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贝村少侠侠气正 下
宋毅根本劝不动自己的学生，虽说这么多年对方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当老师，但是很明显怜生把这种师生情分当成一种对等的感情。
宋毅甚至觉得怜生对自己的感情可能比对三合镇的旺财感情高不出多少。
“师生间最重要的是尊重！尊师重道懂吗！”气极的宋毅愤怒说道。
一旁和侠奇正聊得正开心的怜生转过头问道：“先生，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可怜的教书先生把牙齿磨得老响，就差没喷学生一脸血，然后他就看到怜生递过一块玉米饼，欢喜地说：“小侠送给我们的，先生你吃吧。”
小侠？真是亲热啊。
饿了老半天的宋毅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自己没必要和肚子过不去，气呼呼地接了过来，几口就啃了个干净，抹嘴的同时拿眼瞟着已经把怜生叫做小生哥的少年侠士。
还真是小觑了这个年轻人，毕竟是走过一段江湖的人了，拉拢帮手的本事还是有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学生？这趟浑水是摊不清了。
不知是耍小心机还是真的和怜生志趣相投，侠奇正此时仿佛忘掉了将要迫近的压力，和怜生聊着自己短短的一十二年人生经历。
生在灵州一个小县城的他从小跟着自家爷爷卖艺为生，未正式踏入修道前便有一身极好的根骨。他爷爷是地道卖艺武人，天赋所限与修道无缘，却一心想要做那行走江湖的侠士，蹉跎半辈子也只有一身马马虎虎的零碎功夫。好在他有个根骨极佳的孙子，老人家带着孙子一边卖艺，一边传授武艺，还用攒得不多的银子买来一些市面上的道籍教孙子好好研读参悟。
那时的侠奇正对修道学武本是兴趣不大，只是迫于压力做做样子而已，然而有件事改变了他的看法。
当时年仅七岁的侠奇正在一次陪同爷爷卖艺时，被一位当地闹市纵马的豪绅公子掀倒，虽然没什么大碍，可向来铮直不愿受欺的爷爷一定要讨个说法。那欺人太甚的公子拒不理赔，还纵使家奴群殴一老一小，幸得一位路过的侠士相救，才让老小未受什么重伤。
知恩图报，当时的爷少两人实是没有什么可以报答，老人便想让孙子拜那位侠士为师，哪怕作为仆人鞍前马后也行。不料那姓易的侠士好言谢绝，只说侠奇正长大莫要做那恃武欺人的武者。
自那之后，侠奇正才有了一颗真正的向武之心，日夜勤苦练武只为成为那易姓侠士一般的武者。
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之后，他在道悟上终于有了突破，并且从登堂到入室晋境速度飞快，成为远近闻名的天才少年。
天才少年并未接受任何门派抛出的青枝，而是顺着当年那名侠士留下的痕迹南下闯荡，或许能遇见那人，告诉他自己终于也成了一名侠骨柔肠之士。
怜生艳羡不已地说：“真是一位好人啊。”
侠奇正说：“易大哥自然是一位好人，哪里像你那位老师那样怕事。”
后半句话虽然刻意放小了声音，不过明显是要宋毅听见。正在闭目养神的教书先生动了动耳朵，只当没有听见。
“咦，小生哥。你的道悟在哪一境。”侠奇正忽然道。
怜生挠了挠脑袋：“我不知道啊，这个境界到底是按什么划分的？”
“道悟啊道悟，我看你走路步伐稳实，吐纳自然，下盘功夫肯定极好，不像是野路子。”
“下盘？我只是跟爷爷学过几套动作而已，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我身体好倒是没错，呆会打架帮你挨几下拳头肯定没问题。”
侠奇正相信这个刚认识的小生哥没有撒谎，其实他自己见识也不算广，不清楚江湖上是否有没有自然入道的事。不过为了确认自己找的帮手的实力，他还是想出一个主意。
“不如我们来掰手腕吧。”
“掰腕子？”怜生的表情有些古怪。
侠奇正是个说做便做的急性子，他当即找来一个破木桶倒扣过来，拍了拍桶底，示意怜生亮招。
两人一接腕，侠奇正就全力以赴，而怜生则是不动如山。
侠奇正不惊反喜，对方若没有多少斤两，自己找其帮忙便是害了人家了，怜生此刻**力量隐隐在他之上，这就有了打架的资本，要知道自己可是兵斗两道皆入室。
兵道入室的肌力远超普通人，比之山中饿疯了的猛虎还高出一截，这个小生哥还尤有余力的样子怕是兵道上的修为得有盈惑境了吧。侠奇正暗道人不可貌相，自己这下是赚到了一个好帮手。
不过少年人脸薄输不起，侠奇正可不想在掰腕子上输给怜生，心中暗说一声对不住了，气海中真气运转，涌入手腕。
斗之道修的便是一个驭字，驭体，驭器，驭天地元气。
当然天地元气并不能直接驾驭，斗道修者们的方法是日夜吐纳，纳天地元气于气海，一点一点积累，一点一点精炼，将天地元气转化入体，变为身体可控制的真气。
