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点滴偿还
“百世燃灯照佛塔，三千娑婆拜佛刹。
愿此佛音添妙胤，一花一叶沐昙华。”
灿金的佛身，伴随着声声梵唱，佛音妙胤，再现昙华。
“这种佛气，这副躯体，你是……”
骷髅人挣扎着站起身来，望着眼前忽然变作另外一种模样的浥轻尘，不由惊声喊叫道：“你竟是西方佛门高僧的肉身舍利！”
“肉身舍利吗？”
浥轻尘金黄色的眼中不断浮现着“卍”印戒，映照着万千法相，演化着千古轮回。
“原来，贫僧的肉身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啊。嗯……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是在贫僧的肉身之中还寄存着另外的一个重伤的灵体啊。”
“若非这个灵体陷入沉寂，也许贫僧这肉身舍利中最后所残存的力量也无法被唤醒吧。”
浥轻尘，不，也许现在应该称其为妙胤昙华。
妙胤昙华握了握自己的手掌，摸了摸头上的长，道：“呵，看来贫僧多年的持戒都被破的差不多了。也罢，死后亦能为人所用，也算有所价值。”
忽然，妙胤昙华的眉心浮现出了一朵圣洁的莲花印记，令妙胤昙华眼神一顿。
“这种佛气，这个封印，是佛门秘法-兜率天刹。此秘法只有灵山之后的转轮殿传人可以修习。会是你吗，佛念。”
“用这种方法强行留住我最后的力量，是为了这肉身中的灵魂吗？”
妙胤昙华缓缓抬头，道：“呵，那个灵魂开始反扑了。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喂！”骷髅人忽然叫了一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妙胤昙华抬眼望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骷髅人，不由惊疑一声，道：“道气，异样的道气，与强大的生命力，还有这斑驳的邪力。你，便是那冥界大战之后，服下造化金丹而未死的道门弟子吗？道门造化仙路的失败品？”
骷髅人不由大惊，道：“你竟然知道道门的造化仙路，你究竟是谁？”
妙胤昙华没有回答骷髅人的问话，而是转头环视了周围的环境，道：“这个世界中竟然充斥着如此浓郁的道门本源之气，嗯……这种感觉是……鸿蒙灵力。呵，看来我的苏醒并非偶然，鸿蒙灵力，果真是这世上最具奇迹的力量。这里，难道便是三教本源神物中所隐藏的世界吗？”
骷髅人道：“此地正是道藏神龛。”
“道藏神龛，传闻中的道教神藏。”妙胤昙华点了点头，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想不到须弥藏芥子这样的事情真的存在。我佛诚不欺我啊。”
“哼。”骷髅人冷哼了一声，道：“这里是道门，别什么东西都往你的佛祖身上扯。”
“哈，短浅的门户之见。”妙胤昙华道：“儒释道三教相互影响，相互学习，相互交融，到了如今，真的能分清楚彼此吗？是儒家的佛，佛家的道，还是道家的儒呢？”
“不论是什么，道与佛，终究不能并存。”骷髅人道：“这世间容不得两种信仰，就像此地容不得你我并存。”
“痴儿，痴儿。”妙胤昙华摇了摇头，道：“如今我既觉醒，你就应当明白你已不是我的对手。”
妙胤昙华双手缓缓合十，道：“不过也罢，你被这造化金丹折磨了这般岁月，也该是解脱的时候了。”
“荒谬！”骷髅人喝道：“肉身舍利，不过一具没有腐坏的尸体而已，能耐我何？我是道门的英雄，我是帮助道门击败冥界的军师，我是要接受万民景仰的人。你们佛门常说因果，何为因果？我拯救了世界，那这个世界便应该由我统治。这才是因果！”
“拯救了世界的，是你吗？现在的你，是从前的你吗？”妙胤昙华道：“看看如今的自己吧，这满身邪力的模样，这愤世嫉俗的偏见，这骇人听闻的野心，哪里有一点得道高人的样子。你说因果，当你选择了力量与欲望的时候，便注定了你今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人不人鬼不鬼？哈，笑话。”骷髅人看着妙胤昙华，道：“我人不人鬼不鬼，那你呢？是人，还是鬼？”
“我是自冥界归来的鬼，我是苟活在世上的人，我更是要引渡妖魔的佛。”妙胤昙华一身金华赫然大亮，道：“既然道门无法渡你，那便换我来吧。”
“吾虽然被大宗师困锁在此地，但自古祸福相依，这段被囚困的时间，吾也并非虚度。想要以佛渡道？！痴妄！”
骷髅人引声狂喝，抬手纳元。
“道藏神龛，助我！”
但见骷髅人双掌微曲，向天借法，霎那间五雷轰鸣，神龛震动。
一股庞大的道力自神龛深处汇聚而来，竟瞬间将骷髅人的内元根基强行提升至了上清境巅峰，与那传闻中的道门最高境界太清境仅有一步之遥。
