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凶案 第七章 鬼魅之笑

萧警官看小树神情坚定，便放下心来，揉搓了一下疲惫的双眼，便开始询问她当晚事情的发生经过，赵阳则在小本上做着记录。

        “小树，首先请你告诉我你当晚是几点到的案发现场？”萧警官恢复到那种只有工作时才会有的认真和严肃姿态，面色非常凝重，但目如朗星，仿佛能洞天彻地。

        “嗯．．．”小树想了想，说：“具体时间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当晚我是大概九点多一点到达中央大街附近的，因为那天下午晗夜说晚上让我陪她去个地方，所以晚上的时候我就随她出来了。”

        “是不是能给我完整的讲一讲你去那儿的事情经过呢？”

        “好的”，那晚的事情实在诡异，小树本来也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下，既然萧警官提了出来，她便正好坦诚相告，因此便将当晚的事情娓娓道来。

        “6月26日那天天气郁热沉闷，上午下了课后，我跟晗夜便急急忙忙走向图书馆准备复习下午的考试。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经过教工食堂时，晗夜突然神神秘秘地让我晚上跟她去一个地方。当时晗夜的表情特别怪异，说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也不为过，尤其是她当时一边跟我说一边微笑，笑得特别邪乎——我从来没见过那种笑容，不过那种笑容也只是瞬间而已；再加上当时天上还有几只乌鸦在鬼叫，让我觉得很恐怖。”

        晗夜那张诡异的面孔慢慢映入小树的眼帘，她感到自己的脊背一凉，不由地身上抖了一下，打了一个寒战，赶紧用手揉搓了一下自己寒毛直竖的手臂，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我也就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不过在心里一直像系了个疙瘩似的。她那会儿没跟我说要去哪儿，但是因为平时我跟她关系一直不错，知道她行事风格就是这样，平常也经常一起出行，所以很放心，没有再深究下去。那天我心想着可能是她最近由于考试压力大心情烦闷想纾解一下，因此即使当时对她诡异的表现心生疑窦，但也就诚惶诚恐地答应了下来。”

        因为小树之前已经跟赵阳说过一些相关的事情，赵阳现在听到她说得前后并无出入，便对着萧警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当然他也发现了小树提及此事时略带惊恐的反应，虽然心生怜惜，却也不敢打断。

        小树看到赵阳重重点了头，知道自己的话得到了证实，一下子有了信心，也又多了几分把一切说出来的勇气。

        “下午考试，晗夜提前交了卷子就走了，也没有在外面等我。当时我觉得有点儿不高兴，不过考虑到晗夜向来很随性、有点我行我素，我也就没再打电话问她，独自一人去吃晚饭后就回宿舍了。宿舍里的另外两个同学王茜和李璐当时都在，但还没等到晗夜回来，她们就各自出去忙了。所以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看书，一直等到八点左右，晗夜从外面回来直奔我的床头，不容质疑地说：‘来，跟我走’。因为之前已经跟她约好了，我就放下书下了床跟她一起去了。”

        “有人可以证明晗夜回来之前你当时一直在宿舍里吗？”萧警官打断小树说道，看见她有些惊愕又有些迟疑的表情，萧警官感觉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了，便补充道：“虽然，目前通过现场证据暂时排除了你的嫌疑，但是我们还不能确认死者死亡原因，如果是谋杀的话事情就复杂了，所以我们需要你提供不在场证明再加以确认才行——这对于你证明自己的清白也非常有必要。”

        “嗯．．．好。”了解了萧警官的意图后，小树放下了戒备，从容不迫地分析道：“王茜和李璐走后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我一直在宿舍里没出门，所以晗夜回来之前应该没人看见我出过宿舍楼。八点左右我跟晗夜出去了，我注意到当时楼管在传达室里，她应该可以证明，当然宿舍楼门口也有监控摄像头，应该也有相关录影。另外，我住在六楼，窗户外面有焊接的铁栅栏，我出不去的。”

