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拜

通往第四层的楼梯上的铁门如同鬼魅，“吱呀”一声便敞开了，露出黑漆漆的楼梯，仿佛巨兽张开的嘴一般。

        是风吗？可看到楼梯口两侧的“秘要之地，非允勿入”几个字，便打消了猜测。如此之秘地，必是要锁着的。即使有风，也不至于吹开。

        定是什么人忘记锁了。仲宸走向前去，想要将那门关上。就在此时，识海里出现了一浪又一浪的涌动，这种感觉与当初在寿阳郡初遇那“南荒木龙手记”的反应非常相似，而且似乎更为强烈。

        上去看看！上去看看！上去看看！这个想法有如来自洪荒的野兽将自己狠狠的攫住一般，怎么也挣脱不掉。仲宸几次想关上门转身离去，却没有一次能够迈开脚步。既有对秘境的好奇，也有对破解身上灵力困局的渴望，最终使得仲宸走上了楼梯。

        楼梯上的风格外的强劲，顶着仲宸向下推去，仲宸每一步迈出都是颇费力气。风中透着无比的阴冷，仲宸感觉到每个关节里似乎都灌了进去。

        踏上第四层的楼板时，那风终于停了，世界顿时安静，万籁俱寂。仲宸只听见自己那颗心脏在“咚咚”直跳。

        第四层果然比天字阁又小了几分，正中悬挂的牌子上写着个“秘”字，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书架。过道的尽头，居然还有一个通向第五层的楼梯，上面铁门紧闭，门上一个斗大腥红的“禁”字。

        仲宸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探寻向那识海波动的核心所在。

        那是一本名为《灵脉易体决》的古书，似乎比《翔龙引》更为破旧，也更为厚实。同《翔龙引》一样，也是用两种手法书写，包括书名。若是常人看来，应是仅会看到《脉体决》三个字。

        也不知道这《翔龙引》与《灵脉易体决》是何人所著，想必是既怕绝世灵学失传，又怕为世人所不容，所以采取了某种特殊的手段，以掩人耳。真乃奇思妙想，鬼神之机。

        仲宸翻开那《灵脉易体决》，草草看了第一页，第一句话便是“实体为物，幻体为灵。实幻其修，各循其道……”这是一本灵力修炼之书！仲宸心中大喜，如若获得修习灵力之道，也不必师父他老人家大费周章。

        想到此节，仲宸便将那《灵脉易体决》匆匆收入怀中，四顾无人，便跑下楼去。

        到达地字阁时，众弟子都离去了，只剩下纪莫遥一人。

        见得仲宸下来，纪莫遥问道：“选好了？”

        仲宸把怀中两本书取了出来，在纪莫遥眼前晃了一晃，又快的收回。仲宸担心纪莫遥觉那《灵脉易体决》是秘字阁的，故而将它叠放在《翔龙引》下面。饶是如此，在纪莫遥眼前晃那一下时，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蹦了出来。

        殊料纪莫遥根本未做盘查，摆了摆手，便要仲宸离去了。

        看着仲宸远去的背影，纪莫遥仿佛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这么做，真的对他好吗？”

        这时角落里转出一人，竟是宇浩尘，接了一句：“那两本落魄古书，果非泛泛，居然与灵力有关。我看你抽空查一查，这两本书当初是谁人放至玲珑塔内的。另外，仲宸是灵能者的事情，你万不可说于第三人”

        纪莫遥又道：“你临时安排厉天行前往桂阳，要我来代他率众选册，就是想要这个结果，不是吗？”

        宇浩尘浅笑一声，道：“大概如是。至少，厉天行不会帮仲宸压制那林皓轩。”

        纪莫遥道：“林皓轩着实狂傲了些，既是孩子，更当早些矫正，也是为他好。师兄，若是那仲宸没去秘字阁，岂不是枉费你一番心思？”

        宇浩尘哈哈一笑：“全凭造化。即便去了，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不过宸儿身负诸多秘密，还有你我相助，量也不会有多大偏差。”

        纪莫遥沉吟片刻，又问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宇浩尘道：“好，好的很。”

        “还在生我的气吗？”

