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凶案 第九章 倾诉衷肠

“20岁之前，我过得其实一直都挺顺利的，家庭和睦，跟周边同学、朋友关系都还不错，关系很近的朋友也有几个，无话不谈。我还有一个特别好的发小，从2岁就玩儿在一起了，我们之间更是铁得没话说，可以说是情同手足、“同甘共苦”过吧！”赵阳轻声笑了笑，“他性格有点儿奇怪，所以就没什么朋友，但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关系也就没有受到个性不同的影响。我们俩的学习都还不错，他比我还要刻苦一些。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有很大程度决定于其家庭，他的条件要比我好的多——父亲是公司高管，而我家人只是工厂的普通工人而已。因此，在高三的时候，也就是我们18岁时，他被送到了国外读书，我则继续留在这儿念书，高考时选择了警校。”

        赵阳缓缓地谈着自己20岁以前的人生，说得很真诚、很认真，小树不禁被带入了赵阳所说的情境中，想象着他口中的那个“怪朋友”，想象着他经历的快乐和悲伤。赵阳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很平稳，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说着，而小树，就看着他英俊的侧脸静静地听着他讲。

        “本来我觉得，16年的友谊应该很深厚了，我们应该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了吧，从来也没想过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的情谊断开．．．”

        小树看到赵阳像是突然陷入了思考中似的停住了话语，也像是对思考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一般使劲摇了摇头，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你觉得呢？小树？”

        小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思考就顺着自己的心意说：“对啊！怎么会有什么能将这么深的友情割舍的力量！我还巴不得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呢！”

        “是啊，旁人都是这么想的，我当时也是。可是谁能想到未来的事儿呢？谁又能预测人心呢？”虽然赵阳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感，但小树还是能听出他语气中有一些激动，于是她将赵阳的手抓得更紧了。

        “他自从离开了中国我们就断了联系。我用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找他，QQ、邮箱、人人网我都试过了，但他从来就没有搭理过我，没有给我回复过任何一个文字。他在人人主页和QQ空间经常更新自己的动态，发一些自己生活的照片，能看出来他生活的非常好，我当然替他高兴。于是，我就在他的相册和状态下留言，希望能得到他给我的回复。然而，到现在为止，快7年了，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后来，我听之前的同学说，他出国就是奔着留在国外不回来这条路走的，他也希望跟原来的生活断了一切联系，但我还盼着他能想起我这么个人，真是痴心妄想了。之后我就经常想，原来，人情在未来和利益面前竟然如此一文不值．．．”

        这么一段美好的友谊就如此断绝了，听到此处，小树的心不禁紧紧缩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对这段情谊感到惋惜，还是对这种现实感到震惊亦或是对他的朋友的责怪，无论如何，当时她对他的遭遇感到悲伤。

        “虽然，我现在已经把这些事情都想开、看淡了，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很大，并且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在那件事情以后，我对许多友谊都产生了怀疑，而现实恰恰也验证了我的猜想——许多人跟我成为朋友不单单是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而是觉得通过我可以实现他们的目的而已。我当时就想原来友谊是那么不真实，只是其他目的踏板而已。哎．．．”

        赵阳叹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赵阳早已幡然醒悟，但小树的情绪也在赵阳的影响下不由自主变得有些悲伤起来。

        “从那时候以后，我就变得有点孤僻了，心里的话不敢跟别人说，只是自己承受着所有的悲伤、愤怒和忧愁。那时候我感觉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理解我，感觉自己非常孤单，同时我又很矛盾，不敢把自己的心敞开、把自己的真心交给别人。”

        “就像是用绳子把自己的心束缚起来了．．．明明想靠近，却又给自己加了枷锁．．．对么？”听他讲着他内心深处的感情，小树不禁难过起来，心中翻涌着那些本应属于他一个人的情感，因此，心里话不由地脱口而出。

        听见小树的呢喃，赵阳诧异之余心里一阵感动。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子能读懂他的心，本来一脸伤心的表情，此时眼中却多了一丝惊喜，他抬起转向小树肯定地说：“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带我走出了这种压抑和矛盾的心境，让我的性格又重新变得积极、明朗起来。”

        “是萧警官吗？”小树凭着萧警官对赵阳的悉心照顾的样子和赵阳对萧警官那敬畏和信任的样子猜测到。

        “是啊，就是萧警官，你的眼光很敏锐嘛。”赵阳颔首称赞道。

        “警校三年级时，萧警官去我们学校给学生培训，很幸运我是培训对象中的一员，这次培训也让萧警官认识了我。这个培训不光是给学生上课和训练，还会对在校生做一个评估和选拔，来选拔出有潜力的优秀学员提前参与实习。萧警官看到我成绩和表现还不错，但是入学三年了还没有什么朋友，总是形只影单，如果有朋友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他就找我谈了谈，跟我说我应该多交交朋友、多向别人请教请教，在当时，我当然是有很强的防备心的，也没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道理。因为我平常不是很愿意跟老师交流，因此学校老师对我也没有什么印象，但经过短暂的观察和培训萧警官觉得我很有潜力，认为我是个可塑之才，只是在人际关系方面需要有人指点一下，因此他跟学校老师好说歹说，放弃了老师觉得很合适的学生，选择了我。在保证不耽误学校课程的情况下，进行比学校进行的强度更大的体能和心理素质等多方面训练，训练后将我带到萧警官所在的刑警队进行实习。”

