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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病来山倒


濛初在日出之前醒了过来。

        床被濛初和阿夜占的满满当当,穆紫也不敢睡,担心这两人有什么事自己及时发觉不了,就搬了个凳子守在床边,一整晚没有合眼。

        “啊....”濛初醒来时,抬起胳膊想摸一摸钝痛的头,却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

        “你醒啦!”穆紫眼睛一亮,把放在床头的水端过来给他:“喝点水。感觉怎么样了?”

        濛初迷迷瞪瞪的喝了一口水:“我这是在哪儿?”

        穆紫下巴一扬,指了指濛初身边正在熟睡的阿夜:“他家里。”

        “我好像是被这个小娃娃救回来的.....”濛初使劲儿回忆昨天的事:“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只说认识你,让我骑着鹤自己回来......”

        穆紫叹气道:“他叫阿夜,是救了我们的人,是他为我疗伤,给你解开了经脉。”

        被她一提醒,濛初慌张道:“脊骨呢?啊?”

        “我已经放好了。”穆紫无奈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脊骨,你真是不要命了,拿不到便算了,还封住了自己的经脉,何苦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啊!”

        濛初坐起来,靠着床板,月色映在他眼中化作一片清明:“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为你拿到。”

        你不会知道,这是我偷偷给你许下的承诺。

        “.......”

        穆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了,感动了?”濛初的手碰到她的袖子。

        穆紫说:“你何必为我做到这样。”

        濛初说:“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穆紫说:“记得,你什么都知道,把我吓了一跳。你说是寻姐姐告诉你的,我还和她发了一通脾气。”

        濛初说:“宛寻说让你相信我,对不对?”

        “嗯。”

        “宛寻不会骗你,我更不会。”

        穆紫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片刻,手轻轻握住濛初的手。

        “你醒了?”濛初身边传来一声稚嫩的询问。

        阿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坐起来背倚在墙上。

        “我们吵醒你了?”穆紫歉意道。

        阿夜说:“没有,天快亮了,我一向是这个时候醒。”

        “谢谢你啊小朋友。”濛初说道。

        “没事。”阿夜拉过他的手搭了搭脉,笑道:“恢复的不错,再过一天就能痊愈了。”

        穆紫神色一黯:“来不及了。碧烟夫人要我们三日之内把脊骨送回去,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来不及了。”

        “谁说来不及。”阿夜挑了挑眉,看上去十分俏皮:“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我做不到的。”

        “你有办法?”穆紫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她很想问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好了没有。

        但是却问不出口。

        很明显,阿夜不想让他们知道关于自己之事分毫。

        阿夜点点头,从床底下翻了半天,拖出来一架积满灰尘的大镜子。

        镜子镶嵌银边儿,个头比阿夜大很多。

        镜面光滑整洁,镜像清晰。

        “神界的天虚镜!”穆紫一眼便认出来了,惊愕不已:“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天虚镜,传送圣物,传说是开天之神盘古所铸。

        六界只有六盏,每一界只一盏,都放在极为隐秘的地方。

        神界的天虚镜在千年前就失踪不见了,翻遍天下也没能找到。结果这面镜子竟然放在这小屁孩的床底下积灰!

        天帝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把何种表情放在脸上。

        穆紫习惯了阿夜词不达意避而不谈。

        阿夜说:“你们要去哪里?心中默念此处地名,再从这里跳进去就行了。”

        穆紫和濛初面面相觑。

        外面的第一缕晨光逐渐升起。阿夜脸色变了变,说:“我把镜子放这儿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阿夜就飞奔出门,骑上玲珑一骑绝尘而去。

        穆紫和濛初再次面面相觑。

        “这个小孩.......”濛初说道:“怎么感觉怪怪的。”

        “嗯,能得到天虚镜,他一定不是寻常人,只是不想告诉我们的身世而已。”穆紫叹气道:“罢了,带我们做完这些事,就回来感谢感谢他吧,毕竟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濛初点点头。

        穆紫说:“你起得来吗?你的伤还没痊愈。”

        濛初试着起身,说道:“还没好全,但是慢慢行走应该没问题了。”

        穆紫说:“那好,你先回五行天修养吧,我自己回青丘就是。”

        反正如今再回青丘已经没有危险了,濛初说:“好,你小心些。”

        穆紫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纵身跳入天虚镜里,消失不见。

        拿着彘兽脊骨,爬上塔楼见到碧烟夫人时,碧烟夫人有些小惊讶,没想到她可以在规定时间内拿回来。

        一般她对神仙的要求都会格外的高,布置一些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他们。

        可以说是种族歧视吧,神仙对于妖也是从不宽容,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

        碧烟手里把玩着脊骨,说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本事,不愧是神女。只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少年呢?该不会死在彘兽手里了吧。神仙呐,从来就无情无义,把自己的命看得至高无上,别人的命呢就视如草芥......”

        穆紫本来就心情不佳,被她这么一说愈发烦躁。碧烟的一句话险些让濛初那个傻子送了命,东西都给她拿来来还这般阴阳怪气,也顾不得她是谁了:“你少废话,现在轮到你履行承诺了。随我往五行天去一趟。你再敢耍我我就掀了你的狐狸窝!”