        “想必没有。否则你能坐上这长老之位？”

        “那为何这么多年不肯见我？”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他老人家也确实对你很是失望。”宇浩尘摇了摇头。

        纪莫遥苦笑一声，陷入沉默。不久又抬起头来，看着宇浩尘，道：“师兄，我有一事不明，既然那厉天行如此碍手，为何不将他清出未央阁？哪怕安置到寿阳郡做一属官也好。”

        宇浩尘长叹一口气，说道：“院尊会岂是我辈所能掌控？便是师父那里，也颇多掣肘。若是动了厉天行，恐怕你的位置也是难保啊。师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节，也算是一种利益妥协吧。”

        纪莫遥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那仲宸会如你所愿吗？”

        宇浩尘深邃的目光望着仲宸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答。

        仲宸一路脚不停歇，径直跑回了学舍。关上舍门，心情依旧是忐忑澎湃。小心翼翼地把那古书放在桌上，又找了些订线，将那磨损的旧线一一更换定当。这才捧起来，细细参读。

        当务之急是将体内灵力梳理引导，因此仲宸便先从这《灵脉易体决》入手。

        文字有些艰涩，仲宸只是将介绍灵力的部分粗略看懂了，大致的意思是：灵能力是一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也无法后天养成。随后又列举了灵能力的许多种类，比如兽识、控影、摄心、驭物等等，不一而足。灵能者会具有其中一项或几项能力，也会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开出新的能力。

        灵力大小，只是衡量灵能力效力的一项数据，它无法像内力一般，直接运用到武学之中，更多情况下，只是作为一项特殊的能力存在。

        而《灵脉易体决》，却可以将灵力转化为武学中的辅助招式。虽然不像内力那般直接影响武学的功力，却能增益武学的招式的“势”，或是形成一种暗招，让敌人防不胜防。

        读到这里，仲宸想到了那《翔龙引》，翻开看去，果然那灵力部分，是将实体招式加成幻化，产生震撼敌人的幻象，在敌人防不胜防间，直捣命门。

        仲宸暗自咋舌，要是没有到秘字阁“偷”得那《灵脉易体决》，这《翔龙引》必是无法练成，在手中宛如废纸一般。想必当初将这两本秘籍置入玲珑塔之人，是希望后来人两者同时修炼的。却被阴错阳差的放到两层中去。

        再往下读去，便是具体修炼部分了。更加晦涩难懂。仲宸便把这些誊抄下来，以便明日向师父请教，届时还得求师父再搞到一本内家心法，毕竟仅有《灵脉易体决》也是不行的。

        第二日一早，仲宸便带着两本秘籍，来到了牙山小筑。开门的还是上次那个刁蛮的女孩子。头散乱，衣着不整，仿佛刚刚与人厮打过一般。仲宸暗暗咋舌，难道又扰了这大小姐吗？便不敢抬头，兀自盯着门槛。

        “你是谁？你找谁？”那女孩睡眼朦胧，声音也显得有些慵懒。

        “弟子仲宸，前来拜见师父他老人家。”仲宸弱弱地答道。

        “哦，你啊，爷爷不在，你先进来等着吧。”女孩说完，便留着门，转入东厢房，想必是睡回笼觉去了。

        居然没有因为吵扰到她而作，仲宸暗自庆幸。否则师父不在，也不知这大小姐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进得厅来，只见案上放着几份邸报。看报头，知道这只是一份暮云朝廷给寿阳郡的邸报的誊抄，想必是经略学院做的，供院长和长老们阅览。

        闲来无事，仲宸便拿起翻看。

        第一份写着：“冰霜帝国使者抵达神武城，随行一百八十五人，进冰魄精钢兵刃若干。”没什么意思，仲宸翻开第二份。

        第二份写着：“天水帝国陈兵斜阳岭，雍庭帝国严阵以待。”斜阳岭，仲宸想着《两洲堪舆图》上的标注，那是天水帝国通过万象山脉的必经之地。难道是天水帝国要夺回水南之地了吗？以天水国力，也未比暮云好到哪里去吧。

