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宫
仲宸的神志早已麻木，只感觉被人捆了几下，接着又是好一阵颠簸，最后被人扔在地下，一只手把他身上那块玉珏摸走了。仲宸想反抗，身体却像在云端一样，四处无着，茫然无际，一会儿飘飘的，一会儿又像极的下坠。许多人物就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滑过，沉默寡言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可爱的弟弟妹妹，手足般的慕白……
仲宸恍恍惚惚的，仿佛又回到了山后那个神秘的小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忘记了。仲宸脱掉衣服，跳进这个小池里，水好像不似平时那般烫，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是仲宸有次摸鱼的时候，无意中现的一个小池子，池子里的水很热，应该是从某个温泉里流出来的。暖泉乡便是因为周遭的温暖多而得名，所以温泉对仲宸来说并不稀奇。而且温泉在龙南郡内的龙山山脉上，很容易找的到，随处都是。
这个小池奇异之处在于，它在一个山洞里，洞口很小，而且很是隐蔽，整个山洞仿佛一个倒着的大瓮一般，洞口很小，洞腹很大。这小池不像其它池子一样，下面不是岩石和苔藓，而是光滑如玉一般的池底池壁。更奇妙的是，这池子里有许多奇怪的小鱼，身长不满寸，通体近乎透明，眼睛白芒芒的一团，应该是不可视物的。仲宸给它们起名叫小瞎鱼。这小瞎鱼，近闻竟有股酒香，滑滑的。每次仲宸在小池里躺下，这小瞎鱼便顺着身体滑来滑去，就像在血管里游动一般。泡上一会儿，堪比弟弟给自己捶背，十分的舒畅清爽。
不过看着池中情形，似乎没有可供小鱼生长的吃食，难道它们靠“饮水”而长吗？
朦胧中，仲宸想起有一次，他捧起一只小瞎鱼，那小家伙无比扑腾，而且光滑无着。就在仲宸离近闻它那酒香时，它竟刺溜一下，从仲宸手心可巧不巧地钻进他的嘴里，刚刚触到唾液，便化掉了。仲宸连吐掉的机会都没有，早已融进腹内。开始还好，可一盏茶的功夫，仲宸便觉得浑身像火烧一般，唬得他连身子都顾不得擦，直接套上衣服便跑到家里，足足过了三天，这火一般的感觉才渐渐退去。
这次，我要全部吃掉你们，看你们奈我何。一只，两只，三只……吃着吃着，这小瞎鱼似乎都学会了飞翔，一只只从小池里飞出，也不待仲宸挣扎，便排成一字长蛇一般，飞到仲宸嘴里。更诡谲的是，这小瞎鱼越来越大，先是像柳叶，接着有如鲫鱼一般，再又变成苞米大小，最后的头大如斗，竟毫无挂碍的飞进他的嘴里。仲宸甚至清楚的看到那小瞎鱼的眸子，竟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在飞进嘴里之前，都会恶狠狠的瞪上自己一眼。
仲宸感觉越来越热，仿佛血液都变成了滚油一般，脑后一跳跳的，巨大的涌动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冲向识海。
炸了，要炸掉了。仲宸自己像皮囊一般不断被吹起，复又泄掉，四肢百骸痛苦不堪。
就在这时，一道香气，好似秋天的橘子一般清香，沁入心脾，霎时间便把仲宸从梦魇里拉了出来。
仲宸睁开眼，只见一双阴冷的眸子在盯着自己。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在从自己的鼻子旁边收回一个白玉般的小药瓶，扣上盖子，塞进怀里。
黑衣人站了起来，笔直的立在那里。
仲宸这才能从他阴冷的眸子里挣脱出来，看了看四周，全是冰冷的石块，砌筑成一座石牢。自己的身体似乎休息过来，身上的绳索早已退去，只是腰腿略有些酸软。想必是黑衣人救了自己。赶忙起身，对着那黑衣人一拜，口道：“感谢这位大侠的救命之恩。”
黑衣人阴冷的盯着他，既无致意，也不言语。俄而，仿佛从牙关里挤出来似的，说了一句话：“算不上救。你是死是活，还一定。”身子仍然笔直的立着，一动不动。
仲宸被他盯的有些毛，见黑衣人冷言冷语，自己也不知说些什么，便有些懵懂的站在那里望着黑衣人。
只见那黑衣人摸出一块玉珏，扬手对着仲宸说：“我听那孤云寨大当家的说，这是你的？”
仲宸观察了一下那玉珏，分明就是父亲在自己临走前交给自己的，特别是那个刀覆烈日的图案，更是印象深刻。赶忙说道：“正是，是我的。您能不能还给我？”
那黑衣人闻言，又开口问道：“从哪儿得到的？”
“家……”仲宸本想说家传的，又想起父亲的叮嘱，便赶忙改口说道：“家父在庐陵郡时，从一赌徒手中赢来的。”
“既然这玉珏原本不是你的，那今日你就可以死了。”黑衣人扬起右手，手势如风，霎时间已到了仲宸的天灵盖上方，只要落下，仲宸便必是尸横此处。
“等等！”仲宸大喊一声，黑衣人饶是功夫了得，手势甚急之下，竟然生生停在半空，既无余风，也无抖动，仿佛那手一直停在那里一般。
仲宸心智急转，似乎只有这玉珏主人才能逃得这黑衣人的毒手，况且这黑衣人解去自己绳索，还对自己用药，把自己从癔症里拉出来，也算对自己有些善意。不保守玉珏的秘密，也能说的过去。便咬咬牙，说道：“这玉珏实是家父给我的，要我保守秘密，才不得不如此说，望大侠见谅。”说完，便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冰冷的目光略微闪了闪，手却仍留在仲宸头上，从牙关里哼了一声，随后问道：“小子挺能诡辩，你说是你家的，便是你家的？那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十岁。”
