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冲动是魔鬼

??关键时刻不惜杀掉贴身护卫！近乎疯狂的决定意味着不惜一切一切代价保证黄宝安全。在狡诈的佐佐木石根心中，一切忠诚都是天方夜谭，唯有有效的控制才足以依赖，即便沈春丽被他倚为左右手，也同样逃脱不了监视。

        与往昔不同，以前在长春，在小鬼子铁蹄下，沈春丽在他眼皮底下，出入任何场所、会见任何人他都不难查到。因此只派两个可靠的小兵蛋子——三木正芳、横野一郎摆摆样子，显示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而已。后来三木正芳被黄宝扭断了脖子，死在大森林里，佐佐木石根居然接受松井义雄建议，指定松井义雄的跟班海江田太郎接替，目的也是摆样子。

        当沈春丽莫名其妙遭遇伏击、海江田太郎与横野一郎双双丧命时，佐佐木石根压根没在意，随口指定吉永贞子两名女手下出任护卫。谁也料不到危机不期然来临，意识到自己将被迫离开上海、失去对海军政经研究所的控制时，老狐狸马上开始重新布局。

        小林正树是跟随鸠山寿行多年的心腹，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的出现，等于佐佐木石根在上海留下一只眼睛、在沈春丽身上贴上一贴狗皮膏药，在暗中运转的一台精致的人肉雷达。毫不夸张地讲，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沈春丽就没机会逃脱小林正树的监视，一刻也没有。

        聪明的沈春丽岂能不明白？对于佐佐木石根来说，小林正树太重要了！所以她从未试图避开小林正树的视线，从未尝试摆脱小林正树单独外出，也从未打算设计小林正树。任何针对小林正树的行动，都将引来严重后果。第一时间瞄准沈春丽的，不仅是佐佐木石根怀疑的目光、还会有黑洞洞的枪口！

        如今沈春丽不惜以身犯险！实在逼不得已。来上海后与黄宝的合作巧妙、默契、有效，在狡诈的佐佐木石根眼皮底下，不但成功营救了被张志平出卖的地下党组织、营救了司马俊和刘平平、透露了小鬼子的战略企图，而且还摧毁了小鬼子的伪钞贩卖网络。

        只要沈春丽乐意，任何时候都可以光明正大来烟雨楼餐厅，因为得到了佐佐木石根的允许。但现在黄宝有可能暴露，烟雨楼已经被郭清监视。一旦有了孙惠宗的消息、或者发现了渡边贤二针对黄宝的阴谋，就不得不去新的接头地点。此举势必引起小林正树的怀疑，而他马上会转告鸠山寿行和佐佐木石根。

        那时一切岂能瞒得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蝮蛇蜇手壮士断腕，没法子的事。真到了关键时刻，只有采取霹雳手段，干净利索杀掉小林正树以拖延时间，也许能在佐佐木石根回上海之前，想出摆脱危机的办法。但沈春丽非常清楚，即使侥幸逃过一劫，自己不死也得脱N层皮。

        作为当事人，黄宝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感受。

        关键时刻杀掉贴身护卫！虽然可以成功甩掉尾巴，但小鬼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佐佐木石根这只老狐狸更不会轻易上当！他当然心知肚明，在紧急接头地点暗杀小林正树容易，即使现在下去悄悄摸到身后，黄宝自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扭断小鬼子的脖子。然而，由此导致严重后果太可怕，杀人容易，保沈春丽太平则难上加难，保沈春丽继续有效潜伏则难于上青天！

        望着俏丽的女老乡，黄宝心里热浪滚滚。为什么要强调有效？海军政经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佐佐木石根的顾问，这一身份使得沈春丽可以合理合法接触外人难以窥探的绝密资料，相比于一系列具体行动所带来的成果，上面更看重小鬼子的政治动向、经济实力、国际合作！不客气地说，某些情报甚至能左右抗战政策。

        一旦小林正树被杀掉，即使帮沈春丽摆脱嫌疑，她也将在忠诚上留下污渍，在信任上遭遇危机，再没机会接触核心的东西，继续潜伏就变成形式、变得无效。地下工作和一切工作一样，成功不仅需要潜伏者的忠诚、胆量和才华、智慧，也需要机遇，而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失去就无法挽回。若沈春丽离开现在所处的位置，绝无可能再回去。失去这样的重要情报来源，损失太大。

        即使抛开与沈春丽的友谊，为了抗战也绝对不能牺牲她。

        “不行！绝对不行！”黄宝断然拒绝，而且一反常态表情极为严肃，上前拉住沈春丽的手，目光中充满温情，低声道，“你我都知道佐佐木石根的老辣狠毒，果真这么干，你就活到头啦。与其如此，还不如你置身事外。”

