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末路
第六章末路
陈松呆了一会，试探着向茫茫黑暗的深空伸出手。
于是有光汇聚而来，在空中凝聚出一个微微发光的激发标识，陈松试探性的做出点击的动作，直到十几秒之后，才有一束偏离众多追寻轨迹线射击的光束穿破茫茫星空，闪耀在陈松手指停留的这片黑暗之上。
——这简直就是简单到傻瓜一样的操作系统。
陈松吸了口气，开始移动手指，那个标识也跟着手指缓缓移动，等他收回手，标识即消失，他顿时生出一种打游戏的感觉来。
然而下一刻传进像是封闭了一样的这处的猛烈爆炸和剧烈摇晃告诉他，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整个空间站都处于毁灭的崩溃边缘。
陈松将手指移动到被标识出来的轨迹线上，开始追踪被标识出来的敌舰位置开火。
成千上万道、各式各样的打击落到轨迹线上，可就像是偏差了什么一样，没有一道命中，陈松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一发发开火，最后变成一通狂点，发现自己的绝大多数攻击都偏离了位置，而更多的、别人发出的自动武器发出的都死死追逐被标识出来的目标射击，然而根本无人击中，那艘概念里应该沿着计算出的轨迹航行的飞船似乎就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根本不存在在那里。
然而尽管如此，所有在开火的人仍然在坚持不懈的射击。整个空间站都在摇晃，爆炸声哪怕实在炮台操作室中仍然清晰可闻，陈松在猛烈的炮火声中听到一道枪声。
枪声骤起骤灭，像是幻觉，然而仅在下一刻，陈松眼前的星空骤然消失，明亮的轨迹线骤然熄灭，操作室在恐怖渗人的肢解声中被人生猛的扯开。
陈松看到了一个他绝不想看到的人。
沈忠良。
这位铁塔般的壮汉比以前更为高大，浑身浴满鲜血，一只手整个儿不见了，一只眼睛也已经不翼而飞，恐怖的刀伤从左边额头一路蔓延到右边下巴，现在都还在流血，仅剩的一只瞳孔空洞而呆滞，曾经的凶恶早已不见踪影。
他看到陈松，上下瓣嘴唇都被切开的脸上露出极度血腥的笑容，他伸出独臂，抓向呆坐在座位上的陈松。
陈松这时候听见第二声枪响。
沈忠良的胸膛炸开一道血花，他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吼，伸出的手臂猛然回缩，扯下操作室边缘的一根钢筋向后甩出，庞大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暴退，陈松在操作室里看不到后面的情形，只听到墙倒塌的轰响。
陈松立刻从出狭小闭塞的操作室，看见一侧的另一个操作室也被掏出一个大洞，一把更为精巧的手枪被捏成一团废铁撇在一边，年轻的军官胸口塌陷，但没有死，向陈松露出一个衰弱的微笑，嘴角却溢出血来。
陈松想要冲上去查看对方的伤势，一声怒吼让他回过头，看见被撞穿的金属墙之外，一个女人正在和铁塔一样的壮汉周旋。
陈松犹豫了一下，看见年轻的军官用嘴型对他说出“走吧”这两字。
本能告诉陈松他理应后退，跑得越远越好，这不是属于他的战场，他甚至不能弄清楚自己刚刚帮助那位军官狙击深空里鲁皮拉舰队究竟有什么意义。
事实上，这场团战至今，中洲队资深者全部阵亡而敌对轮回者甚至没有露面，仅剩他区区一个新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毫无意义。
中洲队的战败已成定局，而他陈松的阵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念头在陈松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转过，鬼使神差般的，或者说是认命般的，他决定留下来，哪怕迎接他的是死亡。
陈松吸了口气，拎起自己那个基本没怎用过的射能强，弯腰冲出去，对沈忠良就是一个点射，而且极其幸运的命中了，在他的后背再次开出一个血洞。
正在沈忠良追击下腾挪躲避的女人抬头瞅了一眼帮助者，沉默点下头。
沈忠良发出犹如野兽一样的嚎叫，身被数创毫不在意，只对射向重要位置的攻击加以躲避，在狭小的廊道中横冲直撞。
陈松的枪法烂的一塌糊涂，除了刚开始侥幸的一枪几乎再没打中过，倒是女人极其的彪悍，十枪能中六枪，眨眼间在沈忠良的身躯上开了十几个枪口。
两个人用放风筝的打发将体型笨重的壮汉兜的团团转，当然，陈松根本没出什么力，开了十几枪几乎没中一枪，若非射能武器的后坐力小，只怕他这时候连枪都扛不住了。
焦灼只持续了很短的几十秒，在某个瞬间，沈忠良的速度忽然拔升一个等级，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中，身上有光芒层层乍现，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残影，以和体型绝不相称的敏捷与极速避开飙射来的能量光线，闪电一样逼近移动中的女人，一拳甩出，女人整个人被打的腾空飞起，轰然砸到一侧的墙壁上。
沈忠良看也不看战果，高速的身影不可思议的倒转方向，迎着陈松的攻击飞速逼近他。
一拳，已经蓄势待发。
陈松最后的动作是将手中的枪横到胸前，然后他就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在闪烁个不停的红色灯光下倒飞而出，狼狈无比的重重砸倒在地。
他手里的枪碎了，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也就此碎了，五脏六腑都在翻涌，最后化成喷出口的鲜血。
