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贵人李氏
四
尔音从御膳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两个小太监担着一筐儿的食材跟在尔音身后。尔音的手里也拎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些精致贵重的食材。他们三个慢慢地朝慈宁宫走去，生怕一不小心，这些食材翻到地上。
快到景运门儿的时候，尔音远远看见有两队人从门里边儿慢慢地走出来。起首的两个女子面容妍丽，想来应该是宫里的妃嫔。那两个女子一个穿着白狐狸毛的大斗篷，通体的雪白与这地上的残雪相映成趣，好不雍容。另一个则穿着紫貂的花裘子，小巧精致，别有一番玲珑乖巧之美。这两位妃嫔身边都各自跟着一个宫女，穿着水蓝色镶粉边儿的普通宫装，与一般的宫女没有区别。此时，她们正小心地扶着身旁的两位主子，生怕一个不小心穿着花盆底儿主子们摔倒。宫女的后面还跟着许多个小太监，他们的手里也捧着各种精致的盒子。大大小小的能有十来个，想来盒子里应是这两位小主儿送给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和宫里其他妃嫔的新年礼物。
尔音近来没大在宫里走动，她并不认识这来的两位宫妃是何人。要是放在平时，以尔音的性子定会选择时机躲开。可是今日尔音身后还有两个抬着东西的小太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躲。况且，那边的来人也是一大群，怕是此时早已看见了尔音他们。
“两位小主吉祥。”尔音走近了些，规矩的行礼。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位妃嫔的来历，但她估么着，这两人八成是这次新进宫的秀女，刚刚封了位号的。
“尔音姐姐近来可好，怕是不记得妹妹了。妹妹是参领华善的女儿王佳凤儿，那日妹妹进宫可是由姐姐领进来的！”那穿着紫貂花裘的丽人看着尔音欢快地说。
尔音仔细看了看那个自称王佳凤儿的年轻女子，她似乎对她有那么一点儿印象。好像这个女孩儿是和乌雅文萱一天进宫的。当时走在乌雅文萱和郭络罗兰春的后面。尔音隐约记得这个王佳凤儿被封为了常在，和贵人李氏一起住在景阳宫里。尔音猜测王佳凤儿旁边儿的这位穿着白狐狸毛大斗篷的，一定就是贵人李氏。
这位李贵人尔音可是知道的。她是汉军正蓝旗的后裔，祖父是汉将李永芳。李永芳是天命三年的时候归降的大清，受到了太祖皇帝的重用，为大清的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后来，李永芳还娶了饶馀郡王阿巴泰的女儿，两人感情甚笃，老百姓都亲切地叫他抚西额附。这位李贵人不仅拥有大清皇室的高贵血统，还有满族女子的豪迈和直爽。听说她自小在祖父祖母身边儿长大，从未学过什么女红，反倒是精通骑射耍刀。李贵人的这一身功夫都是她祖父手把手教授的。尔音一向佩服这样巾帼英雄似的女子，所以她自然地对李贵人产生些许好感。
“王常在言重了。尔音怎敢当得起小主的这声姐姐。小主对尔音的厚爱，尔音在此谢过了。”尔音一边说一边儿屈膝行礼。她并不了解这位王佳凤儿，怎好平白的和她拉关系。在这宫里还是谨慎些的好，尔音可不想再惹上像乌雅文萱那样的事儿。
尔音和王佳氏道了谢，她又转向一旁穿着白狐狸毛大斗篷的李贵人。她刚想和李贵人行礼，却看见贵人李氏眼中留露出的不屑与蔑视。尔音愣了一下，想自己和这李氏并无瓜葛，她为何会这般态度对待自己。尔音记得宫里人都说这抚西额附的小孙女李氏，从小豪爽大方，嫉恶如仇的，是个女中豪杰似的人物。那么李氏怎么会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难道这李贵人是听了什么谗言，而对自己有些个误会？
“李贵人吉祥。尔音听闻李贵人能骑善射，是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尔音还是选择先示好，毕竟这宫里是不打笑脸人的。
“好伶俐的口齿，又长得这副摸样。怪不得能讨得皇上的欢心，那样的在雪夜里漫步。只是请尔音姑娘别忘了，自己只是个不能待选后宫的宫女。做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千万别僭越了！”
李贵人撇着尔音，她的话很是犀利。连“僭越”这样的词都用上了，让尔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尔音从小到大从未听过别人这样的抢白。看来这李贵人的确对她有些误会，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李贵人身边儿嚼的舌根儿。这态度一看就是有人挑唆的。
其实，尔音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她和皇上在雪夜漫步的事儿李贵人会知道。这个紫禁城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尤其是皇上的事儿。怕是那夜尔音还没和皇上分开，他俩散步的事儿就早传遍六宫了。不过像皇后娘娘、惠贵人或者马常在这样的老人儿是不会在意尔音和皇上的这些个举动。她们是了解尔音的，更知道尔音和皇上从小青梅竹马的那份感情。尔音觉得，在李贵人跟前儿搬弄是非的定是这批新进宫的小主儿们。会不会就是眼前的这个王佳凤儿？
“李姐姐可别这么说。”那王佳凤儿一脸憨笑地看着眼前的尔音，她似是在打圆场儿，又似是真心地说：“尔音姐姐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儿，她和皇上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咱们这些个新人怕是尊敬还来不及的，姐姐怎么可以这么说尔音姐姐呢？”
尔音皱了皱眉。这话听起来似是在劝，可是……怎么又有几分落井下石的感觉。尔音没有说话，却听李贵人说道：
“哼，一个宫女而已。再狐媚也不过是个宫女。皇上能不顾祖宗家法？我看你们都是怕错了她。狐假虎威而已。我却不怕！”