        不得不承认，做决定也就花了那么一小会儿，沈春丽绝对没有回忆受伤时躺在黄宝怀里的情景，更没有回忆黄宝亲吻她额头的感觉。危难之中敢于挺身而出、敢于牺牲，对于不管来自何方的伙伴或者叫战友，不抛弃不放弃，是应该的！

        保护黄宝等于保护一名抗战勇士，就像他保护郑元龙一样，沈春丽对自己很满意，并不认为是冲动，甚至被自己的牺牲精神所震撼。没机会冷静想想，如果不是黄宝，换成其他人，她还会这么蛮干吗？可惜，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反省，而她的大脑装满了黄宝的安全问题，完全没有能力反省！

        柔若无骨的小手老老实实呆在黄宝的掌心，凉丝丝的令他心中一凛。如此危机时刻，他居然坏坏地琢磨，这双能在呼吸之间取人性命的小手，是那么的白皙、精致、柔润，指甲光滑、手指细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会是杀人利器。

        脑海中不停闪过未来可能遭遇的画面，沈春丽允许自己的手被握了几秒钟，然后长吸一口气，抽出手推开他，简单直接地道：

        “做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结果。”

        被一把推开的黄宝顿时从温柔乡中惊醒，摇摇头，再次低声道：

        “听着，你的位置太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我还有一些手段，未必会遭殃。即使果真遭遇不测，你也得忍着。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懂吗？”

        见沈春丽还固执地摇头，既然郭清已经开始监视烟雨楼，她当然不宜呆太久。黄宝一边准备离开一边道:

        “沃勒尔对犹太人居留区很反感，或许会针对观摩团搞点小动作。不过，德国佬不是小鬼子，在上海没有黑龙会这样的流氓打手，所以，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沈春丽今天来此，公开目的就是探探德国人对犹太居留区的观感。黄宝回答完毕也不客气，伸手一指房门道：

        “你该走了，以后不要再来。”

        为了防备沈春丽争辩，他一把拉开房门。

        会面异常紧张，告别黄宝坐进车里，脑海中思绪凌乱，身体则疲惫不堪。今天碰到的全是突发事件，件件揪心扯肺。先是姜玉凤被特高课带走，毫无准备的沈春丽甚至不知道怎么自处，唯有不辞而别，表面上平静如常但内心却无比酸楚。如何不是有极强的自制力，她真想扑到姜玉凤怀里，倾斜一江一海的泪水。

        后来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黄宝，还没来得及庆祝就得知他面临巨大的危险，小命甚至都难保！决心下了！决断有了！决定做了！但面对的是渡边贤二，作为曾经的长春宪兵队队长，人所共知他能把一枚完好无缺的鸡蛋叮出缝来，比松井义雄难对付得多，论狡诈阴险凶残，一定程度上可以与佐佐木石根比肩。

        他发现了黄宝的秘密，后果绝非一般的严重！

        “沈小姐，我们去哪？回家吗？”

        小林正树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谨慎地问，声音并不大，但却一下子引起沈春丽的恼怒，无意之中她把今天的种种不顺全算在小林正树头上，刹那间恨不得直接出手，照着后颈窝狠命一拳击去，打发这个鬼家伙回东洋大海里的老家。如果没有这条恶狗时刻跟着，救黄宝根本不成问题。

        “哦，小林君，”杀人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的设想，解恨的法子。唯有不得已时才能采用的办法，现在怎么可能?沈春丽抬手看看时间，随口道，“小林君是鸠山君颇为依仗的亲信，水平肯定不一般。以前瞎忙，没工夫彼此了解。如今将军阁下即将凯旋，我们终于太平了。心情超好，小林君能不能猜猜，我想去哪？”

        这是她第一次和颜悦色与小林正树交流，目的当然是尽量了解这个危险的特务，为将来的行动做准备。虽然有点晚，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为了显示亲切，话语间还带点罕见的俏皮。小林正树一愣，当意识到沈春丽仅仅是开玩笑后，马上沉稳地道：

        “您肯定拿到了一些情报，按照常理，应该去将军家，通过吉永少佐联系将军阁下。”

        “然后哪？”

        “姜玉凤女士现在在特高课，论公，您有义务去看看。何况您与姜女士之间情谊不浅，离开时目光中充满不舍，论私，也该去！”

        话音未落，他便从后视镜中发现，沈春丽笑吟吟地掏出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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