“哦？”黑衣人的眼睛仿佛睁大了一圈儿，喃喃几句，也听不清说些什么。却又眯起眼来，精光爆射，仿佛想射进仲宸心里一般。约莫盯了一盏茶的功夫，缓缓把玉珏递给了仲宸，说道“收好它，不要轻易暴露。如果你要是骗了我，这玉珏不是你们家的，我会把你们全家都杀掉。”
仲宸本是很感激这黑衣人，还想向他问问这玉珏的来历，见这黑衣人口气十分的强横，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的接过玉珏，塞进怀里。
“跟我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黑衣人便引着仲宸穿过黑漆漆牢狱，走到了庭院里，仲宸看了看日头，应是巳时左右。随后又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回廊，来到一个像大厅一般的地方。只见这厅门头上悬着一块牌匾，白底黑字云纹边，上书三个大字“孤云寨”。
尚未进厅，仲宸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进得厅来，只见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死尸。便怔在原地。
“进来，坐。”黑衣人随意在大厅右找了个没尸体的座位，坐了下来，又指着旁边的座位，招呼仲宸。
仲宸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有的脑浆迸裂，有的肠肚横流，有的白骨森森，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瞪着天。仲宸只看得胃部翻涌，赶紧趴到庭院里的树边恶吐了一气。感觉好了些，这才进得厅来，小心翼翼的在黑衣人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角。
“没见过死人吗？”黑衣人问道。
“见过。”仲宸心想，我昨天晚上还杀了一个。
“很好。在这个世上，只有你适应别人的尸体，你自己才不会变成尸体。无论你有什么理想，在这个世道下，你都得学会面对生死。”
仲宸只是听，不想答话，也知怎么答。
“你的运气实在不错。昨天晚上我来孤云寨寻些物件，藏身在这厅梁之上时，便听得这孤云寨大当家在咬牙切齿的谈论你。”黑衣人一边说，一边指着大厅中间那具死尸。
仲宸心中一惊，原来自己杀人是前天晚上的事，昨晚这黑衣人来屠的这孤云寨，看来自己已经昏睡过去整整一天了。
“那厮说你杀了他们二当家子，还如何戏耍他，”黑衣人接着说：“我还以为你是何方高人，原来是个小孩子。不过，他让我看到了从你身上摸到的玉珏，也算是救了你。否则，我才不管那牢房里关着是谁。”
“您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仲宸略显的有些幼稚的问道：“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南宫就行。”
“南宫叔叔，谢谢您。”
“哦？你打算怎么谢我？”南宫的音色里微微多了些暖意。
“您有事尽管找到晚辈，能做到的，晚辈在所不辞。”仲宸亮声应道。
“就你吗？那我问问，你会武功吗？”
“不会，不过正要去经略学府求学。”
“会骑马吗？”
“不会。”
“不会？恐怕是赶不上咯。那我再问你，这天下八大帝国，一个部落联盟，你认识什么勋贵吗？”
“不认识。”
“咱们暮云帝国，你是认识朝廷公侯，还是认识地方郡督？”
“不认识。”
“那你家可有黄金万两，玉石宝器？”
“没有。”
“那你师从何门何派，可有武林故旧？”
“没有。”
“那你这承诺，便就是镜花水月咯？”
“蝼蚁虽小，亦有扛鼎之时；牛象虽巨，不避蚊蝇之患。我虽然才疏学浅，能力有限，但挑水打柴总是可以的。有句话不是说吗？莫道少年穷。晚辈只要努力学习，躬身历练，他年定要您另眼相待！”仲宸微微有些激动，语气间竟有了丝傲气。
“说得好！”南宫眼角的不可察觉的笑意一闪而过，又迅恢复了冷冷的眼神，望向仲宸，说道：“说到学习，我便告诉你，这普天之下，万事万物，皆在‘专、博’二字。得一‘专’，便可将天下；得一‘博’，便可相天下。二者皆有，可以王天下。”
“谢谢南宫叔叔教诲。”仲宸起身给南宫作了个揖。
“孺子可教否？某拭目以待”。南宫说着，解下了脸上蒙的黑纱。
仲宸这才得见南宫真容。消瘦的面容，古铜色的肌肤，两条丹凤眼，一道深深的疤痕，自左眼下方直划到腮下。
南宫微微一笑，问道：“怕了？”
仲宸抬头望向南宫，目光炯炯，说道：“不怕。父亲说过，伤痕便是男儿的丹书。”
“说的好。那么你父亲对你提起过那块玉珏的来历吗？”南宫问道。
“没有，父亲说现在不是晚辈该知道的时候。到时候会告诉晚辈的。那您知道这玉珏有什么意义吗？为什么你们都要晚辈藏好呢？”仲宸这时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你父亲不愿对你讲，必有他的考虑，我尊重他，所以我也不能讲。况且你是不是骗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呢。”南宫说着，眼神里透着一股狡黠，又似乎有一些阴冷，口气却好似说笑。
仲宸有些愕然的说道：“晚辈说的句句属实。”
“好啦，不说那些啦。”南宫摆了摆手，道：“这些给你吧。”说着，起身转到大厅屏风之后。再出来，手里便多了几样东西，放到了桌上。
(本章完)
https://www.dldwx.cc/xs/129307/58180605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