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场麓战

蟹大王带着大群虾兵蟹将浩浩荡荡赶来，看到血妖藤自上而下风化碎裂的景象，再走近些看清楚温静遥一行人的脸，气得暴跳如雷，挥舞起蟹钳高声怒吼着：“凡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那群愚民假意服从我，暗地里却让你们几个来偷我的珠子、坏我的妖藤，好啊，今天我就先把你们几个剁碎喂鱼，再把那群愚民全部冻死，来给我的妖藤陪葬！”

        他本就生得阴森可怖，发起狂来的模样更是骇人，漫漫长年受他欺凌，见到他就不由自主地发抖，吓得躲到温静遥身后寻求庇护，温静遥紧紧抱着她，不停抚摸她颤抖的背脊以示安抚，褚风临见状站出来挡在她俩面前，用丝毫不惧怕的眼神瞪视着蟹大王，傲然挑衅道：“喂，臭螃蟹，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我跟你说，这些事儿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甭赖其他人头上，你有本事就冲我来，否则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话一出口，蟹大王放声大笑：“哈哈哈，算你小子有种，那我就第一个拿你开刀。”一声令下，身后成群的虾兵蟹将手持兵器一拥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风大哥……”正当温静遥忧心之时，褚风临却回头对她悄声说了一句：“静丫头，我和沈小子负责解决这些小兵，趁人不注意你带着漫漫和碧水晶珠快走。”

        温静遥反问：“那你们怎么办？”

        后头响起沈晏清无情无绪的声音：“血妖藤已毁，他现在的目的只在碧水晶珠，我们并不是关键。”

        “沈小子说得没错，你快走，快去岸上通知珍珠村的人迅速撤离。”

        温静遥一颗心揪起，她怎么忍心在这种时候丢下他们独自逃生？但是想到褚风临的殷殷嘱托，还有蟹大王发起狂来即将给岛上带来的祸患，她只得选择责任优先，强压下心头的不舍，含泪点头。

        蟹大王一声令下，虾兵蟹将如潮水般纷拥而至，褚风临与沈晏清对视一眼，一人护着温静遥向后撤退，挥起剑刃奋力拼杀，直砍得几只虾蟹嗷嗷乱加，另一人则召出剑气，两道雪白的剑气满场飞舞，迅如流星，杀得小兵丢盔弃甲，温静遥抱着漫漫在褚风临的掩护下从突破口逃出。

        可这一切哪里能逃过蟹大王的法眼？他那双鼓起的眼睛飞速转动着，将场上情况尽收眼底，只听他大吒一声：“休想逃跑！”青影飞越人海落至他俩身前，异化的单手刷地一下张开，蟹钳如锋刃般锐利，寒光闪烁之中朝他俩扫去。

        温静遥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扫到，幸得身后的褚风临眼疾手快，猛地一下将她扑倒，两人在地上滚了几滚，人没受伤，温静遥却感到怀里一空，原来方才激烈动静之下漫漫从她怀里飞了出去，被蟹大王抓了个正着。

        “漫漫！”

        蟹大王揪着漫漫的头发像拎只破布口袋似的将小姑娘拎在手里，锋利的蟹钳划过她的手臂，汩汩鲜血从伤口流出滴落在碧水晶珠上，灰色的珠子立刻重焕生机。漫漫被揪地头皮生疼，手上伤口不停流着血，扑腾起尾巴，带着哭腔痛苦地喊：“放开我，呜呜呜……”

        褚风临怒斥道：“住手，连一个小女孩都也不放过，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良心？呵呵……”蟹大王脸上露出狰狞的笑，笑声从鳞甲覆盖的喉咙里发出来，听上去犹为嘶哑难听：“我是妖，妖在凡人口中生来就是吃人害人的所在，妖需要什么良心？从我自甘投入这深海之中，自甘被青蟹一口一口吞噬血肉之时起，我就早没了所谓的良心！既被凡人视为妖，就该做尽妖所做之恶事，才不负这半世骂名。”

