一、出手相救 上
一、
那日回去，尔音便大病了一场。苏麻拉姑问她，尔音也只说是受了风寒。尔音又不肯看太医，整日病恹恹的。太皇太后也跟着着急，催苏麻拉姑去给尔音请个太医来瞧瞧。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尔音也不好违抗，只得让太医瞧了。
太医说，尔音的确是受了风寒，但主要还是惊惧过度，忧思过甚。太皇太后一听也没多问，她知道这一问便会牵扯出很多事儿来。尔音是不会对她撒谎的孩子，可太皇太后这些年都不再理后宫里的那些烦心的事儿了。初三那天的事儿，太皇太后当然是有耳闻的，但她觉得皇后娘娘处理的很好，因为现下后宫里并没有起任何波澜。
皇上倒是一次都没来看过，也没来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尔音猜测大概是前朝出了什么事儿。连初三那天死了人这样的大事儿，皇上都没去后宫里看一眼。
尔音直到前天才刚刚好些，但她也一直没起来。今日是上元节，宫里是要摆大宴的。王公贵胄，前朝大臣的都要携带家眷前来。尔音自然也得陪着太皇太后去参加，所以尔音没办法，只得起来梳洗打扮。
在病里的这些天，尔音常常能看见乌雅文芳狰狞的表情，她的笑声那样可怖，宛若地底里的女鬼和冤魂。还有那些个红色花朵，在乌雅文芳喉咙处开的如此妖艳。
关于乌雅文芳的死，皇上自然是知道了。皇后娘娘让众人都不要声张，只说是得了失心疯自刎而亡。宫里这种因疯而死的事儿是常有的，这也是掩盖真相最好的方法。虽说那日的预言是对皇后的大不敬，可这一次毕竟是皇后娘娘的私心多了些。又没牵扯出危害国本的大事儿来，皇后娘娘自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事情真相。再说，皇后知道皇上是不会太在意这些的。他正在为三藩的事儿头疼呢。耿家若真是和吴三桂站到了一起，他就不得不用兵。那和硕柔嘉公主那边儿可怎么办是好。
果然，这件事儿皇上没有再问。向来后宫的事儿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是太出格儿的话，皇上还是很相信皇后赫舍里氏办事的能力。
听说承诂的伤寒算是稳定了，只是还没有全好。偶尔还会发烧，但都不是很烫。可是承诂依旧动不动就大哭，毫无征兆。尤其是在半夜的时候，哭得更加凶厉。皇后宫里的人都说那是乌雅文芳的冤魂作祟。如此狠戾的死法儿是谁也没见过的。皇后当然下令让他们不许多嘴，可哪有不透风的墙。紫禁城里还是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皇后娘娘虽然嘴上说不信，但还是请来了萨满巫师为承诂祈福。可是，萨满巫师们并没有好的办法，她们各种法事都一一试过了，还是不见效果。皇后娘娘又请来了京城里的喇嘛，念了好些日子的经文依旧不见承诂有所好转。
至于乌雅文萱，皇后并没有恢复她小主儿的身份。可是也没让她再继续受罚。那日的情景，尔音也不好为乌雅文萱求情。于是，乌雅文萱还是回了辛者库，成为一个不用做苦工的小小宫女。
不知是不是布泰求了情儿，昨个儿皇后娘娘突然发了话儿：各宫的妃嫔可以召用辛者库无罪的宫女，并且不用支会她。可是，各宫里的主子都明白，这话儿是在说乌雅文萱呢。现在她可是个麻烦人儿，谁还敢趟这趟浑水。尔音也不好去求太皇太后，她很是着急，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事儿只能先拖着，再想办法了。
今儿是十五，还真是个麻烦的日子。尔音最近越来越不喜欢聚会，因为聚会着实费脑子。每说一句话都要想想前因后果的，让人觉得真心的累。可是，还是得陪着太皇太后去呀，没办法。
尔音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对儿银簪子。她吓了一跳，又想起那朵朵绽放的妖艳罂粟。尔音闭上了眼睛，她想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忽然秋纹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尔音的思绪。
“尔音姐姐！”
秋纹边喊边冲进了屋儿里，她一下子扑倒在尔音的面前。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尔音的裙子。那眼泪也早已顺着脸颊簌簌地流了下来。然而，秋纹的嘴角却是向上扬起。这让尔音心里十分诧异，秋纹这是怎么了。她到底带来的是喜讯还是噩耗？
“秋纹，你先起来，这是怎么了。慢慢说。”尔音想要扶起秋纹，可秋纹却不肯站起。
“尔音姐姐，秋纹一定要跪着说。这一次真是谢谢姐姐了。救了文萱就是救了秋纹啊。”
尔音更糊涂了。前些天秋纹已经为这事儿谢过她了。怎么又谢了一遍，还比上次更隆重。
“秋纹，你不是谢过了吗？何须再来谢。来，快起来。”
“不，尔音姐姐。秋纹一定要跪着说，谢谢尔音姐姐救文萱出辛者库。虽然只能是宫女，但至少文萱可以有得见皇上的机会啊。只要呆在后宫，就有机会重新成为妃嫔。”
“文萱出辛者库！？秋纹，你慢慢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这两天病着，什么也没做啊？”
秋纹听尔音如此说，也开始疑惑起来。的确，尔音这几天都没有离开过慈宁宫。她怎么可能去找人救乌雅文萱呢？
“可是……文萱今儿早真的被咸福宫的玉容小主儿从辛者库接走了！这不是尔音姐姐去咸福宫求来的吗？”
“什么，你说是玉容接走了乌雅文萱！”尔音噔的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心想：玉容怎么会去辛者库接走文萱。玉容和那个乌雅文萱从没有任何瓜葛，再说玉容也不会不明白，文萱现下是风口浪尖儿上的人。谁接走了她，就是摆明着和皇后娘娘过不去啊。这要如何是好呢。
