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遗失花香
他一直看着她，明明是安静的视线，却让她有那样一种错觉，仿佛他的身后是猎猎狂风，随时可以发作，携卷着她而去，随时要了她的命。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一眼，与往常并无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昨天，似乎也没有怎么见到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荣沂源突然开口，口气也是淡淡的，却再次让她心惊，他说：“穆芙香，你怎么能这样？”
看着他的背影，那一团如墨一般的黑色渐渐消失在转角处，穆芙香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她取了一些井水洗了脸，把耳边的碎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去，却仍是没有让自己平复。
走出院子里，她渐渐发觉到不寻常的地方，荣府里上了年纪的下人，今天仿佛约好了似的，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她想起荣沂源的装束，知道自己一定是哪里没有顾忌到。
拉住了比较熟悉的方妈妈，穆芙香试探性地问：“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方妈妈看了她一眼，刚开始没有说话，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今天，是夫人的忌日。”
夫人就是荣沂源的妈妈，也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已经去世的婆婆，因为她和荣沂源出的不是很好，所以也不大关心和他有关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再看看自己的一身，樱红的褂子，处处透露着喜庆，偏偏每年的这一天，是他最伤痛难过的时候，到底，是她疏忽了。
穆芙香二话没有说，回到房里就开始打开衣柜找衣服，她素来是好热闹，衣服也都是明丽鲜艳的颜色，少有沉暗的，找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在最下面翻出来一件上了年代的墨色的袍子，上头还用银线绣着一朵白梅花。
换上了之后，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年轻的，肃静的，茫然的。却是在渐渐老去的自己的。
她其实并不是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不在意，纵然刚开始的时候是出于听从父命嫁到荣府来，但是哪一个年轻的新娘不希望能够与自己的丈夫举案齐眉，琴瑟相和，可是她做不到，因为太过艰难，仿佛每一步走下去，都是如履薄冰的。
她对他，对这里一无所知，如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却又不得不处处顾忌。
穆芙香走到祠堂的时候，东桔正在对着沈怡然的相片磕头，她也是一身黑色，偏偏那张脸雪白净透，更显得楚楚动人。她还比自己年轻，如同一朵娇艳的鲜花。
穆芙香心里轻轻地想。
然后荣沂源看见了她，看到穆芙香换了的衣服，眼里有一点点光亮闪了一下，但是很快又不见了。
等东桔站起来，穆芙香却走近那里，学着他们的样子，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里头，又在地上的垫子上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再看荣沂源和东桔一眼。
荣沂源抬头，正巧看到她的一小截手臂，上面戴着一个通透的翡翠镯子，在她细弱的手臂上面晃动，这一晃，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低低地咳了一声，走了出去，一阵凉风迎面出来，他却在那个时候有些悲从中来。
他宁愿她还是刚才的样子，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讨厌，憎恶，可是现在，她这个样子，又让他心里觉得闷闷的，仿佛有一个拳头抵着胸口，呼吸都不顺畅。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自己。却没有一个答案。
东桔从祠堂走出来，就看见他在发呆，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靠近他，低声地叫了一声：“三哥。”
“恩？”他看了东桔一眼，勉强地笑一笑：“怎么了？”
“似乎，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件事情。”
“她不用知道。”荣沂源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冷的样子，对东桔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穆家，所以，我也不会原谅她的。”
又是一阵风吹来，他身边的一树梨花在风里抖动，散落下一地的白瓣。
穆芙香回了一趟穆府，荣门申听说她要回去，让人准备了厚礼，叫她带过去。原本荣门申是让荣沂源陪着她一起回去的，早就该做到的事情，他却沉默拒绝。
意料之中，她无意为此动怒，只是一个人坐了车，带着敏之回母家。
穆严在外办公，她的哥哥也开始跟着穆严做事，也没有在家，穆芙香的妈妈何衣本就天天惦记着女儿，她这么一回来，她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说了会话，何衣就问：“荣家人待你可好？”
“我是三少奶奶，自然是要待我好的。”她避重就轻。
“那么，荣沂源那个孩子对你，怎么样？”何衣问这话的时候，穆芙香分明看见她眼睛里浓重的担忧。一道光闪过，她觉得自己的妈妈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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