庞大的道力充斥在骷髅人的体内，强行突破根基限制的白骨躯体也因为这突入起来的力量而寸寸崩裂。
骷髅人知道，他只有一招的机会。
眼见骷髅人竟吸纳了道藏神龛之中的部分道力，将自己的修为强行提升至上清境巅峰，妙胤昙华却仍旧面不改色，一身金华不散，缓缓开口。
“如此凶险的招式，你只有一招的机会。而对我来说，一招的机会便足够了。”
妙胤昙华伸出手掌，捏了个无畏法印。
“佛法引航，众生归悟，无惧无畏，涅证金刚。”
法印结成，佛音梵唱，清明正意，疏引归航。
梵唱佛音入耳，惹动骷髅人心头烦躁，更激起骷髅人满身杀意。
赫见道力混元，尽入杀神拳掌。
骷髅人腾身跃起，双手握拳，凌天砸下。
“杀神篇，泗水葬千魂！”
紧握的双拳，携带强大道力，形成一条能量匹练，如洪水天降，吞咽万物。
却在此时，下方妙胤昙华的右手食指之上竟缓缓凝聚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世道无情，神佛有泪。”
只见妙胤昙华屈指一弹，那粒渺小的水珠瞬间激射而出。
水珠虽小，却竟无畏宛若洪流般汹涌澎拜的道气匹练，瞬间射进了骷髅人的体内，穿心而过。
佛泪穿心，那股汹涌澎拜的道气匹练瞬间溃败，消散在妙胤昙华的身前。
而身中极招的骷髅人也自空中落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体内的造化金丹之力会突然消失？！”
骷髅人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失去了造化金丹药力支撑的他，却再也无法驾驭这具骷髅躯体了。
“那滴水珠……究竟是什么……”
妙胤昙华缓缓上前，将手掌按在了骷髅人的天灵之上，道：“此乃神佛之泪，名唤：涅槃圣水。”
“涅槃……圣水……”
骷髅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崩解，但却仍不甘心的问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何这种东西能带走我身上的金丹之力？！”
“因为，涅槃圣水也是一种尚未完成的长生不死药。”妙胤昙华说道：“当年黄河渡口旁的云岫山之战，让我现了涅槃圣水与孟婆汤能够急相溶的秘密，而今日之战则再度印证了我心中的推论。”
妙胤昙华道：“不论是造化金丹，还是涅槃圣水，亦或者是孟婆汤，甚至是儒门尚未现的神药，这些不完整的不死药都相互缺少，相互补足，相互融合。造化金丹作用于灵魂，涅槃圣水作用于肉身，孟婆汤作用于记忆，这些神药都迫切需要其他神药的补足，所以能迅吸纳其他的神药融合为一。故而我利用神佛有泪这一招，使用涅槃圣水为媒介，在佛门愿力的加持下，吸纳带走了你体内没有做出防备的造化金丹之力。”
“其实我也是在赌，赌你不知道神药互溶的特性，赌你没有为你体内的金丹之力设防。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旦我所出的涅槃圣水被你吸收，那么你的力量或许会更加强大。”
妙胤昙华身上的佛光开始缓缓退去。
“看来我的时间要到了。我最后能帮你的，也只有替你净化这最后的邪力了。”
妙胤昙华微微一笑，缓缓抬起了按在骷髅人天灵上的手掌，带出一缕黑灰色的物质，道：“极乐净土之上，有缘再会。道门的……英雄……”
话语方落，妙胤昙华身上的金光悄然散去。
浥轻尘，再度跌落尘埃之中。
而在浥轻尘的身旁，骷髅人一双鬼眼也明明灭灭，处在解脱的边缘。
“我这一生，究竟还剩什么。”
喀嚓，喀嚓。
骷髅人的身体开始急崩毁，片片白骨化作粉尘，随风扬去。
失去了造化金丹之力的他，终究无法再度存活于这个世间。
邪力被去除，骷髅人的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清明之色。
最后的光景中，最后的回忆里，在生和死的极端，他又看到了什么？
……
“兰泽师弟，恭喜你成为了这次反攻冥界的总指挥，这帮弟兄都等着你的命令呢。”
“多谢北冥师兄的举荐，若没师兄的支持，我也无法说服那帮老顽固。”
……
“哇，兰泽师兄你好聪明啊，不亏是道门年轻一代的头脑。就连北冥师兄都说你的智谋在道门年轻一辈中无人企及呢，双儿真心为你感到骄傲。”
“哈，小双儿又在取笑师兄了。去，去将你的北冥师兄寻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
“师父，你怎么来了，这片战场很危险的。嗯？这是何物？”
“兰泽徒儿，拿上这粒丹药，如果遇到生死困境，就服下它。”
……
