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水 8

第一卷  浮水(8)

        老普跟着我走进包房，面如死灰。他哆嗦着嘴，望着旁若无人唱歌的魏叔。伍勇拍拍老普的肩膀，示意他先到偏厅等。我倒了一杯热茶水跟过去，才进门就看见伍勇挥掌砍在老普的后脖颈上，击晕了他，扶着他横放在地板上。伍勇关上偏厅的门，从沙发上拎了一个靠垫按住老普的后脑勺，叫我把桌子上的烟灰缸抬给他。一指多厚的水晶烟灰缸重约五、六公斤，伍勇单手提了高高举起来，尖角朝下，隔着靠垫猛敲老普的头。声响很古怪，沉闷，连续击打了十几下后，伍勇将老普翻过来平躺在地上对我说：“毛巾。”我赶紧跑出房间找服务员拿了一块厚毛巾回来。伍勇将面色紫酱的老普拉到沙发上坐正，用毛巾捂在他的口鼻上，猛地一拍他的后脑。我看见老普紧闭的眼睛抽动了一下，脸色慢慢恢复和润。白色的毛巾蓦然渗出暗红的血，渐渐浸湿。

        伍勇把血毛巾扔进垃圾袋，拿抽纸擦净老普的鼻子。他没再流血，鼻腔里有一些黄白色的粘液，类似脑浆。

        “死了？”东哥踱步进房拍拍老普的脸。伍勇擦擦手，说：“离鬼门关还差半步。几天后他就会醒过来，基本是个白痴。我通知了弟兄们过来抬人，买了夜里十二点的卧铺票送他到长春回老家。”东哥笑着抬一杯酒泼洒在老普头上说：“醉了，人醉一辈子也是好。苏格拉底说过，一个忘记过往的人才会有明朗的将来。至少普老板的大老婆应该很高兴，他终于肯回家安度晚年。”东哥略微兴奋，对伍勇说：“办完事喝酒真痛快，你今晚也可以喝几杯，高兴！”

        一刻钟后，老普被伍勇带人架走，一切恢复平静，大家继续歌舞酒色。我以为今晚还是照常醉生梦死，但想不到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个意外，让我措手不及，就像突然而至的死神，生活中总会发生一些让人难受的变化。

        一个年轻人进来包房，魏叔居然站起来和他热烈拥抱，隆重地跟东哥和周华介绍说，这年轻人是他的潮州老乡，远亲侄儿，刚从广州坐飞机赶过来凑热闹，今后打算在这边发展，特地叫他来拜会两位大哥。东哥抬酒和年轻人干杯，夸赞说：“潮汕商人天下皆有，精明，无利不往但讲意气，厉害！年轻有为。”周华则笑说：“操！你居然长的比老子还帅。来抢钱又抢女人啊？”年轻人拱手说：“岂敢！早听叔叔讲，周哥一表人才，豪爽耿直，是男人中的吕布，跟着你有酒喝有肉吃，以后请多多指点。”周华来回前后耸动屁股说：“还有逼干！”几人哈哈大笑，碰杯齐饮。

        “是他？”我看清来人，手脚顿时冰凉，耳朵嗡嗡直响，想悄悄闪出包房，但身子偏偏僵硬发麻动弹不了。若有所感，慌乱中我一抬头，正好撞到年轻人的视线。他目光捕捉到我，陡然尖锐，灼灼直望着我。

        魏叔指着年轻人要我敬酒，叫他展哥，说都是潮州人老乡，讲情义，以后有事可以托他帮忙。我努力控制着手指颤抖抬了酒杯，望着他笑：“阿展！你……”我勉强喊了一声，再也讲不出话。我本想说，好巧！世界真小，你有点瘦了。你忘记我的模样了吗？你结婚后过得好不好？我差点死了……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能见面……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我拼命咬着牙对阿展笑。

        魏叔见我神情古怪，惊奇问：“怎么？你们相识？”我努力保持平静，说：“感觉时间很远了，06年，我和他在广州见过。”周华笑说：“小龙女！看你风骚动情的脸，我猜你们劈过腿吧？”我点头说：“他结婚前一晚和我玩了个通宵。我们一夜干了七八次，很爽。”周华哈哈大笑，用力拍着仲云展的肩膀说：“小兄弟！你千里之外巧遇老炮友，缘分呐！来！为了昨日重现，来日方长，你们应该一起连整三下交杯酒。”

        阿展凝视着我，皱皱眉，但很快又微笑，脸上露出酒窝。他离我很近又很远。2年零8个月没见面，他的眼角纹路深刻，目光更加稳成。

        我低头在桌子上排出六个酒杯，拎酒瓶倒满洋酒说：“一年时间算一杯，要喝就喝纯酒，很浓烈！”阿展按住我的手，被我甩开。我抬起酒杯，一口气将纯酒喝干见底，辛辣的酒液立刻呛到我。阿展没有再言语，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夜场佳丽媚笑，豪客流氓云集，金碧辉煌的房间里，他也抬起杯子慢慢饮完酒。他伸手搂着我软弱的腰，手掌还是一样宽厚有力。我强忍翻涌的酒劲，抬起最后一杯酒，亲了亲阿展的脸，和他相拥着把酒一饮而尽。

        灯光璀璨，酒气翻腾。一时间，我天旋地转晕眩。人的头脑很奇怪，在某一刻，一支烟，一杯酒的霎那间，竟然可以回忆起许多曾经过往的事。乱纷纷的场景轰然涌出来，拍碎了我的意识，淹没一切。我恍惚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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