        赵阳的语气中带点儿自豪，又带点儿感激，小树能看出，他的情绪跟刚才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进入刑警队后，我的训练都是跟比我大一年实习警察一起进行的，他们是我的前辈，我怕他们瞧不起我，于是在业务上不敢落后，别人练得多，我就练得更多，而且练得精，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业务上最后确实也数一数二。但是，我的心理问题没有解决，我在人际关系上还是排斥与他人深交、产生亲密关系，很难觉得另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好，或者把我当做他们的朋友。”

        赵阳侃侃而谈，就像是在给一个后辈讲道理和经验似的。小树却是非常乐意聆听赵阳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她觉得，赵阳是因为信任她才对她倾诉内心最深处的情感的。

        “你知道，人和人的关系是靠双方经营和维持的，我在心里没有接受他们，他们在心理上自然也不会接受我。我虽然不断地在业务上赶超他们，但没有跟他们合作、向他们请教的过程，在给他们心里，我只是一个天赋和努力兼具的小孩儿，业务上我则是他们的对手，而不是能够互相学习、一起奋斗的同志和队友。他们也曾尝试着与我接触、尝试着帮我，但我一直在抗拒。我在培训后期参与了几次实战，比如说盗窃案等小型案件，在合作时，我明显觉得他们将我排斥在外，而案件顺利结束后，庆功时我身在现场，但却感到很孤单。”

        听到他这么说，小树突然想起一首阿桑的歌曲叫做《叶子》，歌里唱着：“孤单是一群人的狂欢，狂欢是一个人的孤单。”歌曲婉转动听，却蕴含着满满的酸楚和孤独感，她想，或许就像当时赵阳的心境一样。

        “我的心里难受极了，就跑到宿舍里，让忍了几年的泪水流了出来，几年中的委屈和怨恨也都涌到心头，我恨自己不争气，一个大男人居然连这点儿小事儿都摆不平。这时候萧警官进来了，耐心地听我诉说我的经历和问题，给我讲道理，而他说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把心敞开了，他说：‘你把自己锁起来了。’他这一句话顶过千言万语，因为他是第一个将我的问题原因说得这么透彻明白的人，而我也因此觉得有人了解我了。后来萧警官也无数次找我谈心，他也找人为我做了心理疏导，这让我对人情和人际关系有了进一步思考。从此，我开始尝试着与人交流，把自己的心敞开给别人，学会信任他人，自此才认识到其实有很多人的友谊都非常纯粹，都愿意真心地对待自己的朋友。而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另一个人，与他人在一起、与他人交流和合作才不会觉得孤单。”

        赵阳的话语于小树而言就像一阵清风飘过宁静的湖面，激起一阵波澜，吹过，湖面又平静下来。赵阳说话时望着她的眼睛很深邃，黑色的眼眸如秋水一般温柔。小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内心深处的情感便随着他的目光、小树的眼睛走到了她的心里。小树的心被他的话打动了，就像天空的白云，被赵阳这一阵微风吹过，便永远改变了形状，留下了独一无二的烙印。赵阳的话让小树相信她的身边还有许多力量支撑着我，她也一定可以平稳地将这件事解决，也会因此强大起来。

        赵阳在向小树倾诉后也觉得身心舒畅不少，感觉自己的心与小树近了不少，他感觉身边的这个女孩子可以理解他，甚至能深切地体会他的所知所感。赵阳看着小树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信任，他感到自己于小树而言是一个重要的依靠，心里便多了一份使命感，觉得自己要保护、照顾眼前这个小姑娘。

        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天上的雨也渐渐停下来，赵阳松开小树的手，将雨伞收了起来。

        赵阳用力抖抖雨伞上的水，说：“小树，这就是我的故事，谢谢你这么认真地听我讲。不知你听了以后会不会有什么感觉，虽然我的事情可能跟现在你所经历的没法比，但是这件事儿确实对我的人生和对人情冷暖的看法产生了很大影响，而我觉得我能给你的经验就是一定要相信一切都能变好，别忘了你还有你的朋友们，还有那么多在你身边支持你的人。”

        小树感觉经过这一夜，自己和赵阳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步——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但她自己却说不清这微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赵阳，谢谢你！”她转过身，将身体面对着赵阳真挚地说。

        “别这么说，我也很感谢你，因为你的一句话，我知道这世界上除了萧警官还有另一个人能理解我的心。”

        “其实还会有其他人，只是需要你不断寻找。我能理解你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小树狡黠地对他笑笑，调皮地说道，她猜他不会对自己说“不”。

        赵阳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回答：“当然是！”

        天空已经渐渐晴了起来，月亮拨开乌云露出了脸庞。他们两人默然无言相对而站，小树看到柔和的白月光洒在赵阳英俊的脸庞上、宽厚的肩膀上，她想起赵阳之前暖心的话语，不由地对他多了一些信任和依赖。

        “赵阳，我信任你。”小树向他走近一步，认真地望着他的脸对他说。

        赵阳一时不知说点儿什么，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他虽然也能感受到一些，但还是因这直白的表达而撼动，而感激。

        没等赵阳回答，小树早已退后一步，说道：“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吧，我相信很快就能破案的，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们，为你们提供线索的。赵阳，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先上去了，晚安！”

        说完小树快步跑了进去，留赵阳在楼门口回味着她说的话。小树跑到二楼的窗口处，向楼下的赵阳望着，只见赵阳呆呆地望了楼门口一会儿，便转身走去，慢慢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了。

        “你要好好的。”赵阳心里想着，“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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