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沉沙 30

第二卷  沉沙(30)

        突然，一辆熟悉的小货车冲到路边停下，司机使劲按喇叭。我转头一看，嘿！是纳西族大叔。“想到鸡足山玩吗？十块钱。”他摇下车窗冲我笑，唐老鸭似的笑容。

        五秒钟后，我重新坐上这辆屁股狂冒黑烟的货车上路，目的地是位于宾川县城牛井镇的‘鸡足山’。宾川鸡足山和五台山、峨嵋山、普陀山和九华山一起，并称全国五大佛教名山。大叔要送些日常百货到山上的祝圣寺，再次见到我，他忍不住叫我同路去鸡足山游览，烧高香，求佛问道。大叔很可爱，他也没再收车费，路途上，他还陪我聊天解闷，带我冲进路边瓜田偷了一堆黄瓤小西瓜解渴，在老农挥舞镰刀追赶前，我们一溜烟暴走。唉！西瓜太生，皮厚肉糙，后来让我狂泻肚子，污秽了名山圣寺。

        据说鸡足山是释迦牟尼的大弟子迦叶的讲经道场，他入定在华首门内，等待着亿万年后弥勒佛的降生，为他转授佛门金缕衣钵，够牛吧！鸡足山山脉绵绵，共有几十座奇山险峰，崖壁、幽洞和泉潭百余处。远看山体巍峨雄奇，气势磅礴，近观林壑幽深，原始森林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绿浪翻腾。塔庙寺庵点缀于危崖高岗，形成奇特的自然景观，好一方风水宝地。司机大叔说，有一次他在云雾绕绕的天柱峰上，还看到七色光圈的‘佛光’，他算是有佛缘的人。从此后，他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吃素，希望求得家人平安。

        我没有什么宏愿，也不奢望神佛保佑，让我感兴趣的仅是风景。在祝圣寺下车，我寄存了行李，请一个貌似精悍的小伙子做向导陪我骑马上山。穿行在原始森林中，我嚼着生态小黄瓜，东瞅瞅西瞄瞄，抬头看林木遮天蔽日，感受大风吹来，波涛翻滚，别有一番情趣。慧灯庵、迦叶殿是两个重要的游览点，而鸡足山最高处是金顶，海拔三千多米，下马后还要蹬数千级石阶。上到金顶需要好体力，幸亏长时间的户外运动让我丝毫不弱，一路带着向导往上爬，不停歇。小伙子累的吐舌头，夸我厉害。他说想讨我回家做老婆，白天耕田种地织布，晚上造人生娃，产一窝小屁孩满地爬。我鄙视了他，付费叫他走人，独自游玩。

        终于到了山顶，我瞻仰了寺庙里3000多斤重的青铜巨鼎，高耸入云的楞严塔，远眺令人心旷神怡的云海。我来回走了一圈就下山，无法悟道。我没钱，不好意思烧香拜佛。我感觉鸡足山和许多名山一样正在融入世俗，游人走马观花似的来了又走，熙熙攘攘,有多少人是一心向佛，真正了解佛？云海之上本在红尘之外，但和尚们个个毛光水滑，只叫世人要烧香拜佛，捐些钱财，便求官的得官，求财的得财，有求必应，早失去了佛门的六根清净，万事皆空的根本。

        有一件事很奇怪，我曾到过许多名寺求签，但每次求到的一律是下下签，霉运啊！连一支中下签都没拿过。这一次，我仍好奇地跑到庙里摇签，晕啊！我依然手臭，再次拿到签筒中绝少有的下下签。解签的大师抹抹胡须正要跟我弘扬佛法，我指着他身后喊：“啊！佛光”大师一回头，我跳出门外跑路，逃过三十块解签费。签上已写得很明显了，婚姻、钱财什么的都是井中月，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呸！呸！呸！我这个心情啊！

        山路上走着一个老太婆，眉发脱落，歪嘴裂眼的样子很可怕，手掌皮肤又厚又硬像蛇鳞片，五根手指头紧紧贴在掌心蜷缩着，上面布满黑斑，十分骇人。我在山顶见过她，吃力背着满满一背篓小白菜送进寺院，估计是自家种菜后专门卖给和尚，换点油盐柴米钱。老太婆挪步慢慢下山，身影孤绰。我走前几步追上，咬咬牙从包里摸出一百块钱递给她，趁她愣神的时候，挥挥手轻快地跑了。有钱送神还不如帮穷。我曾经在一座大寺庙里见过和尚掏许愿池里的硬币，用绳索绑了硕大的磁铁扔进池水，来回反复拖，收集到白花花的硬币，装满脸盆，乐呵呵地回房清点。神佛无罪，但和尚是污泥凡人，恐怕是要住大房子、睡暖被子、用诺基亚、开小车……夜晚翘着兰花指偷吃火锅？可恶！

        我走到半山腰，岔进一条小路顺着溪水边玩边走，不知不觉迷路，绕了半天出不了树林。太阳近山，光线渐渐昏暗，让我有些害怕，加快了脚步。突然，我看到前方成排的树林中露出房屋一角，似乎有一户人家。我走近一看，好大一座庭院，围着一圈竹篱笆，安静漆黑。“有人吗？”我朝屋里喊：“有没有人？”声音惊起两只母鸡飞出窝子“咯咯”满庭院乱跑。看来这破宅的主人不在家。我失望离开房屋，继续找寻下山的路，沿着一条野草覆盖的小道弯弯曲曲前行。我越走越心慌，似乎更深入密林，头顶微弱的天光一闪即没，阴暗笼罩森林。平生第一次独自呆在荒郊野外，我被吓坏，很后悔自己干吗要乱冲乱撞。我不敢再往前走，犹豫着是否转身顺路回去之前路过的庭院，也许此刻老乡已回家，能帮我指引一条大路，或干脆借宿在老乡家睡一觉。我遇到过山里人家都很厚道老实，热情好客，也许还能让我蹭吃蹭喝。

        山顶上的钟声响了，佛音悠然。天空中突然起了一个炸雷，枝叶簌簌，竟然噼里啪啦落下雨点，难怪天黑得这么快。突然间，我看到漆黑的树林深处闪出几点灯火。哈！原来前面也有人家，我高兴地朝前跑，手臂被路旁的枝条抽打得生疼也顾不得了。钻出树林，来到房屋前的空地，我碰到一排竹篱笆，心头猛然生出一股熟悉感，仔细辨认着眼前的房子。“唰”一道闪电划亮天空，我陡然发现这座破旧的庭院竟是之前我才走过的那一座。一只母鸡突然从院子里飞跳起来。它站在篱笆上，鸡毛耸立，瞪着我。

        鬼宅？莫非我遇到传说中让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原地转圈的‘鬼打墙’？我浑身寒毛倒竖顶起体恤……我跑。我哆哆嗦嗦地转身就闪，突然撞倒一个东西，雨雾飘荡，一个人形在地上滚动，我吓得“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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