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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母亲的怀抱


对于十一岁的聪慧而敏感的残疾儿童薛朱雅来说,上海“小赤佬”卢国弟在出伏那一天骂他母亲的所有脏话字字句句铭心刻骨,难以忘怀。

        “母亲”,这是一个神圣的字眼,比月亮还要洁白。如今,经过这个含血喷人的上海“小赤佬”污蔑,它的光环蒙上了阴霾;“母亲”,这是一个温情的字眼,比豆腐还要柔软。如今,一盆瘟臭的脏水被这个无知而残酷的少年掀翻,泼到已凝结出来且加压成形的清白的豆腐之上;“母亲”,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字眼,像通天的杨柳、参天的杉木一样坚强。如今,它们被滥施淫威的狂风吹弯,且遭到残酷无情的斧钺的砍伐;“母亲”,这是一个高贵的字眼,比珍珠、玛瑙还要值钱。如今,它遭到贼人的践踏,“可怜金玉质”,将陷淖泥中“母亲”啊“母亲,这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字眼,就算用千言万语,也难以描绘其一二。世上只要有母亲的地方,就有“母亲”的赞歌。当然喽,在伟大的母亲的赞歌高亢激越之时,这世上也少不了诋毁它的污言秽语,正如上面形容它的那样。

        从此,将与童年彻底告别而步入少年的薛朱雅只要有机会便注意起母亲的言行举止。尤其是在闷热的夜晚,他总是强迫自已保持警惕,不要轻易地睡去。假如有上海叔叔来玩,那么他一定要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且跟前跟后,时刻紧贴其身,死缠活绕,只到他悻悻离去方罢。

        防不胜防,在立秋那一日,夜半时分,阿雅还是在无意之中看到了母亲的胴体。

        当时,他被从屋后老宅西边山墙边上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的水声惊醒。夜深人静之时,从此地发出的水声格外清脆、响亮,惹人注目。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在离他家老宅西边山墙不远的地方,有一口水井。这一口水井是他爷爷薛接祧在世时打的。

        这里其实是一个极其隐秘的世界。它的东边是低矮的土基山墙。北边是高及成人半腰的薛家的菜园子篱笆。这一道篱笆之上开了一扇可供人进出的小门。西边则是一爿长得浓密茂盛的青竹。青竹丛中掩映着一道曲折逶迤、向前垂落的水沟。其水来自菜园子后边的荷塘之中,承前启后之后,向他家石头前屋西南方的老菱泽中浇注。而这个如同沼泽一般的老菱泽东岸也是被这一爿浓密茂盛的青竹屏蔽。在它的东南西北则着生着参天杉木和苍翠的松树。

        在这样一个幽静而隐秘的一方天地之中,是谁在深更半夜时打水啊?打了水之后他(她)或者他们在干什么啊?不是有人来偷水吧?一糸列的问题困扰着他,于是,为了解谜,他便从竹凉床上爬了起来。

        当他下地来到灰尘密布的蓝色塑料窗纱前,借助于明晃晃的月光,他看到了光着身子的母亲像他走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身体,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成熟的女人的赤裸的身体。

        在这个胴体之上,他看到了密密麻麻呈倒三角形的体毛。还发现宽大、凹瘪的黄白色的腹部像装了一些东西的洋面口袋一样的。也见到了一对斜撅着的乳房。窄小的肩部,宽大的耻骨,滑溜的胳膊,黄白的大腿,这些人体部件也一一收入他的眼底。

        当时,母亲的“耳朵毛”是湿漉漉的,一个劲儿往下滴水。她的结实、微黑的颈子也是湿漉漉的,像是淋了雨水的一截被扒了树皮的榆树木头儿。她的浑身上下都带着潮湿的色彩,因为她刚刚从浴盆里出来,那一条褪色、发皱、潮湿的黄毛巾并不能一下子叫她如入水前那样。

        母亲从大屋后头小屋山墙走来,越走越近。她边走边用那一条陈旧的毛巾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揩身子。她神情专注,似乎只沉浸于自已的世界之中,毫不觉察自已的敏感、易惊的儿子的那一只迷茫而惊恐的眼睛。