        褚风临听他笑得癫狂，可是听似癫狂的大笑之下却隐隐藏有悲声，心里一动：“你……”可惜什么都没来得说，碧水晶珠的光华便四溢而出，蔚蓝的光芒与海底波光交相辉映，配上血妖藤碎屑冰晶洋洋洒洒的画面，好似湛蓝天空中飘洒而下的雪花。

        光华照亮了整座海底宫殿，也照亮了蟹大王眼里嗜血的凶光，他一把将失去利用价值的漫漫丢开，手持碧水晶珠，口中轻念咒诀，喃喃自语着：“死吧，愚昧的凡人，全部都去死吧！”

        碧水晶珠熠熠闪耀，四周海水听受号令凝结成雪气，化作无数条雪白的冰龙、张开大口呼啸着向他们袭来，褚风临飞快拉过温静遥闪到一边，冰龙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白雾弥漫之中原本他俩身下的水草全部冻结成冰。

        褚风临心下暗叫不好，抬眸第一眼恰巧看到一条冰龙正朝与小兵们麓战的沈晏清那个方向袭去，大喊一声：“沈小子，快躲开！”沈晏清及时避过，但那些小兵们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冰龙一口吞进肚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冻鱼冻虾。

        场上数条冰龙盘旋嘶吼，凛冽寒气过尽之处吞尽一切，就连蟹大王手下那群虾兵蟹将们也在冰龙的无差别攻击中受了波及，大片大片小兵被龙尾的劲风扫过冻成冰块，剩下的那些一边狼狈奔逃一边哇哇乱叫着：“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可是蟹大王杀红了眼，哪里还管得着手下死活？冰龙一条接着一条砸落地面，震动中引发强烈暴风雪，风暴范围越扩越大，恍惚间整个海底都在剧烈地震颤。

        眼见情势危急，脱身不易，桃小花化作的剑气顶着暴风奋力飞回沈晏清的身边，在他耳边密语道：“主人，那蟹精有碧水晶珠在手，与他硬拼胜算不大，我和桃小叶拼尽所有灵力可带人冲出法术包围圈、回到陆上，但我俩灵力有限，只够带您一人，我们尽快离开此地吧，否则来不及了！”

        沈晏清怔住了，桃小花的话就像一粒及时的醒神丹，提醒了他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这两个凡人与自己相识不过寥寥数日，他们的死活与他有何相干？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铲除血妖藤，顺带打探投放妖藤之人的信息，如今任务已完成，剩下的碧水晶珠、珍珠村、蟹大王等等一系列的事都与他毫无关联了。他身上还有非常重要的使命需要完成，在此之前不容许他死在半路上，更不容许他为了与己无关之事、与己无关之人而犯险。

        道理他都知道，可是真正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犹豫片刻，他问了一句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话：“未曾试过，怎知没有胜算？”

        “太过凶险了，即便有十成的胜算也不值得您拿命去拼，更何况现在连三成都没有，请想一想族中日夜期盼您回归的子民，想一想故去的先王和王后，想一想您的仇人，难道都弃之不顾了吗？殿下！”

        桃小花向来刻板理智的声线都因焦急而变了调，听到最后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称呼，沈晏清心头一凛，种种尘封的回忆如潮水般一股脑儿地涌向脑海，他握了握发白的指节，向褚风临与温静遥的方向看了一眼——隆隆轰鸣声中听不清他们在对自己喊些什么，唯有他们脸上担忧的表情隔着白雾依然真切。

        因这一眼，沈晏清那双寒星似的眼眸再度恢复了锋利与坚定，任风雪侵袭，自巍然不动：“临阵脱逃，不战而败，才真正叫人耻笑，此事休要再提，回去。”