一点精炼出来的真气便能在瞬息发出千钧之力，虽然只能有瞬息，但是生死较量中短短一刻的爆发往往意味着生与死的差距。
掰手腕不是生死较量，用上真气，只能说侠奇正果然还是孩子心性，脸皮甚薄。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怜生不动。
为什么！侠奇正瞪大了眼睛，不动，真的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动！
侠奇正涨红了脸，将真气催发到了极致，整整十成真气催发下的腕力，还是不能偏移那只手掌分毫。
这时候怜生说话了，开口便让小侠几欲吐血：“小侠，你准备好了？”
看着对方天真烂漫的眼神，侠奇正忽然急中生智，空闲的左手往天上一指：“看！好大的鸟！”
趁着怜生抬头的功夫，他一脚将木桶踢的老远，臂下悬空的两人只好松开手。
“不好意思，不小心用气太猛，把桶都带飞了。”小侠脸很红，心不跳地说道。
怜生哦了一声，随口嘟嚷着：“爷爷以前也**和我掰手腕，每次掰到最后都是把下面石板给弄断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样才算赢。”
侠奇正表情讪讪，摸头假装傻笑。
养神良久的宋毅终于睁开了眼睛，脸色罕有的凝重，他忽然站起身来吩咐怜生道：“等会渔鼓帮的人来了能不动手就莫要动手，拖点时间等我回来。”
“先生？你要去哪。”怜生从没有在宋毅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有些吃惊。
宋毅头也不回地走了，随口回答道：“去江边洗洗。”
“噗嗤。”小侠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家先生真是幽默，去江边洗澡也说得这么严肃……也对哈，身上一股菜汤味，再不洗就馊了。”
他忽然脸色一变：“不对，他不会是丢下你跑了吧。”
怜生摇了摇头，“先生不会的……”说罢他自己也有一点不自信，补充道：“大概、也许，呃……我们要相信他。”
侠奇正往地上一坐，说道：“肯定是跑了！之前讲道理一道一道的，现在事到临头没法劝咱们回心转意，当然就得跑路啊。”
他有些自嘲道：“不过他一个读书人又不会打架，帮我分析其中利害算是仁至义尽了，跑就跑吧。”他看了看怜生，没有说出那后半句“反正还有个你”。
……
正午的艳阳开始向西倾斜，村里却没有一家炊烟，反而陆续有村民带着包袱出来，锁了家门，悄悄看了一眼村子中心的怜生等人，便神色匆匆的逃离了村子。
这种情况在村口出现了十数人渔鼓帮的帮众后得到了遏制——因为渔鼓帮明显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逃走的了。
早春时节，午间的阳光照射在地面，散发出一种催**眠的意味，侠奇正懒洋洋的斜靠在一处木桩下，看着村口渐渐增多的人数，奇怪这所谓的渔鼓帮竟然是群只敢聚众却连上来挑衅都不敢的胆小鬼。
怜生想起先生的话，同样觉得若能不动手自然是极好的，于是劝言小侠先将捆住的这些大汉放了，待会也有和对方说话的余地，不至于一开始就动手动脚。
小侠倒是无所谓，用木剑便挑断了草绳，叫那些大汉滚蛋。
放跑了渔鼓帮的伤员后，村子中心便显得宽敞了许多，一片干尘的泥土空地正是打群架的好地方。
然而渔鼓帮的人还是堵在村口，期间似乎还有人绕到了另一边路口防止怜生他们逃跑。却又不知被什么人喊了回去，只听村口方向传来一人的叫骂声：“白痴，他们想要跑早就跑了，还要等到你们来？”
侠奇正听出那声音正是早上被自己放出去叫人的家伙，他并不知道那个张嘴就有六处缺牙的人全名便叫伍六齿。
伍六齿毕竟没有修过道，对修道者的强悍毕竟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眼下匆匆凑来的近百人按那两位客卿大人的说法似乎不仅拦不下对方，还会被意识到问题严重的对手打穿之后扬长而去。
其实两位客卿本来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听说那修道者是一位年纪不过十二三的少年之后，那个真名不详，号称“狼千蜂”的客卿才劝唆另一位客卿过来一看究竟。但是两人的架子颇大，也看得出兴致缺缺，似乎根本不在乎此事，这让伍六齿很是着急。
不过好歹是来了，看着远处骑马而来，渐渐临近的渔鼓帮两位客卿，伍六齿揉了揉已经复位却仍疼痛不已的肩膀，转而把怨毒的眼神投向还在村中小憩，神情似乎仍十分轻松的侠奇正。
臭小子，待会被打得你娘都不认识，可得给爷我使劲求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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