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年烜赫南柯守

荆州，是传说中的古九州之一，是秦代以来大一统中国的重要军事据点。湖北号称九省通衢，位居中国本部的中心，长江贯穿湖北南北，而荆州又据江道上游，扼守川鄂门户，顺江而下可直达江南，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荆州又是通往西南的咽喉要道，所以在三藩战争后，满清就在荆州留驻了3000名旗兵，作为其控制中国的重要一环。在经济上荆州沙市又是鄂西的交易中心，荆山、巴山等山地出产经沮漳河运送到这里，和长江上下游以及湖广的商人互相贸易。

        清代中叶中国人口膨胀达到峰值，四方困厄求存的流民又多聚集在商业城市的周围，谋求生路，而荆州就是这样的城市。这里的商人和游走江湖的流民，以及往来长江的水手交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隐形的世界，一个不为“编氓”所知晓的暗区。

        临江寺，原为一座废弃的码头仓库，后在乾隆初年被湖北大商人钟宝信购买，主持建造了这座寺院，其中川鄂水手出力甚多，所以这里不仅仅是念佛的所在，也是水手歇脚的地方。寺院后面有一片低矮的木方，是年老无所依靠的水手，最后栖身的地方。水手们江海漂泊一生，临老也算有个依托。

        当了然和尚带着大家走到寺院门口，一个年老的水手出来接待他们，了然说是来拜访方丈闻知法师的，通传以后，引进门内。闻知方丈亲自在客房迎接，并吩咐备饭。

        “了然兄弟来得正是时候，有一段缘分却是要你来化解，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

        听闻知一说，反倒把人的胃口钓了起来，了然问他：“什么缘分，还把兄弟牵扯进去。”

        众人坐下，闻知便把缘由说了出来。原来这虎镇有一个书生名叫叶田桐，因为痴迷读书，着了魔怔，被家人带着前往武昌就医，正好停船在寺外，就借宿在寺里。这个书生的父亲又是善男，平日就烧香拜佛，造福乡里，又是水上行商，在寺里贡献颇多，也是熟人。叶老板家里遭了这样的劫难，就怀疑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缘。

        “这痴儿在梦里上京赶考去了，现在已经坐船到了临清。他是被什么东西摄取了魂魄，上午胡说自己到了扬州，到晚上就到了临清？我想这病，也只有老弟的道行能救他。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中午到这里，你晚上就来了，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这种云游症激起大家的兴趣，和尚就要先救人后吃饭。闻知方丈先安排王聪儿和鲁昕儿去休息，让齐林和赵一鸣随了然和尚去给叶田桐治病。闻知开了静室的锁，先将了然他们让进去，再把叶田桐父子叫来，让叶田桐平躺在禅床上。了然让齐林点上梵香，一切准备停当，告诫大家都不要说话，然后开始治病。

        此时，叶田桐坐在船上，正思索自己到了哪里，一个和尚过来坐在他旁边，问他要去哪里。

        “进京赶考。请教大师现在到了哪儿？”叶田桐焦急地问和尚。

        “过了张家湾，马上就到通州啦。公子只有一个人来？”和尚问他。

        “怕误了考期，匆忙就上船来了。”叶田桐依旧神色紧张，连聊天的兴趣都没有。不到一刻钟时间，船就到了通州，两个人上岸，叶田桐就要往北京去。

        和尚忙拉住他说：“坐了一天船，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恢复精神后，再去北京，反正离考期还有些时日。”

        “今天已经二月初九，明天就要考试了。怎么能够耽搁，要马上进京才行，不然就耽误了。”叶田桐简直要飞到北京去。

        一转眼就到了会试的考场门外，叶田桐验身后走了进去，和尚则被挡在门外。

        和尚起身，把众人叫到门外，然后问叶田桐的父亲：“令公子是举人吗？”

        叶田桐的父亲尴尬地说：“还不是，现在是廪生，快要参加乡试了。”

        也就是说，叶田桐根本不具备参加会试的资格，应该是读书走火入魔了。

        “先休息一会儿，等下再把叶公子叫醒，如果不圆了他中状元的心愿，他的病好不了。”

        闻知方丈让人端来一盘点心，让了然和尚先垫垫肚子，叶老板则拿出烟杆抽起烟来。方丈也给齐林和赵一鸣端来点心，他两个是壮年，忍得住饥饿，只喝了一口茶水。和尚吃完点心，喝了口茶，再次开工。

        了然和尚再次问叶田桐到了哪里时，叶田桐已经在参加殿试了。叶田桐只见：圣明天子端坐龙椅上面，面目威严而不失慈祥。叶田桐上前从容答对，皇上龙颜大悦，当廷点他为状元。出了宫，骑上高头大马，佩戴大红花，风光游街，道路两旁的楼上窗户都开着，官宦小姐们都在朝他抛绣帕，每一只绣帕上都写着处女香味的情诗，纤细的笔触像鸳鸯一样深情。

        又一转眼，叶田桐已经被吏部外放为官，前去江宁大府上任，而和尚成了他的管家。和尚问叶田桐怎么做官，叶田桐蒙了，他所读的书，他考试的内容里没有一条告诉他怎么做官。和尚又问他，如何审案，他也不知道；又问他是否熟知律法，他也不知道，又问他是否懂得税赋征收，他还是不知道。

        既然都不知道，正好可以做官！

        于是和尚给叶田桐迎来送往，一路上答对礼仪，行囊里已经有了千两银子。到了江宁地界，叶田桐只管接受下属参拜，并参加接风宴，喝得大醉，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等要过江时，他已经有20个仆人和四房小妾，以及5个绍兴师爷。

        等到进了江宁城，在城隍庙参拜后，正式交接上任，入衙内办公。和尚则安排师爷，接收各房书吏的账目书薄，安排仆人接管各处的钱柜粮仓库房等。和尚在后衙安置各位如夫人，又上街为知府大人请厨师。知府本人则先去拜会两江总督。

        次日，接见国家正式编制的二十个书吏，攒典等，接着是分别接见几百个没工资的、非正式编制的、挂名的、雇佣的书吏和小两千个衙役。熟知了衙门内外，和尚又代表知府大人，参加绅缙的欢迎酒会，又参加了大商巨贾的团拜酒会，和各处人物熟络。

        府城里的事情忙完了，就安排人员、礼物，去苏州拜会巡抚大人，并留下两个长随，作为常驻省城的联络人。上下打点好后，又安排人去接家属。等到家属到了，把一万多两银子给叶老板去经商。知府大人则时时要去给总督请安，要参加各类酒宴，要去秦淮河考察民情，忙得根本停不下来。至于钱粮，只要拖欠不过20%就行；至于刑事诉讼，只要不是命案，就让师爷和书吏去负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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