        碧烟也不生气,轻轻笑了笑,把脊骨放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我说话一向算话,走吧。”

        这下轮到穆紫发愣:“你不用准备什么吗?”

        碧烟说:“不用,走吧。”

        等回到五行天,劈头盖脸砸下来的还是坏消息,譬如傅君宇再一次病倒,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发病都要严重的多。

        以往大多都是发烧,哮喘,胸闷,但是意识是清醒的。

        据长风说,这一次他直接昏迷过去,到现在已经三天三夜没有醒来,时常咯血,伴随高烧不退。

        朝中上下乱作一团,连天帝都惊动了。

        本来指望濛初回来能指挥一下大局,结果濛初也受了伤,身体虚弱。

        穆紫来到濛初家看望他时听到了这个消息,看着濛初恢复良好,气色也渐渐红润起来,然后她就立刻去了一趟碧华明宫。

        中秋已至,荷塘满目萧瑟,莲花落尽,莲叶枯萎。傅君宇的房间静谧清寂,仿佛没有人烟。

        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她怕进去看见的是一个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的傅君宇。

        鼓足了勇气,她终于推门进去。

        里面静悄悄的站着一排侍女,手上端着盆子,拿着毛巾和药瓶。长风站在最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人。

        “长风将军。”

        长风转过头来,眼里全是血丝:“神女来了。”

        “嗯。”穆紫走近一看,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不过他的确是瘦了,脸色一如既往的雪白,紧皱着眉,仿佛很不舒服。

        长风说:“三天了,就这样躺着,饭不能吃,水也只能强行灌进去。再这么下去.....”

        穆紫说:“天帝来过?”

        长风说:“是的,来过一次,看上去很急。”

        穆紫伸手碰了碰傅君宇的脸颊,冰凉冰凉,而额头却滚烫。

        “神女,你救救尊上吧!”长风一个八尺男儿急的都快要哭了。

        穆紫说:“不是我不救。我前日与彘兽/交手灵力耗损太大,现在连御空飞行都很勉强,莫说救他了。”

        “您去浮玉山了?!”长风忽然道。

        穆紫奇怪道:“有问题吗?”

        “没、没有。”长风目光躲闪。

        穆紫不理会这些:“连天帝都没有法子吗?”

        长风低着头摇了摇:“医官说尊上是宿疾发作,任何丹药都没有用处。而且最可怕的是找不到病根,他的病就治不好。”

        穆紫攥着裙子的手猛然一紧:“找不到病根?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无法对症下药,难以治愈。”

        穆紫忽然苦笑一声。日月珏作为一只承灾的炮灰,他的病的确没有病根可言。

        床上的傅君宇咳嗽了两声,脸颊立刻泛红。眼睛慢慢的睁开一条缝,但是混混沌沌,没有焦距,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穆紫忙道:“君宇,君宇?你醒了?”

        他的目光空洞了好一会儿,眼珠子才渐渐转动了一个弧度:“阿紫,是、是你啊.....”

        “你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傅君宇的嗓子哑的厉害,声线破碎,仿佛一个精致的玉瓶摔的四分五裂:“水、水....”

        “快去倒水!”穆紫话还没说完,长风就冲出去把早就温好的水端了过来,扶起傅君宇的头,放在他嘴边。

        傅君宇偏头抿了一口。晶亮的水珠子顺着下巴滑到了脖子里,消失不见。

        可以看出来他的羸弱,就是喝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做的也十分勉强。

        “药煮好了吗?拿过来。”穆紫看着榻上之人惨白的面孔止不住的心悸。

        长风应了一声,旁边有侍女立刻把煮好的黑色汤药端来。

        药的味道十分奇特,还很浓,味道一飘出来傅君宇就开始皱眉,拒绝喝药:“拿走,闻着恶心。”

        穆紫把汤药拿过来放在手里,说:“你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别耍小孩子脾气。”

        傅君宇说:“喝不喝都无所谓,该好起来的时候就会好起来。放心,我死不了。”

        穆紫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是特别烫了,但依然在发烧,于是严肃道:“这怎么行,你还在发烧,这药必须喝。”

        “你还是那么强势。”傅君宇轻轻笑了笑,白皙的皮肤仿佛一触便碎。

        他伸出手握住穆紫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其实睡觉的时候我都听到了,医官说找不到病根,既然不能对症下药,喝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生病已经很难受了,何必再让我喝这么恶心的药呢。”

        傅君宇的手上一层冷汗,手指冰凉,仿佛在腊月的河水里浸泡过。

        穆紫沉默片刻,把手抽了出来,药放在一边,无可奈何道:“随你吧。”

        看她的样子,面无表情,也不再说话。傅君宇笑道:“你生气了?”

        “是你不珍惜自己的身子,我生什么气。”

        虽然说自己不生气,可她一脸冷冰冰,也不看傅君宇,分明一副受了欺负却还不肯服输的小女孩模样。

        傅君宇叹了口气,笑着说:“罢了,药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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