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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血痕


海棠花落,不知从何而来,落的满院都是。

        阿夜那小屁孩真没扒瞎,九转还魂膏是神界圣物,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见效非常之快。

        一个晚上,她大大小小的伤口就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除了灵力亏损之外,已经不妨碍正常行走了。

        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听着晨光的第一声孔雀叫,穆紫睁开眼,浑身酸软的像是被拆过又重新安上了一般。

        昨晚玲珑为自己上药时,换了一身衣裳。

        此刻身上穿的是暗灰色的农家常服,自己那套带血的粉白相间的襦裙正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尾。

        穆紫拉开被子,咬着后槽牙下了床,走了两步,那一瘸一拐的样子简直赶得上人家七八十岁的老太太。

        脸上的伤口还有没有完全愈合的紧绷感,那样子一定很丑。

        不过她也没工夫考虑丑俊了。

        碧烟夫人就给了她们三天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半了。

        她推开屋门,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带着竹海的微微芬芳。

        不知道是不是有昼夜颠倒的习惯,在夜里还蹦蹦哒哒的白孔雀到了白天,纷纷回笼睡觉了。

        玲珑不在,阿夜也还没回来。

        穆紫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她慢慢的坐在门口,也顾不得地面脏净了,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院落的门口。

        一盏红灯笼随风摇晃。

        “啾——”忽然,竹海深处传来一声长鸣,穆紫一听便站了起来。哪知动作太快牵动了没有愈合的肌肉,立刻痛的渗出了一层冷汗。

        穆紫喘着粗气,抹了抹额角的汗珠,扶着门框看着外面,焦急不已。

        是回来了吗?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有一道灰色浅影出现在林中,白鹤玲珑掠过林稍,朝着这边飞来。

        白鹤背上,没有阿夜的身影,而是骑着一个玄衣少年。

        “濛初?濛初!”

        分明就是濛初!阿夜真的把他找回来了!

        濛初的镂花玄衣上落上了片片红色的垂丝海棠,苍白的面孔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底朱砂黯然失色。

        没有伤痕,没有血迹,只有说不清道不尽的疲惫。

        玲珑在院子里停下,濛初飞身落地。

        穆紫甚至想都没想就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你没事吧?你的伤呢?伤到哪里了??”

        濛初微微一笑,脸上的疲惫之色愈浓。

        他没有推开穆紫,而是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她手里。

        “这是.....”手心里的东西有一尺多长,呈褐黄色,类似玉石质地,上面有道道血红色的暗纹,还散发着丝丝腥味。穆紫又惊又喜:“彘兽的脊骨?你不是受伤了吗?你、你怎么拿到的!”

        濛初的下巴搁在穆紫肩上,声音越发轻微:“好好拿着,别、别弄丢了......”

        下一秒,濛初忽然失去力量,整个人倒了下去,把穆紫一同拽倒在地。

        “濛初!濛初!!”穆紫大惊失色,慌乱不已的拍着濛初的脸颊。

        濛初的眼睛半睁半闭,目光丝毫没有了焦距。

        片刻过后,七窍开始流血,纤细的血丝划满了他清秀的脸颊,仿佛瓷片碎裂般可怖。

        “濛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穆紫急的飙泪,把他的脸颊都拍出了红印,却不见濛初有任何反应。

        忍着痛,穆紫把濛初拖拽回屋,架上床去。

        这一通折腾,穆紫痛的直打哆嗦,而濛初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肤色也苍白如雪,丝毫没有了生气。

        穆紫颤颤巍巍的把手放在他鼻下。

        微弱的气流包裹着手指。

        长出一口气,他还有呼吸。

        如果濛初因她而死,她也会自责而死。濛初是朋友,她为了自己的事要让朋友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的事她做不来。

        穆紫把他胳膊拿出来,搭上脉,下一秒她几乎就要破口大骂,骂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她发现濛初的肋骨断了四根。

        他是仙体,只要运功一个时辰便能自然修复,完好如初。如果不运功,会和人类一样产生剧痛,但用不了两天他就可以痊愈。

        可是这个家伙竟然擅自封住了自己的经脉,使痛觉暂时失效。

        穆紫几乎可以把当时的真相还原。

        他封住经脉,拿起灵蛇刃,趁着彘兽被自己重创,在洞内自我修复之际,用尽力气劈开了彘兽的后颈,抽出了脊骨。

        可是,封住经脉会导致气血凝滞,而且自己解不开,必须他人帮忙。

        能坚持的时间只有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之后陷入昏迷,再过六个时辰不解开被封住的经脉,不论是神仙还是凡人都会一命呜呼。

        濛初他就是不想要命了!浮玉山之大,如果他在六个时辰之内找不到穆紫怎么办?他岂非工夫全废,还会送了命吗!

        没有功夫骂他,事到如今穆紫只能试着帮他解开经脉。但解开经脉所需灵力巨大,穆紫使出引雷诀之后,便再没有多余的灵力去帮濛初了。

        但,至少应该试一下。

        穆紫咬了咬嘴唇,站起来,后退两步。

        凝神聚气,指尖逐渐闪出亮光。她举起双手,虚空画出八卦图形。

        周围忽然风起,青丝飞扬。八卦图中央出现淡淡金色圆点,散发着宛如佛教般的圣光。

        可是穆紫却没有坚持住。就在八卦图徐徐飞向濛初时,圆点忽然接连破碎。

        光影剧烈颤抖两下,轰然分崩离析。

        产生的强大后推力把穆紫重重的甩在墙上,一口血当即喷出,洒在地上变成了朵朵触目惊心的梅花。

        穆紫痛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等缓过来想再试一次,就连刚才的八卦图都画不出来了。

        “玲珑,玲珑!”穆紫飞奔到门口,朝着正在细细梳理自己羽毛的玲珑大喊:“阿夜呢?他到底去哪里了!”