那李贵人说完，扶着一旁的宫女快步朝西走去。她没有等一旁的王佳凤儿，自顾自的走了。却见李贵人头上的帽穗儿也跟着她的节奏向后一仰一仰的，那高傲的样子，倒真像个目下无尘的公主。
“尔音姐姐还是别生气了，李姐姐就是这个脾气。”
那王佳凤儿看了一眼还屈膝行礼的尔音，依旧憨憨地笑着。她留下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便也扶着身边的宫女朝着李贵人的方向赶了过去。
尔音见二人渐渐走远。才又慢慢地站起身儿来。这是哪里来的无妄之灾，白白被李贵人这么抢白了一顿儿。尔音捶了捶有些发麻的腿，她重新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食盒。这里离慈宁宫已经很近了，可是尔音还是放慢了脚步。她可不想再次碰到李贵人她们，大年下的，尔音可不想自讨没趣儿。
尔音忽然想起她身后还有两个小太监。于是，尔音又停下了脚步，对这两个小太监轻声地说：“两位公公，尔音有一事相求。不知两位公公可不可以帮尔音这个忙？”
“尔音姐姐放心，我二人刚才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个小太监严肃地答道。他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的，倒有几分像德福。尔音又看了一眼另外一个小太监，他也是眉清目秀的，竟和这回话儿的小太监有几分相像。
“你倒是伶俐，叫什么，几岁了？”尔音随口问道。
“奴才叫小凳子，十三了。这个是奴才的亲哥哥叫小桌子。”那小凳子回答的干净利索，十分清晰。
“你们兄弟怎么都进宫了，爹娘也舍得？”尔音有些诧异。
与宫女不同，宫里的太监多是穷人家的孩子。爹娘为了活命选一个最不喜欢的卖来宫里做太监。尔音还是第一次碰见兄弟两个一起做了太监的。
“我们家那年遭水灾，爹娘都死了。进宫是唯一可以活命的方法。而且我们兄弟彼此承诺过，今生都不会分开的。要活一起活，要做太监自然也一起做太监。”
小凳子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儿。看来他们兄弟两个的感情的确很好。不过，这两兄弟也的确是可怜人。想来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们两兄弟也不会一起进宫做太监的。尔音还记得，小时候她听布泰说过一次。这太监净身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若不是当年他家乡黄河决口，他爹娘也不会狠心将他卖进宫里做太监。如今布泰在宫里这么些年，他已经忘了家乡的爹娘是什么模样了。
尔音没有再说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三个人就这样往慈宁宫走去。心里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儿。
刚到慈宁门，尔音就看到春来和秋纹迎了出来。看她们的神色应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尔音姐姐，你可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皇上都有些不耐烦了，总是问尔音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李贵人、王常在、惠贵人、马常在、董答应也都到了。连苏麻姑姑都着急了，让我们在这儿等着你。”
“有什么可着急的，我这不是回来了。你们快叫两个小太监来把他们手里的担子接过去吧。”
“得喜！福来！快来帮着搬东西！”春来朝着门口的那一溜屋子大喊了一声。两个约么十二三的小太监急忙从屋里跑出来，接过小凳子和小桌子肩上的担子。
“小凳子，小桌子，你们略等等。我去去就来。”
尔音说完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一本像书一样的东西走了出来。
“小凳子，这是我平日里做菜记下的菜谱。你拿回去看看，再和大师傅多学些个手艺。在御膳房里也是可以学到真本事的。”尔音的眼神儿很真诚，他看着小凳子慢慢地接过菜谱。
“尔音姐姐真是个好人。今日的恩德小凳子和哥哥绝不会忘记的！”
“小凳子不要这么说，什么恩德不恩德的。就当是一个姐姐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吧！你们两个也快些回去复命吧，都好好的准备准备。估计你们御膳房也有自个儿的团圆饭吧！”
“多谢尔音姐姐。”小凳子竟然跪了下来，十分认真地给尔音磕了个头。
“快起来吧，让别人看见可不好。”尔音边说边去扶小凳子。她四下里看了看，还好此时没有什么人经过。
“快回吧，听姐姐的话。”那小凳子不肯起来，尔音只好温柔地哄道。小凳子这才起身儿，他又向尔音鞠了一躬。
“虽然机灵，到底还是年纪小些。这样的莽撞！”尔音看着小凳子和小桌子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嘀咕道。她转身儿进了慈宁门儿，门柱子上是皇上御笔的那副对联儿：“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
小凳子拉着小桌子快步地向前走去，他的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水，仿若随时都会流下来一般。自从他们的爹娘去世以后，这世上就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们了。小凳子觉得，真的有一股暖流，慢慢地流向他的心头。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尔音姐姐，谢谢你……”
https://www.dldwx.cc/xs/71430/36381680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