        母亲进屋之后,两扇后门先后发出“吱、嘎”之声之后关上。接着发出的是“咚、嗒”两声插上上下二排门栓的声音。最后发出的是房门合上之后撑门的树棍“嘭”的一声倒地的声音。

        夜深人静,和自已睡于一屋的十八岁的傻大姐薛朱淑此时睡得像死猪一样。她睡着时不仅打呼,而且会淌口水。嘴巴歪到哪边口水就从哪边淌出来。她打出来的呼声也和她这个傻大姐一样,毫无秀色可言,而富于浓重、拖沓、沉闷、混浊、痉挛、抽搐的色彩。

        夜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在撑门的树棍“嘭”的一声倒地之后,一个饥渴的雄性动物便发出了各种各样的贪婪地猎食声音。这些稀奇古怪,闻所未闻。在发出这些奇特的声音的同时,还有种种另类的声音它们是接近、如愿、快活、满足、安慰的符号。这些声音符号也是他从没有耳闻过的。

        二类声音如同经纬一般交织,也仿佛人体的呈螺旋状结构的染色体DNA一样。混合、古怪的声音持续不止,噪声惹得人心烦意乱。忍无可忍,他便不由自主地欲一探究竟。

        当他蹑手蹑脚从被风吹开一道缝的房门来到屋内那张爷爷留下来的雕花枣木夹板大床前之后,他迅速地掀开了那顶罩着大床的蚊帐的纱门。这时,在大床之上,他看到了一个像马一样正撑着四肢的光着身子的陌生的男人。这是一个健壮的男人,屁股白得像女人的屁股一样,身子红得像枣红马一样。

        看到了这一幕场景之后,他便相信了上海“小赤佬”卢国弟所说的话都是真话。

        当他轻手轻脚回到自已西边屋内并且上了自已的小床之后不久,后门两道门栓在发出“咚、嗒”两声之后接着发出颇为响亮“吱、嘎”之声。大门洞开之后,一个男人的急冲冲的脚步声由近到远,最终消失。

        男人消失之后,后门又反方向重复了刚才的程序。

        后门关牢之后,趿着发出“踢、嗒”之声的拖鞋的母亲没有径直回屋,而是来到了他所在的屋子之中。

        当母亲来到他的小床前时,她的白色的确凉短袖上衣的玻璃扣子尚未扣好。她边扣扣子边望着躺在小床上的阿雅。扣好扣子之后她“唉”的一声发出了长叹。叹毕,她温和而友好地说道:“以后你肚子里剐得慌的时候,你就可以喝家里的香油了!”

        “姐姐可以喝香油吗?”皱着眉头、一脸苦相的阿雅指着睡在紧贴着西墙的小木床上的姐姐阿淑问道。

        闻言,母亲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会儿睡得正死的从人家抱养的大女儿阿淑之后说道:“她怎么能喝香油呢?!”

        “为什么呢?!”阿雅不明白,便提高声调问道。

        “因为她有古巴糖吃,所以她就不需要喝香油了!”此时母亲脸上掠过一丝难为情的神情。

        “妈,我以后可以吃古巴糖吗?!”阿雅眼睛一亮,满怀期望。

        “你有香油喝,为何还要吃古巴糖呢?!”母亲歪着头一手叉着腰一手梳理着头发问道。

        “姐姐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呢?!”说罢,因为激动,阿雅浑身充满力量。在这一股力量的带动之下,他便支起身子,坐在了小床上。

        “古巴糖是红糖,是坐月子的女人吃的,男人不能吃!”母亲说罢,又回过头打量了女儿一会儿。

        “姐姐还没有坐月子呢!”阿雅噘起了小嘴巴,嘟哝道。

        “反正那是女人吃的东西,男人不能吃!”母亲有一点儿不耐烦,嗓门儿便大了起来。

        “那为何阿风和阿颂能吃呢?!”阿雅一脸的古恼。此刻他想起了他们兄弟俩曾当着他面吃古巴糖的往事。

        “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啊,有香油喝还不满足吗?!为何非要去和你这个傻大姐争吃古巴糖呢?!我们家香油不多,古巴糖更少,哪能让你们随心所欲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呢?!这些东西都是你们上海叔叔送的,真的来之不易啊!妈老了,又不是当年那个人见人爱的‘小白杨’了!明白了吧?!孩子啊,要懂事啊!”说罢,母亲长叹一声之后垂下双臂,准备离去。