        桃小花见沈晏清语气严肃，周身气场沉冷若冰，知道自己不敢也不能忤逆于他，只得听从命令，飞回了场上。

        温静遥将失血昏迷在地的漫漫抱在怀里，与褚风临一起跑过去和沈晏清会合，四人身处外围，眼见风暴威力愈发难以控制，再这样下去谁也跑不掉。沈晏清大致预估一下现下形势，正色说道：“血妖藤已毁，蟹精妖力支撑不了多久，得想个办法将碧水晶珠从他手中抢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仅仅只是站定片刻，寒气便如鬼魅般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衣服上、头发上结起一束束冰凌，严峻的事实提醒着他们没时间了，再迟些马上要冻成冰块。褚风临眉头深锁，向蟹大王那边望去，只见冰雪遮天，蟹大王的身影隐没在风暴中心，唯有碧水晶珠的光华随水波溢出，向他们显示着方位。

        褚风临咬牙，抛出三个掷地有声的字：“我去抢！”

        温静遥吃了一惊，第一时间抓住褚风临的衣袖，急切地劝阻：“风大哥，太危险了，不要去！”沈晏清抬眸看了他一眼，难得地，眼神中露出一丝迟疑：“你……莫要冲动。”

        褚风临笑了笑，即便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他的笑容依旧洒脱而自信，让人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放心吧，我体质好不怕冷，不会有问题的。”

        没等其余二人说话，他便简洁快速布下了计划：“沈小子，你在旁打掩护，帮我扫除多余的障碍，静丫头，你在后方开启治愈术襄助我们，至于近身战就交给我。”

        话音刚落，红色的身影如箭矢般蹿出，沈晏清似乎早有所料，轻叹一声，二话不说便紧随而上，温静遥眼睁睁看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白雾里，喉咙像被冰封住了，想叫却叫不出，只得靠微弱的灵力流动去感知人所在的方位，双手掐诀打开治防护罩，能为他们抵御一些轻度攻击，同时开启治愈术，可惜她的火诀在水里无法使用，这是她目前仅能为他们做的了。

        风暴内围海水流动比山洪爆发还要湍急，褚风临用尽全力艰难地穿梭其中，防护罩为他挡去了大部分冰渣，却仍有不少大块冰渣穿透防护罩割在身上，顷刻间全身上下绽开大大小小数道血口子。褚风临咬牙强撑，冲着蟹大王所在的方向高喊道：“喂，臭螃蟹，我在这儿！”

        蟹大王原以为这三个凡人早已被冰龙吞噬，乍一听到他活蹦乱跳的声音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立刻指使几条冰龙来攻击他，褚风临向南跑去，冰龙紧紧追在他身后，跑着跑着褚风临向潜伏在一侧的沈晏清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召唤剑气来了个出其不意，瞬间将几条冰龙打成碎片。

        二人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紧接着褚风临吹响口哨，吸引其余几条冰龙来攻击他，只见他一边敏捷闪避一边快速跑动，将冰龙诱引聚集到一处，轻盈跃动的身影好似冰上跳动的火苗。沈晏清锐利的眼神时刻注意场上一举一动，配合他的节奏，不时指引剑气辅助攻击，二人一近一远合作地天衣无缝，不一会儿就将剩余的冰龙消灭殆尽。

        冰龙一破，风暴骤息，只留下满地冰渣，还有无数形状各异的冰雕，冰中的虾兵蟹将们还维持着奔逃的姿势，一张张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教人看着毛骨悚然。

        褚风临方才与冰龙近身缠斗，受风暴波及早已冻得麻木，可是身上各处伤口却从边缘散发出温热的感觉，裂开的皮肤慢慢愈合，僵冷感终于缓和了些许。褚风临知道是温静遥施加在他身上的治愈术起了作用，心头暖暖地，回头一望，正对上远处温静遥忧心不已的眼神，目光交汇时褚风临忍着伤痛冲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示意自己没事，温静遥见他伤成这样还不忘做出这样的表情逗她开心，强压下心头的酸涩，牵起嘴角，回以一笑。