        赵阳听着小树冷静的分析，觉得这个女孩子很不简单，心生赞赏之情。萧警官听后也心中有数，便继续例行问话：“你接着讲你们出去以后的事情吧。”

        “我跟晗夜出去之后，晗夜一路慢悠悠地走，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方向却是直奔中央大街去的。所以我就以为她要去中央大街，心想：‘平常不也是来这儿吗？今天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便脱口问道：‘晗夜，咱们这是要去中央大街吗？’但是晗夜就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似的径直向前走着。我呆站在原地，头脑里像装满浆糊一样混混沌沌，理不清思绪。看着晗夜的背影，有些生气——气她什么都不愿说出口的习惯，也有些担心——担心她一个漂亮的姑娘会不会在晚上出什么危险，因此还是赶了上去。我们学校离中央大街不远，慢慢走的话也就20多分钟路程。走到中央大街时，我记得我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大概在八点二十左右，晗夜在广场上的菱形碑前站住脚，默然无言。看着她的单薄的身躯和瘦削的背影，我觉得她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站在那儿一样，那么让人怜惜。记得他的男朋友在一次与她争吵过后对我们几个朋友倾诉说：‘她清冷的脸庞既让人心动又让人心痛，想上前安慰几句，她的心却始终封闭着不愿意敞开，让我无法靠近。’那晚我就有这种感觉，而且，她的背影中甚至还有一种落寞和别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的孤独感，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萧警官全神贯注地听小树讲着，赵阳则时而抬头听着她说，时而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

        “她在菱形碑前站了多久？你们有交流吗？”萧警官问。

        “站了一会儿我们就开始说话了，时长我没太注意，不过我觉得我们最多在广场那儿耽搁了二十多分钟，应该不到半个小时。”

        “你怎么判定大概二十到三十分钟呢？”萧警官身体前倾，把肘关节支在膝头，两手手指交叉，问道。

        “因为中央大街上总会有一些大妈大婶在跳舞，虽然那天人不多，但还是有几群人分散在广场上。我很喜欢唱歌，所以对不同音乐也比较敏感，在跟晗夜说话的时候记得大概有4到6首歌的样子，跳舞音乐用的网络歌曲多一些，这些歌都比较长，大概每首5分钟左右，加起来也就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

        萧警官咂嘴称赞道：“平时能对周边的事情做出这样细致的观察真是非常好，很多新进来的见习刑警都不能做得特别好．．．”

        得到赞赏的小树非常高兴，不由自主地笑逐颜开。这笑容也让刚刚一直为她担心的赵阳安心不少。

        萧警官说：“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也就是说你们大概八点二十左右到达中央大街，然后大概八点四十分到八点五十分之间离开的是吗？”

        “嗯。”

        “那你们在广场上都聊了些什么呢？”萧警官问道。

        “就像我刚才说的，一开始晗夜就那么站在那儿不出声，我也不敢上前问她，站在她身后一会儿看看广场上大妈跳舞，一会儿看看晗夜有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过了几分钟就转过身来，走向我，拉着我的手坐在菱形碑旁边，问我：‘小树，有没有哪个地方对你而言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装着一肚子的问号回答她：‘也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地方，说实话，对于我来讲，没发生过什么具有特别意义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喽。’‘如果非让你选择一个地方呢？’晗夜歪着头，目光澄澈，我思考了一会儿说：‘嗯．．．非要选一个地方的话，我觉得，是家吧．．．’她听后把头转向前方，就那么直勾勾地望向远方，像是要让眼光绕过遮挡在她面前的一切建筑，看到更远的地方似的。她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自顾自地说道：‘对于我来讲，今晚去的地方就是最特别的地方。’我当时不知道，她要带我去那个小学，便问：‘不是这里吗，还要去哪儿啊？’她没回答我。后来她又问我几个问题，我都有问必答，就这么聊了一会儿。萧警官，我推心置腹地跟您说，那天晚上我真的是满腹疑团，甚至说我真的有点窝火憋气，她那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神秘以外还变得有点儿陌生。她总是在问我问题，还是毋庸置疑的那种态度，我怕不回答或者问她问多了她会不高兴，所以主要一直是我在回答她的问题，而她却没告诉我一点有实质性的东西，根本不算是什么沟通交流。虽然我了解她的性子，但是有时候我真的会想，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朋友。”