        “叭嗒!”突然,阿淑拉亮了屋内电灯。“妈,以后我、我也要喝、喝香油!”睡眼惺忪的傻大姐是一个说话有一点儿困难的结巴子。

        “做你的秋梦!”母亲怒吼道。“有古巴糖给你吃已经很不错了,还想喝香油?!我问你,你每天能挣几分工?!你摸摸你自已的良心问问:你一年挣的工分能养活你啵?嫁人又嫁不掉,换糖又换不到,还想喝香油,没门儿!”此时阿雅发现她的脸色看起来苍老可怕,和刚才扣扣子时的风韵犹存、娇羞露痕的模样真乃天壤之别。

        “偏心!”脸上挂着傻笑、嘴角流着口水的扁脸、短脖的阿淑说罢,便“叭嗒”一声关掉了电灯。灯灭之后,她转过身去,继续当她的能睡的陈祖(抟)。

        “唉!”母亲长唉一声之后埋怨道,“要怪就怪那个为了生出子女偷炼仙丹、中毒而死的死鬼!若不是他这个狗日的害了我,让我成了寡妇,我会养不活这两个孩子啊?!”说罢,她趿着塑料拖鞋,离开了这一间屋子,回到自已的房中。

        她的这一对儿女和她隔了一代,怎么能知道她的跌宕起伏颇有传奇色彩的过去呢?

        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当她随自已母亲于春花从宁县县城来到夏家庄时,立即引起了庄民的轰动。夏家庄的私塾先生夏旺儒见她长得亭亭玉立、相貌出众,便给她起了“小白杨”这个美名。

        那时于春花虽然已人老珠黄,但是从她的偶尔露峥嵘的外表来看,她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一个上等的好货色,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绝对等闲之辈。

        知道她的底细的人都晓得,她曾是雷仁声的孙子、瘸子雷礼贤的小老婆。因他儿子雷智胜也就是阿风爷爷近亲结婚,生下了一堆的怪物,家里人请来了茅山道士薛相国薛诗华养子薛书章的儿子作法,结果法没作好,这一位心机颇深的老道却拐跑了雷礼贤的小老婆,并且气死了他。

        一九三七年,中日开战之后,在一场惨烈的战斗之中,薛相国的阳具被鬼子炸掉了,他便也成了‘老太监”。出于未泯的良心,死里逃生的他就将拐来的这一位风流俊俏、花枝招摇、狐媚诱人的年轻的女人托给了此时正在雷礼贤家石灰窑烧窑的工头朱大奇。女人和他同居之不久,便怀上了她。也就是说朱大奇是“小白杨”朱桂芳的生父。

        在八年抗战期间,国共两党均在这山高林密的四进士山中打游击,并且反复争夺人才。那个窑工头朱大奇因需要钱养活家小,便随了待遇不错的国民党忠义救国军一股人马。后来他七混八混干到了连长。

        一九四九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在金市保密局当科长的朱大奇不问这一家死活,只和年轻貌美、嗲兮兮、娇嘀嘀的二姨太一家跑到了台湾。于春花、朱桂芳母女两个无依无靠,便回到了乡下,向新社会讨生活。

        一九五0年,朱桂芳在母亲敦促之下,便去了学校读书。由于以前从没有上过新学,她便从一年级读起。

        朱桂芳只安心地读了两年书。当她步入十八岁豆蔻年华之时,她身上的从母亲那儿遗传而来的风流本性便暴露无遗。

        在三十多岁的小学校校长包明义勾引之下,她和他从麦田里滚到稻田里,只到被人发现为止。

        朱桂芳因此事辍学。之后,一直到二十岁均靠其母养活,整天无所事事。

        一九五四年,生了一堆怪物的雷智胜的养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乡长雷信天经不住放荡不羁、野性十足、随意任性的朱桂芳的媚惑,有未婚妻的他便和她搞在了一起。