        第三份写着：“桂阳、龙南再起兵事，朝廷遣使调停。”又打仗了吗？仲宸想起了来寿阳途中遇到的那个喊着“军情紧急”的驿兵，想必就是那时吧。事关龙南，仲宸便往下细细读去。“八月十二，桂阳军都督陈几多，兵五万攻打龙南郡。三日连下汉平、乐原两城。八月廿五，龙山军都督师稷平引兵十万至，复夺汉、乐二城。八月廿八，桂阳、龙山两军会战于穰原。鏖战三日。初，龙山军连捷，桂阳军引退固守怀安。及至九月初一，南海军都督王定襄引兵突袭龙山军之后。龙山军大败，退守固原。镇南军自崖州西出，动向不明。朝廷遣永安伯郑煜前往调停，并诏经略学院使人同去。期诸军克己休兵，莫为雍庭所乘。”邸报的派日期标注为九月十一。

        桂阳、龙南距神武绵延两千里有余，纵是驿兵轮替不休，也得四日方可到达。神武至此一日便至。如此推算，至少九月初七各方仍在固原一线。

        距暖泉乡还有二百里，仲宸心里念道。算算时日，赵执事和春阳一行仍在路上，此时应在龙州郡境内，快要接近龙南郡了。也不知家中父母弟妹如何，收到自己写的信，父亲肯定会回复一封。在此之前，也只能遥祝平安了。

        仲宸长叹一声，龙南郡向来境靖民安，不为乱世所扰，是暮云境内少有的太平郡治。如今战事一开，恐怕是难逃兵燹了。

        念及此处，仲宸也没有心思再看那剩余的邸报了。起身在厅中来回踱着步，心中愈烦闷。恨不得胁生二翼，直接飞了回去。

        堂外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女孩走了进来。想来是梳妆定当，仲宸抬头望去时，也是颇觉明艳。

        “诶……仲宸，你这绕来绕去的，不觉烦吗？”女孩口气依旧不善。

        此时仲宸已是心乱如麻，也不顾及什么谦和，略带恼意地说道：“烦，烦乱透顶。”

        女孩反而不恼，嘻笑一声，看到了案上的邸报。“我记得你是龙南来的吧？可是因为此事烦恼？”女孩晃着手中的邸报。

        仲宸点了点头，也不答话。

        “放心吧，永安伯和厉长老前去调停，想必很快便要休战了。”

        仲宸眼中一亮，转向那女孩，疾声问道：“此话怎讲？”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哪年不是啊，打打闹闹的，最后还不是一番折腾，各回老窝了。”女孩语带不屑，“根本折腾不起来。别的不说，那几个军老爷，都怕别人做大把自己吃掉，不会坐视不管的。何况朝廷和经略学院出面，多少也得卖几分人情。”

        想不到这女孩却还有些见识，一番话语，倒教仲宸心中宽慰许多，不由得对她好感增了几分。

        “我叫宇依萍。”女孩莞尔一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自报姓名。

        “萍姐姐好。”仲宸赶忙起身一礼。

        “有人叫我姐姐，怕是要老了罢。”宇依萍轻叹一声，

        此言一出，仲宸暗自捧腹。心想这宇依萍着实有趣的紧，年纪轻轻便已叹老，如此再度经年，又当如何？更觉莫名其妙的是，昨日这宇依萍还和母老虎一般，今日却又如此顾影自怜。

        “仲宸，我有一事问你。”宇依萍望着仲宸，一脸郑重其事的问道。

        仲宸被宇依萍唬了一跳，连忙敛容屏气地应道：“姐姐请讲。”

        “你不会辜负我爷爷吧！”宇依萍当头一句，毫无来由。

        仲宸闻言如陷迷雾，真真不知所云，更不知如何回答，讷然不语。

        偏偏宇依萍却是不依不饶的兀自追问道：“你不会辜负我爷爷吧！”

        “当然不会，”仲宸局促应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必肝脑涂地，以报师恩……”

        宇依萍突然打断了仲宸，厉声说道：“当年他便是如此说的！可是到头来，终是让爷爷徒留落寞悲凉，有如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恐怕天下徒儿皆会这几句说词，能言行如一者，又有几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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