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谢谢你打我哦
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妆点着森寂的街道。
当年建楼的工程公司都说50年、70年什么，但大家都知道，坚持不了那么久就会成为危楼。
但魔灾从某个方面成全了这些工程公司的脸面，这都一百多年了，高楼仍旧是高楼。据说越是当初的豆腐渣工程，质变可能性越大，这不知道理论依据是什么，但真就有人信。
影视里总把废墟城市弄的凄凉无比，哪怕就是些丧尸，也非得把一幢幢楼房烧的跟火炬一般，又或炸的黑漆嘛唔、只剩框架，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体现这是末世。
可这个世界真不是那样的。
一种奇特的自洽现象发生在灾变后的世界，异化的植物跟原本的楼宇、房屋、有机的结合在一起，它们有的是为了获得更高的位置，感受大风带来的更高效率的游离能量，有的是通过巨大的身形来广采能量，还有的对能量有特殊要求，宁肯呆在低一点的地方，又或干脆紧贴大地。
植物，也不再是人们所熟悉的那一种材质，有的植物看起来像石块，有的植物看起来似钢铁，更多的则是奇形怪状，挑战人们的想象力。
有着这样的异化植物体系，城市丛林的确是丛林，有种将精灵风格的树屋世界与现代楼宇结合的感觉，唯一不美的，大约这个丛林并非是绿色的，而是如同贫民窟，颜色驳杂、景致凌乱、但整体呈灰暗色调。
现在是冬季，城市丛林更显清冷一些。
实际上说阴森而萧瑟更准确。
不过这里是绿区，原本城市的外围，建筑之间的空地较为开阔，有积雪未化，遮去了很多凌乱和杂色，又反射着光线，因此整体色度较为清亮，反倒不及丛林深处有特色。也就是因为今天的微风漾雪，才平添了几许凄冷的诗意。
可诗意这种形而上的玩意，主要看人，看心情，比如装备开装的伊森。
战力不够强大，不能战个痛快，就只能靠装的。
装也是门技术，有时候只有壳子，像‘牺牲之神圣’，有时候则瓤子都不缺，比如现在，他在暗，而豁牙在明。
豁牙表示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出场了，最近该位爷一直忙什么呢？苦修内功？
不，如果豁牙一下子变得像伊森那么积极主动的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也就不是豁牙了。
有很多人都通过大段、大段的文字来表达修炼的痛苦、艰难、危险。仿佛一天不九死一生几回，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修炼上乘功夫。
其实不是这样的，至少伊森搞出的这套不是这样的。
伊森和很多人一样，有过一些平凡的体验，并且从中触类旁通的总结出一些道理。
他在天界时，有次得了病，不得不天天打吊瓶，打吊瓶要在手腕上扎针，这事儿很寻常，刀头喋血的大爷们，还怕扎个针？不怕，但发怵，天每扎，扎的手腕、手背的血管附近跟筛子似的，然后再扎的时候，明知道也就那样，离死很远，可就是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哆嗦。
这是本能，避免伤痛是一种本能，这种本能是意识思维中的重要部分，重要到甚至与肉体的疼痛已经无关。
这个小小发现，让伊森开始重新审视修炼这码事，进而形成了自己的修炼思想。他认为，修炼应该分成独立的两部分看，痛苦跟肉体的修炼进度，没有必然关系。不是说把自己折腾的要死要活，就一定是好的锻炼方法。痛苦的作用主要是锤炼意志。
在这样一个理论思想的基础上，他提出了这样的理论：锻炼身体，应该是越练越舒畅、越练越有感觉，这样才是练对了，才会事半功倍。
可即便练功成为了一种享受，豁牙仍旧没能坚持下来。
他的思维回路已经定型，不敢说是永恒的，但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俩小钱儿，他就会下意识的想着割点肉、来斤酒，先享受起来，别说什么以后怎么样，未来能如何，未来是黑的，没人敢保证自己明天一定就活着。
这就是属于豁牙的根深蒂固的人生理念。30多年的烂仔人生，就培养出了这样的思维惯性。
伊森当然可以用当初惩戒豁牙的方法来硬逼着豁牙修炼。
但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主要还得自己上心。
而且，痛苦、折磨，不是万用万灵的、更不是永远有效的。
早就有专家实验证明，刑罚最有效的是前15分钟，之后效果就开始衰减了。
伊森的黑暗手段是更犀利一些，可如果不是以整残或弄死为目的的，那么就一定得注意量次，就跟小学生的体罚、罚站、成男人的扣工资，太频繁而将对方弄疲了，这套做法也就没什么效力了。