尔音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可不想玉容因为今天的事儿惹上麻烦。
“秋纹，现在什么时辰了？”尔音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
“巳时三刻。”秋纹的眼睛跟着来回走动的尔音，她不知道尔音在担心些什么。
“我去一趟咸福宫。太皇太后要问起，你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尔音说完，抓起一件儿大毛儿便朝外跑去。她连头上的装饰都没戴完，只有一朵小小的翠色海棠别在一端。粉黛也还没施，肃静的小脸儿在白色大毛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尔音跑得急了，刚到隆宗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尔音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还好那人一把扶住了她。
“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么莽撞。跌倒撞到了怎么办！”声音里有一丝焦急，但更多的是疼惜。
尔音一抬头，原来是玄烨。他一手搂住尔音的腰，一手拽着她的胳膊，把尔音紧紧地拉在怀里。尔音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除夕那夜玄烨趴在她肩头的热气又再次升起。
“不去哪儿。”
尔音边说边从玄烨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她低着头，不敢看玄烨的脸。
玄烨从未见过尔音这样的打扮，宛若夏日里出水的白芙蓉。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竟然有些透明，有一种似幻似梦的美。玄烨也有些不好意思，竟也像孩子似的红了脸。他浅浅地笑着，温柔英俊。
“皇上这是要去看太皇太后吗？”尔音依旧低着头，声音也缓缓地。“皇上的确该去看看了，自从除夕那晚再没来过，太皇太后都想皇上了。”
“那大妞不想朕吗？朕都要去慈宁宫了，你又往外跑。”玄烨的声音也很温柔。他的声音早已没有了少年的清亮，到多了几分成熟的稳重。
“对呀！我还有事儿呢！”尔音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倒叫玄烨吓了一跳。谁让玄烨这么一提醒，尔音想起了自己出来的目的了。尔音突然回过了神儿，一下子跨上了隆宗门的台阶，莽莽撞撞地差点儿又撞上了站在台阶上的德福。
“尔音，你慢点儿。”玄烨担心地说道。
“没事儿！”尔音又恢复到平日里的尔音。吵吵闹闹地，活泼可爱。
尔音跑了几步，回头看见玄烨还站在门口望着她。她的心里暖暖的，高声喊道：
“皇上，您和太皇太后说一声儿，尔音一会儿就回去。让她老人家别担心。”
玄烨站在原地挥挥手，算是答应。他知道，这话是尔音对他说的。玄烨站在隆宗门那儿许久，一直到看不见尔音的身影他才回身儿。最近这是怎么了，玄烨总想把尔音抱在怀里，然后……玄烨的脸又红了起来。他快步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尔音姐姐。”
尔音刚过月华门，还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小太监从后面跑了过来。尔音认得这是皇上身边的小桂子，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件儿黄褐色的大毡子。尔音停下脚步，问道：
“怎么了，小桂子？”
“可，可赶上你了，尔音姐姐。皇，皇上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怕你冷，冷。”小桂子大口穿着粗气，他将毡子递给了尔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尔音握着那毡子，心里的暖意更加浓了几分。从小到大，玄烨都是关心她的。只是有时候那关心来的太强烈，让尔音觉得喘不过气来。
“小桂子，你回去帮我谢谢皇上。就和皇上说，我觉得这毡子很暖和。”
“是，尔音姐姐。回头儿您做了娘娘可别忘了小的。”
尔音心里一惊，“娘娘！”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她一直都把玄烨当成朋友，当成哥哥，当成……反正，尔音就是从未想过做玄烨的妃嫔。
尔音皱着眉，严肃地对小桂子说：“你少浑说，这是掉脑袋的事儿。你把这毡子还给皇上吧。就说我不要，天不冷！”尔音说完，把毡子丢给了小桂子，自己又转身朝前走去。
小桂子愣愣的站在原地，嘴里嘟囔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样快！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小桂子抱着毡子，朝来时的路走去。他还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和皇上交差呢。
“娘娘？”尔音边走嘴里边叨咕道。她忽然想起乌雅文芳狰狞的面孔，想起乌雅文萱瑟缩可怜的模样，想起玉容垂落的泪珠儿，想起慧妃姐姐临死前的那段话：
“尔音，如果有来世，我宁愿是个无法温饱的村妇，也不想再进入这黄瓦红墙……”
“慧妃姐姐……”尔音的泪水缓缓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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