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旁敲侧击
二
冬日的御花园很少有人来。雪白得很，甚至没有任何脚印。尔音坐在万春亭里已经好一阵儿了，她不耐烦的玩着手中的帕子。那帕子上还有几许泪痕，是刚才尔音为纳兰成德擦眼泪的时候留下的。
“成德也记挂着尔音……”
尔音觉得有成德这句话她就心满意足了。这句话至少证明纳兰成德的心里有她。
“尔音……”
尔音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原来是布泰，正快步的朝尔音这边走来。
“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一阵儿，都快冻死我了。”尔音大声的说道，话里满是嗔怪。
“我得等皇后娘娘睡着了才得空出来。一天都忙死我了，哪像你那么闲！上边儿有太皇太后和皇上疼着，下边儿又有苏麻姑姑照顾着，真是羡慕死我了。”
“你这家伙，到编排起我来了。不想活了是不是？”尔音边说边揪起布泰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下。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和尔音说笑呢，嘿嘿。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什么时候敢编排你啊！”布泰耍赖的说道。
尔音松了手，坐在凳子上仔细地看着布泰。“这些年你跟着皇后娘娘的确辛苦了，我看你都瘦了。”
“自然没有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时候省心。那时候我们还小，整天儿和德福一起跟着皇上和曹大人到处淘气。”
“是呀，那时候……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尔音有些感叹。那时候的她哪有这些个烦恼，每日傻吃傻睡的，快乐的不得了。
“布泰，皇后娘娘待你好不好？我觉得她是个好人，应该待你也不错吧？”
“好是好，可毕竟有了主仆之感，不那么自由随意了。”
“也是。她来的时候就是以皇后的身份。那样高高在上的，让人不好亲近。”尔音点点头，似乎在想她和皇后赫舍里氏相处的一些事情。
“但赫舍里姐姐其实是个温柔恬静的人。她总是微笑地看着尔音，很真诚，也很温暖。”
“是尔音你人好，与皇后娘娘不相干。你没看见前天晚上的事儿，布泰都觉得……”布泰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突然止住了话头儿，脸上一阵儿白，一阵儿红的。
“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儿。是关于乌雅家的那两个秀女。其实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我想问问你事情的原委，为啥赫舍里姐姐会这样生气？”
布泰盯着尔音看了好一会儿，都给尔音看得不自然了。他才吞吞吐吐地说：“莫非，今天早上去辛者库的是你？尔音呀，你和乌雅文萱到底是什么交情，如果只是点头之交的话，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事儿了，麻烦地紧。
“你怎么知道早上有人去了辛者库？”尔音有些吃惊，看来皇后娘娘真的在辛者库派了人。到底乌雅文萱做了什么事儿，让皇后娘娘这样忌惮。
“是辛者库的崔姑姑刚才来回的，说早上慈宁宫的春来去辛者库探访了乌雅文萱。可她说的时间，春来姑娘正和苏麻姑姑一起，在皇后娘娘这儿送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呢，怎么可能又跑到辛者库去？所以皇后娘娘猜测，那人定是冒了春来的名字。八成儿也是慈宁宫里的宫女。”
“那皇后娘娘可曾怀疑是尔音？”
“那倒没有，皇后娘娘觉得秋纹的可能性大些。毕竟那时候在储秀宫伺候的宫女是春来和秋纹两个。刨去了春来，秋纹和乌雅文萱有交情的可能最大。”
“布泰，你和我说说这事儿的原委吧。我对你也无需瞒着，去辛者库的人的确是我。至于我和乌雅文萱的交情，这事儿却说来话长，却也说不清楚。你只当她是我妹妹一般的人吧，我定要带她出辛者库的。所以，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尔音拽着布泰的胳膊，竟有几分恳求的意思。
布泰从未看过这样的尔音，她竟然会为了乌雅文萱求别人。看来这乌雅文萱的确对尔音来说很重要。布泰点点头，他对尔音说道：“既然尔音开口了，这忙我自然会帮的。只是这忙实在是不好帮啊。”
“我知道这事儿棘手，以我对赫舍里姐姐的了解，她是不会轻易这样做的。你还是先说说事情的原委，我们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这事儿还得从秀女大选的那天说起。那日大选，皇后娘娘自然会找来查旦族的萨满巫师为皇家祈福，希望这届秀女可以为皇室带来祥瑞。那天，是我亲自将萨满巫师带到坤宁宫的，她在殿内呆了很久。可是出来的时候，萨满巫师却是一脸的凝重。她忽然看着天，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说，太阳也是有影子的。尔音，你说这句是什么意思。”