        朱桂芳母亲曾是雷礼贤的姨太太,生父又在台湾,她的成分自然不好。雷信天和她通奸,当然没好果子吃,事情败露之后他就下了台。

        雷信天下台之后被生产队安排去大进士山下烧石灰窑。由于丢掉了惹人眼红、受人仰慕的乌纱帽,他的满腹都是牢骚。平时,这些牢骚被他死死地按在了肚子之中,发不出来,可一旦喝了几杯猫尿、灌了几碗黄汤,他肚子之中的牢骚便没遮拦往外冒。有一天,他昏了头,竟然放肆敢骂林彪小头小脑,不配当国家领导。无巧不成书,他的这一句反动话刚好被前来算帐的大队会计薛接祧听到。薛接祧听到这一句反动话之后,想向上汇报,这时闻迅赶来的雷信天养父雷智胜跪在他的面前苦苦苦哀求,求他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放他儿子一马。经不住他的死缠活求,薛接祧向其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他请法力高深的茅山道士作法,消除他父亲雷礼贤在发现了他父亲薛相国在山神庙发生的不雅行为之后而题的诅咒诗的影响深远的威力。所谓的不雅行为是指当时薛相国正在山神庙和姐姐赤身裸体合练“玉女心经”。由于两人均走火入魔,两人竟然情不自禁地通起了奸来。这一切发生在薛相国借助于张勋“辫子军”的势力向雷礼贤家讨回自家的石灰窑的当天。也算是兴过了头便胡乱而为了吧。

        至于薛诗华的养子薛书章为何要将自家的那两口石灰窑送给自家长工雷仁声儿子雷义名,乃是因为得性病成了“提裤子”之人的薛书章死到临头多亏这个不嫌污秽、不怕恶臭、不畏传染的老实、忠厚的汉子的照顾,出于感激、回报、答谢,他便这样做了。薛书章之所以会如此堕落,乃是因为他在自家的石灰窑前见到了一位俊俏的小尼姑。这一位小尼姑赶着驴车只身一人前来买石灰。因种种原因,他与这一位小尼姑失之交臂。自从与这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尼姑失之交臂之后,他便患了相思病,且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只好借进城寻花问柳麻醉自已,消除痛苦。

        雷信天下台之后,他的三代贫农、根红苗正未婚妻不能容忍他的为人不耻的不名誉的行为,死活也不肯嫁给他。雷信天不得不和她分手。

        雷信天和她未婚妻分道扬镳之后,出于内疚和怜悯,于春花便自做主张要女儿朱桂芳嫁给他。

        经过双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娶良辰吉日便已选定。这时,一件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已和薛接祧儿子薛武夫暗通款曲的朱桂芳闻迅之后,便和他商量对策。两人一合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私奔到了江西九江。

        薛武夫和朱桂芳私奔之后,于春花向雷智胜、雷信天父子竭力施压要他们一定找回那两个乱伦不肖者。

        雷智胜、雷信天父子经过千寻万觅终于找到薛武夫和朱桂芳之后,便将他们押回。朱桂芳到家之后,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之下,便守约择日嫁给了雷信天。

        雷信天和朱桂芳结婚之后三年不育。尽管在这期间到处求医拜佛借种也不能使她的肚子大了起来。老婆不如会下蛋的母鸡,身陷绝望之中的雷信天便和她离了婚。

        朱桂芳离婚之后,一直深爱着她、不嫌弃她的薛武夫便和她结了婚。两人结婚两年之后,朱桂芳还是不育,于是夫妻经过合议之后便从苏北抱养了一个二岁的残疾女婴,取名薛朱淑。

        为了能生出两人自已的孩子,薛武夫便四处问神访仙,寻找灵丹妙药。后来因求子心切,偷炼丹药,中毒而死。直到他死前,朱桂芳才怀了薛朱雅这个遗腹子。这些前面都已经说过。

        这些内容是《当代太监战乱篇》、《当代太监新生篇》大致轮廓。至于咸丰年间夏家庄保长夏华庭从林老五家购买的那两座石灰窑如何先后到了烧窑汉子雷仁声和薛诗华手中,个中原因在《当代太监本纪篇》中已经表明,不再赘述。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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