        昨晚上阿夜说他白天不会在家,却也没说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玲珑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分明一副“我听不懂”的模样,又低下头去梳理羽毛了。

        穆紫急的团团转。

        看昨天阿夜施法的样子,她可以看出来他年纪虽小但灵力精纯却不亚于她。

        现在能够救濛初的只有他一个人,可偏偏这时候却又失踪了!

        “啊!!”穆紫懊恼的蹲在门口,烦躁的把头发抓成了鸡窝。

        “咳咳....”屋里传来濛初轻微的咳嗽声。

        穆紫忽然想起来濛初不仅经脉没有解开,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

        她立刻冲回屋子里,在架子上好一通翻,最后在一个盒子里找到了九转还魂膏和纱布。

        打来一盆水,摆了摆毛巾,搭在盆沿上。

        生死攸关什么男女有别她都顾不得了,解开了濛初领口的盘扣。

        刚解开一地个,她就惊骇的捂住了嘴巴。

        玄衣之下的皮肤上涂满了大片大片的褐红色血迹,干涸的黏在衣服和皮肉之间,有的地方拽都拽不开。

        可他脸上却干干净净的一点污渍都没有,他、他是先前清洗过吗?

        “濛初....”喊他名字的时候,穆紫细微的呼唤声都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濛初没有任何反应。

        “你忍着些....”穆紫忍着情绪,帮他小心翼翼的把上衣褪下来,实在褪不懂就拿剪刀剪开,再一点点剥离上面的血迹。

        弄到最后,手都抖得捏不准位置了。偶尔会把他弄痛,他都会轻微的皱皱眉。

        每当看见他皱眉,她不是难受而是庆幸,庆幸他依然还能感到疼痛。

        “你忍着点.....”穆紫一点一点的把他的上衣褪下来,扔到一边。

        尤其是他的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出血口,想来是被石壁上尖锐的岩石刺的。

        最严重的便是后背到肩胛骨处的伤痕,分明是被锐器贯穿,血淌满了全身。

        如果濛初不是仙而是普通凡人,他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等把濛初裹成木乃伊之后,确保他没有继续流血,呼吸也渐渐平稳之后,穆紫才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

        跑到门口的大缸里舀了一碗水,放到濛初嘴边。水流顺着腮往下滑,一口也灌不进去。

        只能强行张开他的嘴,用自己仅剩的灵力将水化作水柱直接灌入他的胃里。

        安顿好濛初,她把来之不易的彘兽脊骨好好收起来,又挣扎着给自己的伤换了药。

        结果发现,除了还有些疼痛,伤口基本都已经愈合了。

        小毛头说白天不在家,就真的连个影子都没再出现。

        就这样心急如焚的等了一整个白天,直到夕阳西沉,天边再也找不见一点光的影子,阿夜才迈着小短腿,提着小灯笼走回了茅草屋。

        “阿夜!”穆紫坐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等的都快睡着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干什么去了?”

        “你等我很久了?”阿夜小大人似的摁了摁眉心,似乎很疲惫。把灯笼随手挂在门口,走进屋里,把斗笠和短刀重新挂回墙上,爬到床上仔仔细细看了看濛初的脸色:“气血凝滞的很厉害,似乎不太好啊。”

        穆紫说:“我现在灵力耗损过大,实在解不开他被封住的经脉了,你可不可以帮他解开?”

        阿夜撑开濛初的眼皮看了看,眼里血丝纵横:“可以是可以,不过.....”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我有!”

        阿夜看了看穆紫,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儿,我帮你就是了。”

        阿夜在施法的过程中,穆紫明明知道一定会成功,却还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小毛头施法的时候神情十分严肃,轻轻蹙起的眉头,紧紧抿着的下唇,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他这个年龄小孩子会有的。

        不过他既然不想说,自己也没有逼问的道理。

        施法结束时,濛初的眼皮跳了跳,穆紫忙跑过去看他的情况。

        阿夜出了口气,疲惫之色更浓一分:“他太累了,你让他睡吧,明日一早大概就能醒过来了。”

        “谢谢你,阿夜。”

        穆紫又盯着濛初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想跟阿夜说话。没想到,小家伙已经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穆紫忽然觉得内疚,自己给人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请他帮忙,最后把人家累倒了。

        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穆紫轻轻把他抱起来。

        阿夜软软的小身子依偎在穆紫怀里,时不时吧唧一下小嘴,十分可爱。把他放回床上靠墙的一侧,挨着濛初。

        给他盖被子的时候,穆紫不小心撩起了他的袖子。

        结果吓了一大跳。

        白嫩如莲藕的小胳膊上,青痕遍布,红色的鞭痕到处都是。但伤口处金光点点,伤口正在一点点愈合着。

        撩起他的裤腿一看,也是这样的情况,伤痕一道一道的,密密麻麻十分吓人。

        “阿夜.....”

        低声的呼唤没能唤醒他,他在睡梦里轻轻皱了皱眉,把身子翻过去,脸朝着墙,又陷入了沉默中。

        在这个小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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