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凌空而降

久已不摸手枪沈春丽试试手感，抬头望望烟雨楼，脑海中全是黄宝的影子，遇袭那天幸亏他及时出现!卧床期间满以为他会登门探视，捧着花嬉皮笑脸地打趣，带来一份出人意料的惊喜。谁想到从此踪影皆无，到底跑哪去啦？

        果然，餐厅的人说黄宝暂时来不了。沈春丽泱泱而返，脑海中不停地画问号，难道出事啦？她不愿意这样设想，却管不住自己。回到住所还没等下车，护卫突然惊喜地叫道：

        “大佐回来啦。”

        心不在焉地沈春丽抬头一瞧，果然，鸠山寿行站在她家门前，正慢慢踱步!一见到她立刻上前，笑呵呵地道：

        “祝贺沈小姐康复!”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下午在研究所根本没听说，难道松井义雄不知道？佐佐木石根交出权力以后，研究所的人马明显分成两派，各打自己的小算盘，以后面对利益时肯定有一番恶性竞争。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天意文学网》。

        “鸠山君春风得意!”

        沈春丽随口打趣一句，伸手示意请进屋。不料鸠山寿行先招手叫小林正树下车，直截了当地命令：

        “有行动，你和你的人准备武器，驾车跟着我。”

        小林正树立刻带领另外两名护卫检查汽车后备箱子里的家伙，然后不声不响上车。沈春丽大为惊异，从遥远的东北赶回来，脚刚踩着地皮就打算行动？什么事如此紧急？

        鸠山寿行指指自己的座驾，声音低低地邀请她：

        “沈小姐，时间太紧，上车再谈。”

        司机根本不用提醒，驾车直奔公共租界，速度相当快。沈春丽有些吃惊，看样子今晚的行动没有通知松井义雄，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老狐狸也回来啦？在东北又捞到了救命稻草，杀松井义雄一个回马枪？按理来说不至于，日军在蒙古边界诺门坎与苏军打得不可开交，至少经历了两个回合，双方互有胜负，损失也远超预期，但整体看，日军占上风。

        奇怪的是，仿佛哑巴掐架一般，两家大战都没有开动舆论工具，只顾下死手。所以战场上炮声隆隆，却没有引起国际上足够的关注。若不是今天玄叶健一顺嘴叨叨一点，沈春丽至今也毫不知情。玄叶健一说，目前苏军正大规模组织力量，准备发起反攻。

        日军也不示弱，同样积极备战。如果日军在诺门坎成功击溃苏军，关东军肯定北上无疑，以扼杀后共产主义为幌子，占领苏联广袤无垠的远东、甚至占领莫斯科为主要目标，战争的走势将迎来完全是另外的样子。意味着佐佐木石根将彻底失去发言权，也许就此退出军界也未可知。若苏军在诺门坎顶住日军的进攻，甚至给蠢蠢欲动的日军以毁灭性的反击。估计关东军将不得不龟缩，就此打消北上的念头。

        无论怎样，经此一役后日军的未来战略都将清晰，或南下横扫，攫取欧美的既得利益；或与德军结盟北上，挑战苏联。如果因挑战苏联失败而南下，佐佐木石根那时候就有话说了，甚至有机会凭借自己的精确判断又一次东山再起。沈春丽希望老狐狸能赢，不仅因为她对共产主义堡垒怀有崇高的敬意，还因为只有老狐狸拿到话语权，她才有机会接触机密。否则，像现在这样基本没有价值。

        坦率地说，自佐佐木石根离开上海后。沈春丽即使没有伤，也干不了什么。上研究所坐班，也无非跟一帮书呆子研究些不痛不痒的资料，分析各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动态。将来到底会怎样？今晚又执行什么任务？她心里不踏实，又不好直截了当提问，于是迂回试探：

        “鸠山君，将军阁下还好吧？”

        自上车后，鸠山寿行就脸色凝重，老半天才回答：

        “还好，他在诺门坎前线，我在辽南营口，有些日子没见啦。只是电报电话沟通。”

        老狐狸至今还在前线，观摩的太久啦。

        难怪玄叶健一说日苏之间互有胜负，看起来战争还得打下去。沈春丽不得要领，没再吱声。鸠山寿行突然半转身盯着她，表情既紧张又兴奋，不过他历来不冲动，稍微停顿一会儿才低声道：

        “奉将军命令，今晚有大行动，需要借助沈小姐的经验与智慧!”

        千里迢迢从东北赶回，人一落地就开始行动？什么意思？难道在东北有所发现？关于哪方面的？沈春丽不敢怠慢，同样半转身面对他，谨慎地表态：

        “我肯定义不容辞，请讲!”