尔音摇摇头。“我也不懂，然后呢，她还说了什么？”
“然后，萨满巫师就没再说什么了。她只说这届秀女都很出众，会给大清带来福泽。她并没有亲自去交泰殿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而是匆匆地从神武门出了宫。当我把这话儿传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时候，他们都很高兴。这时正在殿前跪着等待甄选的就是乌雅家的两个女孩儿。那乌雅文芳的确明艳，像一朵花似的开在那儿。而乌雅文萱就没什么特别的了，说真的，宫里随便找个女孩子都比她漂亮。我当时就发现皇后娘娘的脸上有些异样，倒是皇上的表情淡淡的，只说了句‘都留下吧。’我想那时候皇后娘娘应该是被乌雅文芳的美艳惊到了，她大概担心这样容貌的女子会迷惑皇上。可是看皇上的表情似乎没怎么喜欢。她，也就放心了。”
“按你这么说，皇后娘娘似乎对乌雅文芳都不再介怀，怎么又会对乌雅文萱下手？”
“尔音你别着急，听我继续往下说啊。马常在临盆的那天，皇后娘娘自然也得请萨满巫师前来祈福。可是来的却不是查旦族的那位神巫，而是图特族的一位萨满巫师。”
“那位查旦族的巫师呢？听说她法力高强，可以和当年成吉思汗身边的神巫媲美。皇室的事儿一向由她负责！”尔音问道，那位查旦族的神巫她也见过。那时承庆的丧礼就是她帮着送是魂。
“皇后娘娘和你问的一样。那位图特族的巫师说，查旦族的那位自从大选那天进宫以后就一病不起。前天突然要回北方的森林里去，说再不回去恐怕性命难保了。皇后娘娘心下生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那位查旦族的萨满巫师必是预测到了什么，却没有和她明说。于是，皇后娘娘就让这图特族的巫师占卜，这届秀女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该有的人。”
“那萨满巫师占卜到了什么？她又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儿？”尔音忽然紧张起来，她想起乌雅文萱和她说过，那位萨满婆婆看着她朝皇后点了点头……
“尔音怎么知道的？那萨满巫师的确和皇后娘娘说了大不敬的话！她说……”
布泰忽然停住。他走出亭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在确定确实没有任何人在这周围的时候，他才趴到尔音的耳朵边儿上，轻声的说：
“那巫师对皇后娘娘说，她在上神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金乌吞掉了另一只金乌的景象。估计是这届秀女里有人会代替她皇后的位子。”
“一只金乌吞掉了另一只？”尔音仔细揣测着：金乌是天神的儿子，代表着至高无上光耀四射的太阳。这，仅仅是皇后的位子吗？尔音没有把她心中的疑惑说出来。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救乌雅文萱吧。
“这么说，皇后娘娘是因为金乌而想到了乌雅氏？”
“倒不是皇后娘娘想到的，也是那个萨满婆婆说的。所以皇后娘娘就把乌雅氏家的两个女孩儿都叫来指认。那萨满巫师便指出是乌雅文萱。”
“怪不得皇后娘娘会那样紧张，如此严厉的对待乌雅文萱。这事儿关系体大，甚至关系到整个赫舍里氏！当然是宁可信其有。看来，要想解决这件事儿就得从那位图特族的萨满婆婆下手。好在她这次是第一次进宫，皇后娘娘并不十分了解她。或许有机会找出些破绽，可以说她在撒谎，把这事儿圆过去。”
“我看单单说萨满婆婆撒谎是救不出乌雅文萱的，这事儿必然得有一个替罪的。”
“你是说乌雅文芳？”
布泰点点头，“这事儿既然已经捅出，就像你刚才说的，皇后娘娘定然是宁可信其有。那么乌雅家的这两个必然得有一个顶上。”
尔音没有说话。她不想为了救乌雅文萱而害了乌雅文芳。虽然她并不喜欢乌雅文芳的骄横。
“布泰，我看还是先查查那萨满婆婆的底吧。若实在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再和乌雅文萱商量，看看她是怎么想的。”
“尔音，你怎么还是这么傻！那还用商量吗？定然是要自己活的！”布泰有些急了，他就不喜欢尔音这善良的样子。不知道这乌雅文萱是怎么找上的尔音，可以让尔音为了她劳心劳力。
“布泰。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还是先查查看再说吧。”
“尔音，既然你执意要此，布泰也不再说什么。不过，查人这件事儿还是交给我吧。毕竟你查起来不方便。要是万一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我还可以有借口说：‘布泰是为了娘娘着想。把这事儿查清楚了，谨防别人加害娘娘，’”
“那就让布泰费心了。”
“唉，尔音和我还客气什么。布泰那时不就说过了嘛，尔音的事儿就是布泰的事儿。”
尔音看着布泰心里觉得暖暖的。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真是重情重义啊。谁说太监都是奸诈的鼠辈，布泰比有些健全的男人更像个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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