        但现在还远远不是喘息的时候，蟹大王没料到他们三人小小的凡人竟有如此能耐，眼见血妖藤风化了大半，它身上的妖力也随之锐减，穷途末路之下举起碧水晶珠飞快念着咒诀，想要发起再一波更加疯狂的攻击，可是咒诀没念几句就被突然飞出的剑气所打断，蟹大王用坚硬的蟹螯抵御着剑气的不断干扰，完全分不出心来念咒。

        褚风临瞄准时机绕至他身后突袭，飞身而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碧水晶珠，蟹大王一时不察失了珠子，大吼一声：“可恶！！！”

        一排钉钩在怒吼声中急急飞来，褚风临抱着珠子在地上滚落一圈，起身时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刺中，恰在此时“叮！”地一声脆响，眼前出现一抹玄色身影，褚风临抬头，惊喜地喊道：“沈小子，多谢了！”

        沈晏清挥剑打落其余几枚钉钩，匆匆留下一句话便上前迎战：“拖住它，等血妖藤风化殆尽。”

        “好咧！”褚风临闻言焕发起了十足的干劲，将碧水晶珠一把抛给身后的温静遥：“静丫头，看好了。”

        温静遥接过从天而降的碧水晶珠，她将珠子小心妥帖地收入怀中，再望向场上时那边的战局已经进入胶着之态，褚风临负责与剑气一起扰乱大王的注意力，沈晏清负责主攻，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交替有序，直将蟹大王牵引地死死地。

        那蟹精妖力全靠吸取血妖藤所得，本身实力算不得多强，先前不过仗着有碧水晶珠在手才能逞威风，如今珠子已失，再加上血妖藤风化即将见底，自然不是沈晏清的对手。几轮拉锯下来蟹大王逐渐疲于应对，那一招招慢慢显露出迟钝的招数自然逃不过沈晏清如刀的眼神，推测时机一到，他便脱身出去，一边留蟹大王与褚风临纠缠，一边御剑起势，口中默念：“太清符命，通告三界，苍天为罗，厚土成网，凡我所指，凶邪尽伏，去！”

        剑尖向前一指，虚空之中浮现出一张白光闪闪的灵符，灵符飞到蟹大王头顶，化为无形的光圈蓦然罩下，褚风临早在他念咒之时便已做好准备，待光圈落下之时与两道剑气及时撤出，而蟹大王则闪躲不及，被圈了个正着。

        “呼……累死我了累死我了，这只臭螃蟹可真难缠，我半条命都快被他耗掉了。”褚风临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转眼看到被困在罩中的蟹大王还在拼死挣扎，不停用自己身上坚硬的蟹壳去撞击光圈，可是撞再多也是徒劳，他踢了踢罩子，“好心”提醒道：“臭螃蟹，别做无用功了，你撞不开的。”

        可蟹大王浑然不理，喉中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嘶吼，像只疯狂的困兽，用尽全力，撞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直到血妖藤残存的最后一点冰晶也消融完毕，蟹大王妖力耗尽，一头栽倒在地，变回了原形。

        温静遥看着光圈里那只奄奄一息的大青蟹，叹息着问：“血妖藤已除，碧水晶珠也到手了，这只蟹精不知如何处置？”

        褚风临从地上站起来，托着下巴围着光圈将那只大青蟹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边走边思忖道：“依我看，人间有人间管事儿的人，妖怪也有妖怪管事儿的人，静丫头，你知道什么地方专门管这种妖怪的事儿吗？”

        温静遥灵机一动：“我在书上看到过，修仙门派不仅修仙问道，也会派弟子下山处理妖怪伤人的事，他们把这些伤人的妖怪抓起来带回派中审理，雪衣派的化妖池就是专门处理罪孽深重的妖物的。我们可以想办法通知一下就近的修仙门派，将珍珠海一事与蟹精所做之恶据实相告，交由他们来裁决。”

        褚风临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沈晏清轻启薄唇，短短八字，却冷酷地叫人不寒而栗：“就地诛杀，免留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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