        赵阳看到小树说得有些激动，心里一阵焦急，生怕她控制不住情绪哭出来，便停下手中的笔，放下本子，刚准备安慰，萧警官给赵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赵阳别出声，他才不得已重新拾起笔和本。

        “小树，你先别激动，赵阳跟我说你已经跟他讲过晗夜的一些基本情况了，刚才听完你的话我也对这个姑娘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到小学以后的事情，所以希望你能先平静一下，然后继续刚才的话讲下去。”萧警官心平气和地劝着小树。

        萧警官虽然对小树的失态轻描淡写，但却一语中的，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赵阳也十分佩服萧警官的沉着应对，心想，要是自己安慰小树还真得把这姑娘惹哭了不可。萧警官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后，小树迅速回忆了一下去小学的经过，深呼吸了一次，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镇定下来后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离开中央大街后，晗夜就带着我直奔那小学去了，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就到了，大概九点十分左右吧．．．”

        说到此处，晗夜那张令小树毛骨悚然的脸孔不停的闪现在她的脑海中，此刻她的喉咙就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着说：“我们到了那所小学时，大门已经关上了，只留了一个侧门供人通行。从外面看，学校乌漆墨黑，一点儿亮光都没有，再加上那天是阴天，黑压压的显得更暗了。当时传达室的灯是亮着的，电视还开着，但是屋里没有人，晗夜就带我溜了进去。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好像对那个地方特别熟悉似的，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带我上了楼。我紧跟晗夜，怕在台阶上摔倒，爬到三层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让我在那儿等着——我怎么敢自己一个人呆在那儿呢？”

        “‘不，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我知道我当时声音一定是发颤的，她看着我，表情异常严肃，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手机灯光的映衬下，脸上泛着光，特别吓人。她努力压抑着怒火说：‘你就站在这儿等着，或者你自己在三楼这里逛一会儿，三楼楼道里有灯，你自己去打开。我要去上面找个东西，很重要，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就会回来，你不要乱跑，马上就下来找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我随口一问，但没想到她当时却大发雷霆：‘我说了，让你在这儿等！你别太过分了！要不你就自己回学校吧！’我当时特别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晗夜这么生气，但是又不敢自己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回学校，就哽咽着说：‘你别生气，我在这儿等你．．．那你能不能帮我把楼道灯开开呢？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楼道里走．．．’她听后气冲冲地拉着我往楼道里走，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手劲儿变大了好多——后来打开灯后我才发现我的胳膊都被她攥红了。她帮我把灯打开后，以一种特别嫌弃的语气说了一句‘你真麻烦！’表情也很气恼，说完就一甩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小树像是在抱怨着什么似的，手舞足蹈地边比划边描述，但因为心里实在烦闷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当时真的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还好当时灯被打开了，所以周边很亮。我为了让自己心情好一点，就在楼道里看橱窗里小朋友的照片和绘画作品。过了大概5，6分钟的样子，我看看手机，见已经九点二十了，但晗夜还是没下来，我有点儿紧张，但是想到刚才她之前生气——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生气，所以也不敢贸然上去找她，就又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因为有些害怕又有点担心，忍不住一点点摸黑上了楼．．．上到四层，我见楼道里漆黑一片，寂静地像是坟墓一样，掉一根针都能听见，我小声叫了一声晗夜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于是我便向楼上走去，我慢慢往上爬，越走越紧张，好容易到了五层，见漆黑的楼道尽头有两间房间的灯是亮的．．．我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萧警官和赵阳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讲述——萧警官眉头紧锁，思索着这古怪的一幕。赵阳甚至忘记了记笔记，像是被小树的描述带入到了当晚的情境中似的，心头也一阵紧张。小树看着他们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萧警官，我觉得听了你刚才说的案情．．．那两间房间就是您说的那间储藏室和美术教室。”

