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拔都大帐
……草原的清晨，弥漫着一种清新的美。当东方第一丝亮光透过云溪照射在青青草地上的时候，那漫无边际的绿色毡茸一下子就变得鲜活生动起来。一层层崭新娇绿的草色，仿若波浪般缓缓涌动，就像是掀开了一副重彩泼墨的画卷，让人的心一下子就沉浸在这浓厚的绿色之中，并在这绿色之中忘记一切烦忧，豁然开朗。
在草棵子里，各种颜色的小花拼命地绽放着，蓝色的马兰花，粉色的牵牛花，紫色的苜蓿，淡素的野菊……每当有风吹过，簇簇的五花杂草全都弯下了腰，车轱辘菜尖又尖，狗尾巴草扬着小旗……在空中，兀鹰展着双翼，静止不动地停在那里，把眼睛呆呆地注视在草原上。那飞过的云端的大雁，时而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在无边无际的草地上激起回响！
当空气中那座洁白飘逸的迷雾在扑朔迷离的草原上逐渐散去的时候，在那不断涌动的草浪之中，杨易看到蒙古人把两根椿子钉在草地上，用绳子连起来。把想吃奶的小马驹栓在这根绳子上。然后把母马牵来，这时的母马就会异常乖觉地站在那里，安静地让人挤奶。如果有母马不下奶，就把小马驹牵近它，让小马驹稍微吮吸一会儿再牵走，这匹母马就会下奶了。
聚积起来的马奶被灌入一个大罐子里，然后插入一根木棒开始搅动。木棒上细下粗，上端像是人的手臂般粗细，而下端则有人头那样粗，粗的那面钻有很多的小孔，当木棒开始搅动时，马奶便像新酒般的开始沸腾，并逐渐发酵变酸。这样的搅动要持续很长时间，直到从马奶中分离出奶油为止……这时的马奶中，所有黏稠的东西都像是酒渣般沉到最底下，而上面的一层则是清冽纯净酸马奶。
几位蒙古侍女捧着装着新鲜酸马奶的皮袋子，排着队，向拔都的那座最大的帐庐走去……
西奥多勒那位苦行僧，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驼城边的那座帐庐前，或许他一晚上就没睡，就一直这样站着了。他面朝西方，一动不动，直到杨易走到他的身边……他对杨易说，“每天清晨，蒙古人就开始重复这样的工作，蒙古的老爷们只饮用这样新鲜的酸马奶。”他指着那些正在搅制马酸奶的蒙古人说，“每天都有三十个人什么都不干，专门为拔都搅制酸马奶，他们每个人每天都要从一百头母马身上取奶供拔都使用，三十个人就要取三千头母马身上的奶。除此之外，他还要食用一种用白奶熬制出来的奶油，这种白奶都是鞑靼人进贡的，鞑靼人平均每三天，就要把他们的白奶送来一次。”
杨易估计西奥多勒说的白奶就是牛奶，在这个时代，高产优质品种的奶牛似乎很少，所以才要鞑靼人进贡。
杨易很想尝尝酸马奶的味道，想知道拔都为何如此迷恋酸马奶，以至于每天的消耗量竟然如此大，他说，“酸马奶是什么味道的。”
西奥多勒说，“味道十分浓烈，如同新鲜的葡萄酒一样，会让人的舌头感到灼痛。”
“你喜欢喝吗？”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开始不习惯，忍受不了那种味道。后来习惯了，不喝就会想念。”
杨易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布里不哥从帐庐里出来，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他警告西奥多勒说，“在拔都汗开口前，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只有在拔都汗说过话之后，你才能尽可能简短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不然，不论是你哪个国王派来的使者，都会没命。”跟着，布里不哥又说，“拔都汗的帐庐前有帐绳拦着，千万不要碰，那是门槛。”他又问，“你要去见拔都汗，要不要换上我们蒙古人的衣服？”
西奥多勒问，“如果非换不可，我就换上。”
布里不哥呵呵笑着，他说，“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拔都汗不勉强。”说完后，他便示意西奥多勒跟着他。