        鸠山寿行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诺门坎战役开始时日军频频得手，通过抓获的苏军情报人员，破获了隐藏在蒙古、张家口、北京一带苏联谍报组织，人员是清一色的蒙古贵族，自带秘密电台，隶属于苏军远东情报局。结果佐佐木石根在阅读资料时，无意中发现战争爆发之前，这个谍报组织已经明确知道日军的进攻日期和地点，信息来自上海日资樱花银行，经调查提供者叫大平光一，是现任经理。

        大平光一出身贵族，有短暂的从军史，曾任日本驻莫斯科领事馆武馆。后来因病退役，投身实业来上海发展。所在的樱花银行坐落于公共租界，几乎垄断了日本企业在中国所需要的金融服务。而且，此人与松井义雄颇有渊源，是中学同学，但目前所知来往并不密切。

        可惜大平光一冒险提供情报，并没有收到期待的效果。因为斯大林灭绝人性的大肃反，导致苏军将领像被割韭菜一般杀了一批又一批，所以这份情报经过层层转达，到达前线苏军手中后根本没具体人负责，被丢在一边等于淹没啦。

        面对意外的收获，佐佐木石欧根如获至宝，立刻把全部资料汇总，派专人交给张志平分析。结果张志平居然认识被牵扯其中的蒙古贵族巴雅尔，他们曾共同就读莫斯科的东方大学。张志平判断：这是一个由蒙古共产党员与日本共产党员共同组成的秘密战线，苏联方面通过共产国际指挥。

        能接触到关东军如此高级别的机密，具体而微，涉及到发动攻击的时间地点，证明潜伏人员肯定是日军军官，提前预知意味着此人极有可能是参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志平依据自己对共产国际的了解，成功帮助解读了蒙古谍报组织的秘密，大大露了一回脸。大喜之下佐佐木石根恨不得立刻返回上海，立刻抓捕审讯大平光一，并顺藤摸瓜捣毁潜伏在关东军内部的苏联谍报网。

        可诺门罕战事正酣，他得陪沃勒尔带领的德军代表团观摩，战斗间隙还要组织德日双方各抒己见、探讨得失，根本走不开。再者，他也担心关东军内部走漏消息，导致功败垂成。因此一方面通过玄叶健一，瞒着松井义雄和渡边贤二，暗中指挥吉永贞子秘密调查；另一方面火速派鸠山寿行返回上海，准备发起凌厉一击。

        去公共租界抓捕大平光一，而且既不知会巡捕房也不告诉松井义雄，估计更不会通知宪兵队。问题是公共租界并不完全受日军控制，一动惊动英美当局可不是玩的。再说即使抓捕成功，将来怎么面对松井义雄？矛盾岂不越来越激化？若佐佐木石根指挥，依仗地位和权力硬生生压一头还勉强，如今是鸠山寿行，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干？

        “鸠山君，大平光一在租界多年，不可能没有防备，”沈春丽闻听浑身直冒冷汗，一边检查手枪一边小心提醒，“一旦与我们冲突起来，租界巡捕房肯定介入，到时候很难办。不能硬来!”

        一直颇为紧张的鸠山寿行突然笑笑，低声道：

        “有备无患，怎么会硬来？我提前派人与他联系过，以为辽南犹太人定居点提供金融服务的名义，邀请他共进晚餐。晚饭过后离开租界在路上秘密逮捕他，人不知鬼不觉。”

        摆鸿门宴，好主意!果然有备而来，沈春丽悄悄嘘口气，抹抹额头上的冷汗，不好意思地检讨：

        “太久不参加行动，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

        鸠山寿行笑笑，安慰她道：

        “没事，拜托您跟着我，我的暗杀小队在周围暗中戒备。吉永贞子会带领海军特种分队在饭店外随时准备支援，基本万无一失。”

        重新担当保镖角色!沈春柳有些振奋，低头看看衣裳笑着道：

        “没准备，打扮有点掉价。”

        花了一个小时左右，汽车到达公共租界一家高档日式餐厅门外，一眼望去里面人上人海，相当热闹。沈春丽钻出汽车左右打量一番，突然奇怪地问：

        “鸠山君，饭店是你定的？”

        鸠山寿行一边整理西装一边毫不在意地道：

        “是大平光一定的。不过从前天开始，已经有人盯着，没发现问题。他胆子再大，也不至于率领一队武装人员与我对抗吧。”

        环境陌生!人群密集!沈春丽倒不担心对方武装反抗。无论真假，现在，她已经没时间替大平光一考虑，保证鸠山寿行安全、完成今晚的任务、争取早日回到佐佐木石根身边，这些才是她最关心的。陡然间发现张志平与吉永贞子，各自穿着和服，夹在滚滚人流中像一对情侣，朝他们望一眼，挨挨擦擦进店。

        吉永贞子的出现，显然暗示一切太平。看在眼里的鸠山寿行放下心来，悄悄对沈春丽道：

        “走吧，大平先生已经到啦。”

        一边往饭店里面走沈春丽一边再次不安地打量一下周围，预感不好!过去跟随佐佐木石根，每一次这样的预感来临她都会要求取消行动，但今天她没有。因为太久没有行动，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也因为太久没有行动，她渴望参与一次!

        在侍者引导下她与鸠山寿行并肩来到三楼，包厢门一打开，里面不但有大平光一，还有另外一人!一个足以令鸠山寿行面如土色的人!他惊讶得嘴巴大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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