        萧警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嗯，毋庸置疑。你走了上去，然后呢？”

        “我贴着墙边慢慢往前走，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还没走到那儿的时候，晗夜就从那个储藏间奔出来了，花容失色，显得很惊恐的样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就这样上前问她，直到她腿一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瞬间就冲了上去，扶住她，使劲一边摇晃她的肩膀一边叫她，可是无论我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应，接着．．．她抬起头，我看见一张恐怖的脸——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眼神则异常空洞。我觉得在那一刻，我不知道她是谁。她的脸在黑夜中泛着白光，嘴角的微笑却越来越大，像是裂开了一个巨大口子．．．后来我好像就晕过去了．．．后来在医院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她却话里话外若无其事的样子。”

        赵阳听了小树的描述后，觉得毛骨悚然，他能想象出那种恐怖的笑容，因此下意识地发出了“嘶”的一声，本来前倾的身体也向后仰了过去，为了获得安全感而把后背紧紧地贴在椅背上。相比之下，萧警官则波澜不惊，但小树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也听得一头雾水，他看看赵阳，赵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又看看小树，小树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撒谎。

        萧警官独自沉思了一会儿，把帽子扶正，对赵阳说：“这事儿有点儿奇怪啊．．．赵阳，把你的记录给我看一下。”

        赵阳双手将笔记递给萧警官后，萧警官拿起来一篇一篇地翻看着，粗略浏览过后，萧警官觉得事出诡异，没法一下子捋清思路，便用手撑住膝头站了起来，赵阳也随之站了起来，小树则坐直身子等着萧警官发号施令。

        萧警官一边把记录合起来放在口袋里，一边对赵阳说道，“赵阳，这本记录先放在我这儿。”

        “好的，萧警官，那这案子．．．还有小树怎么办．．．？”

        赵阳这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丝毫没有逻辑连贯性，让小树完全摸不着头脑。萧警官看了一眼窗外，转过头来对小树说：“小树，你刚才说的话，赵阳把关键的东西都记下来了，这对案情非常有帮助，今天已经很晚了，现在外面的雨已经不大了，我让赵阳送你回学校好好休息，我要回局里研究研究你说的东西，理出个头绪，回头有问题还会再联系你的。”

        听了萧警官的话，小树把心里的大石头稍微放下来一点，但是说到底萧警官还是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这让小树很是苦恼。因此虽然她嘴上没说，但心底里还是非常希望萧警官能再次联系自己的。

        “赵阳，你负责打车把小树送回学校。然后，今天晚上别回局里了，不能天天这么熬着，你还年轻，身体还是要非常重视的。”赵阳刚想反驳，萧警官便斩钉截铁地抢先一步说道：“服从命令！你今天就负责在家里等消息，鉴定科还有法医的消息都得你来收集不是吗？在家好好整理，然后睡个好觉，明天再回局里跟我汇报！”

        “是！”赵阳听到萧警官如是说，而且给自己安排了工作，正好称心如意，心里踏实了不少，便答应了下来。

        “那好，你们收拾收拾赶快回去吧，这都九点多了，我先走一步，赵阳，小树必须安全送达！”萧警官一边往门边走一边说着，大步流星，威风凛凛，极其霸气，内心却是焦急万分，脑海中也有无数个问题等待他去解决。

        “是！”赵阳一并脚，站直身子，心中满满是对这位前辈的崇拜和敬佩。

        他对着萧警官的背影敬了个礼，目送着萧警官离开后才放下手，对小树说：“小树，你去换一下衣服吧，我先去办一下出院手续，一会儿咱们就走。”

        “好。”

        看着外面变小的雨，这次小树心里却没有一点点开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因为她觉得，事情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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