陈松蜷缩起来，开始不停的咳血，内脏的碎片混合着粘稠的血液被吐出来，他感觉到身子都开始冰冷，眼前的东西都开始看不清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忠良缓缓接近的脚步声却是那样的清晰。
他的心一路沉进谷底。
而武器平台中，垂死的年轻军官缓缓收回望向这个方向的视线，顽强的支撑起身躯，残破的星空画面在他眼前重新显示，看着眼前残破的空间站边沿与远方深空中渐渐展露身形的敌军新舰队身形，眼神一寸寸凌厉起来。
……
……
沈忠良再一次停住脚步，因为在身后，女人正扶着墙缓缓的站起来。
女人当然是位女兵，她算不上美女，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却有一种独特的飒爽英气美。她扶着墙缓缓起身，一手端着枪，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从苍白的脸颊花落。
黑暗中，她就连握枪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沈忠良缓缓转过身，他，或者它，非常清楚那一拳的力量，男人用枪挡了一下都几乎半死，女人竟然还能站起来，简直出乎意料，但这没关系，多补一拳而已。
它缓缓抬起脚，准备发力。
女人端着枪，手在发动，苍白的脸在红色应急灯照耀下有一种妖异感。她准备平静迎接死亡。
然而在下一刻，她眼前表情狞恶、铁塔般的壮汉上半身忽然炸开了，同时支离破碎的还有一侧的层层墙壁。
——来自空间站之外的大功率高能激光束穿越层层甲板与廊道，精准无误的命中铁塔一样的壮汉，将它的上半身炸成漫天的血肉。
沈忠良仅剩的两条腿僵立了片刻，轰然栽倒。
女人沿着墙面缓缓坐倒在地，目光投向破碎的墙壁之内——重伤的年轻军官正从残破的操作室中伸出手臂，微微摇晃了一下。
正是他刚刚利用空间站部署在外的强大武器用近乎盲射的技术打穿甲板射杀那个超乎人类想象的壮汉。
女人于是收回目光，猛烈的咳嗽起来，耳畔，回响的是飞船一遍遍的警告：“太空站损坏程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七，太空站将在十五分钟内解体，请所有人员撤离空间站。重复，请所有人员撤离空间站……”
陈松正徘徊在死亡边缘，在一次次咳嗽中吐出大量的鲜血与内脏碎片，他甚至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忠良”似乎这回真的死了……可他也要死了，恐惧攫住了他的心，每一次吐出血来他都感到冰冷与绝望。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与无能，他混沌一片的想，好运会伴随自己吗？他能活下去吗？
他想起自己平静的生活，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个成天和自己吵架却很可爱的妹妹。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主神空间，甚至觉得这样有违物理规律的地方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或许这就只是一个长长的梦，死亡即是苏醒？
……
……
年轻的军官也感觉自己要死了，可他很平静，他的目光还在眼前的星空图景中逡巡，他想做点什么，不想安静的等待死亡，那对一名士兵来说毫无意义。
他处身的操作室被壮汉扯坏的是门的部分，操作系统仍然能勉强启动，只是显示的区域少了一大块，影像也不怎么稳定，可年轻的军官仍然死死注视着显示在眼前的轨迹图和成千上万到五花八门的攻击，不远处应急灯的光芒映照得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他在思考，即使自己的思维在一点点的模糊，也在思考——为什么他们沿着轨迹线攻击，还是无法击中目标，能建立模型意味着自己一方的科技绝对领先于敌舰队，为什么锁定的轨迹线是错的？
年轻的军官一遍遍的思考，看着穿梭星空的各种打击，相信绝不止自己想到了问题。
答案只有一个，轨迹模型根本没有建立完全，老指挥官当时话为了稳定人心建立信心，很有可能掩盖模型没有建立完全这一点，而某些人——原本知道这一点的人和后来发现的人，一定在想办法。
年轻军官振作自己的精神，努力分辨眼前的星空图，尽量排除那些自动武器的攻击轨迹，寻找看似偏离轨迹的攻击方向。
他真的发现了。
有一群人在极其默契的在星空中用攻击构架模拟敌舰的真正移动轨迹！
然而便在这一刻，整个空间发生极其剧烈的摇晃，密集的攻击轨迹在年轻军官的视野中大面积的减少，隆隆的爆炸震耳欲聋的此起彼伏。
警报声瞬间凄厉起来：“空间站遭受攻击……空间站正遭受不明敌军攻击。”
年轻的军官变了颜色，将局部星图发大到更为宏观的尺度——星空中，五支风格各异的星际舰队正凌厉无匹的齐头并进，密集的打击线纵横星空。
他闭着眼睛都能念出其中几支舰队背后星空种族的名字——那都是丝毫不弱于人类的强大种族。
慌不择路的鲁皮拉舰队、一登场就毁灭的己方战略舰、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强大敌军主力舰队……他甚至不敢再想下去，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是我们这个方向？为什么选择我们这颗星球？
空间站在密集如雨的火力下摇摇欲坠。
而在空间站背后，平和宁静的庞大星球正以亘古不变的规律缓慢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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