布里不哥走路很小心，虽然他喝了很多的酒，但看不出来有一点醉意。他小心地避开那些用来当做门槛的帐庐前面的绳子，直接进入了帐庐。
杨易也跟着进入了拔都大帐，大帐门旁放着板凳，板凳上放着酸马奶以及盛酸马奶的巨大的杯子，杯子是金的，上面点缀着宝石……
当杨易向大帐深处看的时候，他就见到了拔都。拔都长脸，细眼，高颧骨，脸上有一片红斑，不知是天生的胎记，还是战争的痕迹。他的发型同布里不哥几乎一样，额下也没有胡须，眼神并不是那种冷酷型的，反而是迷离着像是睁不开的样子。
拔都高高在上，穿着金光闪闪的丝织物，坐在像是一张床那样又长又宽的、完全镀金的宝座上。从帐庐的底部到拔都的宝座，需要登上三级台阶。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女人，应该是他的夫人。
杨易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或许这女人生来不是这么丑，但却把自己改造的异常丑陋。她的鼻子很小，脸上涂抹着让杨易几乎呕吐的颜料……
在拔都和这个女人的身旁两侧，拥挤地坐着很多男人，瞧他们坐的位置，应该也是王公贵族之流。
西奥多勒见到拔都没有下跪，西奥多勒进门前和杨易说过，“如果不强求他，他就不会给拔都下跪，因为基督徒只给上帝下跪。”杨易当时有些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现在看来，西奥多勒像是真的把杨易当做了主的使徒，他这样说，或许有像杨易表忠心的意思。
西奥多勒站在大帐的中间，站在拔都和那些王公贵族面前，口中低声唱着“饶恕吧，上帝……”大帐沉默的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布里不哥让西奥多勒跪下说话。西奥多勒就象征性地屈了一只腿。拔都似乎很不满意，他让西奥多勒跪下说话。
杨易见西奥多勒犹豫地看着他，然后他就点点头，于是西奥多勒就跪了下去……
拔都见他跪了，才显出一点高兴，他让西奥多勒说话。
“君王啊！我们向上帝祈祷，一切幸福都来自上帝，上帝给了您地上的东西，以后还将赐给您天上的东西。”见拔都听得认真，西奥多勒就开始向拔都灌输基督教的思想，“君王，如果不成为基督教徒，便得不到天上的幸福。因为上帝说，信仰者和受礼者将得救，不信仰者受谴责。”
他的这句话说完，大帐中就爆出一阵巨大的笑声、拍手声，那些蒙古王公抚着掌，笑的前仰后合。拔都也在笑，但他的笑是那种很轻浅的微笑。
当杨易得知了西奥多勒说的这些话的时候，他也在笑……蒙古人从不信上帝，却逼得那些信上帝的人在他们面前磕头称臣。蒙古人一定会想，你们既然信上帝，那上帝为什么不在你们被人屠戮的时候前来拯救你们？所以信上帝是没用的，还不如信刀枪、弓箭，甚至信牛羊驼马都比信上帝实在……杨易有些为西奥多勒的处境担心。虽然西奥多勒只是个历史人物，他的命运早在几百年之前就已经固定不变了，但正如人们看电影、看电视、看历史剧一样，在看的时候，还是会为那些虚构的、或是命运早已经被安排好的人物的命运担忧！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句老话：看三国流眼泪，替古人担忧。人就是这样一种情感丰富的动物，很多时候，都会陷入自我编制的一个情感圈子而不能自拔。
就在杨易看着西奥多勒，想知道他接下来将如何应对这不友好的场面时，他感觉到有一双阴骘的眼睛突然向他盯来。杨易顺着眼神看过去，看到了坐在拔都身边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从长相到穿着都与蒙古人不同，他身上披着一件道袍，脸上抹着油彩，两侧头发散开着披落，头顶上扎着一个发髻，看着有点像是汉人的道士。那道士见杨易的眼神扫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把盯着杨易的眼神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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