“师父，你究竟带来的是什么药物，为什么师兄弟们服下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不要怀疑，这是道门研究了百年的心血，这神药是击败冥界唯一的机会。连你的师兄北冥逍遥都服下了这粒药，他是仙宗的人尊，道门没有理由会害他，更没有理由会害你。”
……
“北冥师兄不必分心保护我，我亦服下了造化金丹，尚有自保之力。”
“祝兰泽！谁让你服下了造化金丹，你是头脑，你是指挥，你要坐镇后方大局，你没有必要冲锋陷阵。是谁让你服用了这粒丹药，这个药会让你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不清楚吗？我服下这粒药是因为我早已了无牵挂，但你还有。你忘了向阳师妹了吗？你不是说大战结束之后会找宗主提亲的吗？你个混蛋！”
……
“向阳师妹，这便是宗主一直想要得到的《黄石遗策》，我和你……”
“兰泽师兄，你不必再说了。就算你将这《黄石遗策》交给我，向阳的心中依旧只有北冥师兄一人。”
……
“祝兰泽！你在做什么？你居然让道门的先锋部队做诱饵？！一千三百人，足足一千三百人啊！他们可都是你的师兄弟啊！”
“北冥逍遥，现在我是总指挥，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策吗？”
……
“兰泽师兄，兰泽师兄，我们不要撤军好不好，北冥师兄和大宗师还没有从冥界中出来，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好不好。双儿求你了。”
“好了，小双儿，乖。睡吧，睡一觉就好了。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的。冥界会被再度封印，道门会赢得这场战争，而我，才是道门真正的英雄。”
……
“祝兰泽，你变了，变得冷血，变得偏激。自从你服下那该死的药之后，就彻底的变了。你实在应该死在冥界大战之中，为你牺牲的道门弟子，为北冥师兄偿命。我恨你。”
“玉无双，你要去哪里？仙宗才是你的根，离开了仙宗，你就再也不是那个人人怜爱的天才少女了。”
……
“向阳师妹……”
“住口！就算你再怎么模仿北冥师兄，模仿他的语气，模仿他的衣着，你都不可能取代他。他服药之后变成了英雄，而你，则是名副其实的侩子手。不要再喊我阳儿，我觉得恶心。从现在起，你该尊称我为天尊-神策逍遥。”
……
“师尊！师尊！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的身体像那些服过药的师兄弟们一样，开始溃烂了。你不是说那药没问题的吗，你不是说那是道门的神药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这个样子，要怎么出去见人，要怎么去见阳儿。你骗我，宗门也骗了我，骗了我啊！”
“兰泽，你怎么样了，你要干什么！”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所有欺骗我的人！”
……
“大宗师，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唉，你终究是我道门弟子，道门有愧于你，我实在不忍见你筑成大错。随我一起离开道门吧，我会为你寻得解脱。”
“谁要什么解脱，我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我要毁了整个道门！你关不住我的。”
……
一句句话语，一个一个身影，一幕幕往事，不断浮现在骷髅人的眼前。
都说人在快要死亡的时候，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将自己的一生回放一遍，而后重归空白。
这是生命存在的最后见证。
突然，骷髅人笑了，笑得夸张，笑得恐怖。
它张着大嘴，张着那白骨做成的大嘴，笑得下巴都崩落了，却还不断地出着咯咯咯的声音。
听起来，倒不像是在笑，而是在哽咽。
可惜，骷髅人没有泪了。
心里苦的人，泪早就流空了。
“对不起……”
骷髅人强行转头，那个骷髅头在喀嚓一声过后从白骨身体上断裂了下来，正巧面向那片道门剑冢，与那剑冢之上铭刻的千百姓名。
“祝兰泽此生，罪大恶极，已无颜面对道门先烈。”
“故在此，解身，散功，燃魂，离六道，弃轮回，点滴偿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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