这就是烂仔，这就是淹不死、煮不烂的滚刀肉，是社会熔炉里淬炼出来的一种经典废料。不是说感动了、逼迫了，就洗心革面了，奋起了，有没有这样的？有，但豁牙不是，用俗话说，豁牙就是真正符合了‘狗肉上不了席面’这句俗话的那一款。
所以豁牙这段时间过的不是很快乐，他越来越怀念以前声名狼藉的那些日子。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成器，连伊森那样的都每日辛勤不辍，连小美、水姬都知道努力奋发，巢穴宫殿的向上氛围这么好，未来的蓝图也堪称美好，为什么他就不能持之以恒的坚持下来？
他以前觉得，自己烂是因为环境不好，没有机会。可现在有机会了，却发现原来主要还是他自己力不从心，他振作过，可从来不持久，他的热情总是消散的太快，睡起一觉就淡了昨天发下的努力誓词，吃饱了以后才想起自己该减肥了……
夏甜对豁牙很嫌恶，她觉得豁牙就是块散发着臭气的烂肉，影响着整个团队的氛围，既然那些不能认清现实、执意钻牛角尖的魔像能够打发，那么豁牙也可以。
伊森很理解夏甜的心情，夏甜就像一个爱干净整洁的家庭主妇，无法容忍一块脏抹布总在自己的视线里出现。要么洗干净，叠的整整齐齐放该放的地方，要么就去垃圾桶，没有第三选择。
可他是过来人。过来人的一大优点就是能够容忍更多的脏污、以及不完美，如果还能为脏抹布找到适合的用场，那就更是过来人中的练达者了。
这次伊森就给豁牙找了一活儿，一个适合他的舞台。
地点就是伊森和豁牙第一次狩猎异化犬的那个小区广场。
时过境未迁，物是心已非。豁牙懒散的靠着一个锈迹斑驳的油桶，手臂向后，用一对手肘支在油桶上面，撑住身体，嘴里叼着根自卷烟，昂着下巴、眼神向下的俯视着众人，那神情要多贱就有多贱。
参与这次售卖会的，那都是事先做过功课的。而且圣教也不乏经营理念，他们趁着交易牌流出的机会，兜售相关消息。圣教有专门的售卖渠道，这次的客户又是跨国公司之流的豪客，一番运作，到也赚了不少，刨去历次的人员损失，单单以财物来看，大约70%的前期投资都拿回来了。
所以现在的豁牙从某个角度讲，那也是名人。与会的众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没人吱声。
豁牙见众人都很沉得住起，他也沉的很稳当。他现在心里是爽的很。看看眼前这些人，随便拉出一个，光是脚上穿的一只鞋子、手上的一只手套，就足以让过去的他过三几个月有酒有肉的好日子，过去的他对这些人而言，是吐口吐沫都嫌浪费的渣，现在呢？他是这些人的焦点，这些人都得打起精神跟他周旋，甚至等他开腔。
“一朝权在手，把那逼来装啊啊啊”叼着根烟，歌词也只有豁牙自己才知道是什么。
反正在一帮人看来，这个贱痞就在那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与他们磨菇，明显是在享受手里的那一点点小权力。
不可避免的，人们心头开始腾腾的窜火。
在他们看来，这绝对是有伊森授意，或者默许了的，否则借豁牙个胆子，也不敢那这个桥，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他们摆臭架子。下马威啊，用错了人，用错了时候！
不过没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事，跟一只狗对吠，那只能是掉自己身份，他们都在攒着呢，准备见了正主，再好好算算这笔账。
于是面对着一帮脸色愈来愈黑的高手，豁牙悠闲的一点点抽完他那支破烟。
他是烂仔，人来疯是他的特色，只要有个靠谱点的后盾，他敢于做出任何贱格的事，包括就地大小便。
所以杀死人的眼神、测漏的霸气、难看的脸色什么的，对此刻的他来说毫无意义，不，有意义，享受，他非常享受这一刻。
多少小说的这类待遇只有主角才能享受，像他这种死跑龙套的，哪有机会像主角一般抢尽风头、谋杀镜头？他却可以！这本书的作者帮他做到了！
豁牙现在是一点扯线木偶的觉悟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影帝，这里就是他的舞台，他觉得自己现在不但享受着主角才有的待遇，还让真正的主角给他打下手，打下手到却连露个背影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过一些老电影，其中对【龙虎门】印象尤为深刻，不是那里的功夫有多吹B，而是那里的反派BOSS真心可怜。从头到尾牛的一逼，却始终带着面具，连个正脸都露一下，观众想当粉丝都不知道这TM的是谁。这主配当代，还能再衰点吗？
没想到今天他却遇到了比那个火云邪神更衰的本书男一号，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要不跟作者联络下，送点猪头肉，改书名叫‘豁牙大传’？”
豁牙不着调的想着，小眼神儿瞟撒着群雄，目光也不甚聚焦，越想越美，嘴角上翘，渐渐露出那几颗经典的烂豁牙，在那傻乐，活脱脱一逗逼。
人们心中这个狠啊，这哪是下马威，纯粹就是找一垃圾来恶心人来了，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
“所以说，出门就一定要带小弟！”猛龙武装承包公司的代表，用眼神向同行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同时手一挥，他身后的一个个头能有两米三的大块头站了出来，拉起脸上的横肉凶神恶煞的正要开骂，就听豁牙已经开口：“哪儿TM一肥狗，想装逼去尼玛坟头遮阴凉去，在这现什么眼，赶紧滚球！”
从某种角度讲，烂仔跟泼妇一样，不能让其开口，一开那就是能气的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脏话，不是下三路就是问候家属。
大块头眉毛都立起来了，回头瞅了自家老大一眼，他的老大微一点头，于是大块头露出闪亮的白牙，狞笑着就过来了，照着豁牙脸上就是一拳！
砰！真正的势大力猛，后面的众人看的都解恨，豁牙连人带他后面的破油桶直接就飞了，飞出能有七八米，然后还在雪地上打了两个滚，这才停了下来。有人都怀疑别是一拳把这贱货的脑袋都打蒌了吧？
就见这货，慢慢腾腾的爬了起来，半边脸都被打烂了，牙齿都少了好些，可这家伙却是一脸笑意，还把耷拉着的烂肉往嘴里塞，之后又用受接着自己的血往嘴里灌，同时还走风漏气的念念有词：“这尼玛可是要吃不少东西才能补回来的，别浪费咯！”
一瞬间，人们就感觉画风不对了。
之前是围观逗逼风，现在是惊悚风，连向来以勇猛无畏、能打能扛著称的大地武装承包公司的人都忍不住皱眉，其代表高山出声道：“这么狠？”
猛龙武装承包公司的代表刘大路抱着肩膀，一脸不屑的哼声道：“装逼，用了药，应该是之前吸的那烟吧？这种货，在谁手里也不会被当个人看的。”
高山没吱声，眉头蹙的更紧了。以他的经验判断，情况没那么简单。最关键的是豁牙的眼神儿不对，用药的，要么迷离恍惚、要么癫狂亢奋，可豁牙的眼神清亮的，也不能说清亮，这种人眼神就从没有真正清亮的时候，应该说，还是那股典型的烂仔劲儿，戏谑，浑不吝，还有点邪异。这说明他至少思维是正常的。
可是，正常的人怎么会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这可是比吃别人的肉、喝别人的血还要低耻度，很难想象人都能做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这个才是可怕的。不怕死跟这个比都逊色三分，战场上，无畏的，求速死的他见多了，但无畏到这么变态的，这还是第一次见。
揍了豁牙的大块头，那也是个半浑心硬的家伙，并没有被豁牙的表现吓住，嘿声道：“烂货果然是烂货，我应该让你更烂点儿！”
豁牙对着他呲牙一笑，把那半张破脸仅有的一点跟嘴角相连的皮肉也扯开了，露出半边血淋淋的牙床，那模样格外的森然，而不会让人觉得有半分喜意包含在内。“我倒真希望你有那个机会。”豁牙很由衷的如是说。
那大块头再次狞笑，露出善良的牙齿。豁牙这样的烂仔他见多了，属乌鸦的，就一张嘴硬。他是行动派，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嘴炮货色。“那我就连你另外的半张脸也打烂，看你怎么最硬。”大块头心中这样想。
立方体公司的代表想要阻止，但有有些迟疑，虽然豁牙被一拳就揍的很惨，那半边脸估计都没法完全治好了，可看其态度，明显是还没吸取教训，这时候收手，怕是既惹了人，又达不到教训豁牙的真正目的，两头不讨好。
他这一犹豫，大块头已经上了，眼瞅着拳带风声，豁牙就要再挨一拳。就见大块头突然跪地，抱着自己的刚才打人的右拳，惨声哀嚎。也不晓得有多痛楚，那哀嚎声听起来都没有人味儿，极度凄厉。
豁牙走到大块头附近，张开双臂，挺胸昂首深吸气，一脸享受，眼睛都半眯了起来。就见他烂掉的半边脸，肉芽疯长，迅速纠结合一，在这之前，人们甚至看到了他那没有了牙齿的牙床上，新的牙齿在快速生出……
大块头依旧在哀嚎，但只是这么一小会儿，他的气力就似乎已经散去了八八九九，哀嚎声变得软弱无力。
与之相对的，豁牙却明显的容光焕发，人们甚至发现他的肤色明显变浅变嫩，那种出现在成人脸上且随着年纪增大而增多的色素已然褪去，一颗光头上，甚至长出了粗硬发亮的短发。
“我谢谢你哦！”豁牙很开心的对着大块头呲牙一笑，很遗憾，他那几颗招牌式的正面烂牙之前没有损失，所以现在依旧存在。
再看大块头，半个身子半张脸明显的萎缩，就跟被抽取了所有水分的干尸，那种阴阳两态的对比极其显眼，虽然大块头穿着甲胄，具体情况看不太真切，但一边紧凑，一边空荡咣当，已然可以让人脑补出肌肉抽抽的画面。
好些人都暗暗吸气，这是什么技巧？诅咒？黑暗法术？这也太邪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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