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数尺宽的黄揭木阔床边悬着月影纱罗帐刚好对着内室开着的那扇窗，猛地一阵，进来一股风，摇晃不已。&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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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只见皇后娘娘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用膳的宫女退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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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姑姑！”我轻轻呼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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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扶着皇后娘娘缓缓躺下，又将轻毯给娘娘盖上，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与我四目相对，问道：“吴小姐，怎么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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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姑姑，这月影纱罗帐……”我抿嘴想了想，低声嗫嚅道。&1t;/p>
疏桐怔了怔，亦微笑道：“这月影纱乃是西夏国进贡的贡品，寸尺数金，珍贵得很呐，娘娘素不喜这些奢华之物，可娘娘眼睛弱，见多了强光难免疼痛，陛下心疼娘娘，故特地命人将这月影纱做成罗帐，这太阳光射进来也如月光般柔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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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忽而作回忆起了什么事，灿然笑道：“姑姑，窗下那盆石榴花……”我欲言又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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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盆石榴花，也是陛下前些年赏赐给娘娘的，开花时，娇艳欲滴，红似鲜血，是难得的好物，平时都是娘娘亲自打理，从不让宫人碰，也不知怎么，前几个月开始便渐渐衰萎，叫司苑太监来瞧过，也不知所以，娘娘不忍丢弃，就一直放在那。”疏桐姑姑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怜惜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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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才开始衰萎？”我闻言身微微一晃，望向疏桐，“皇后娘娘也是前几月才有所不适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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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蹙眉道：“确实如此！”微微疑惑，“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古怪？”&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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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默默，内心惊动“石榴花喜阳光充足和干燥环境，耐寒，耐旱，不耐阴，这盆石榴花在窗前，每日都能见到太阳，按理来说，应该长势良好才对。”我走近一看，这株石榴花的枝皮斑点纵横，我记得之前在一本医书上看过，石榴花皮有止血，驱虫的功效，现在却像被什么侵蚀了一样，实在令人费解。&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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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抬起头看了看悬着的月影纱罗帐，“姑姑，可还有这月影纱的料子？”我问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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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纱是极难得的，当初进贡的两批，恰恰做了这顶罗帐。”疏桐顿了顿，“倒是还有一些边角料，当初被我拾进箱子里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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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地一喜，满面含笑道：“可否劳烦姑姑找些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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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虽有疑惑，也没多问什么，回身便去找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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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随风曳动的月影纱罗帐，如同流银，光洁无比。&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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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姐！”若不是疏桐在背后惊了我一声，我便要沉浸这流光里去了，“只有这些，奴婢都给拿来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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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疏桐手里攒着的七七八八的碎料子，把它们一块一块地摊在手掌上，这月影纱确实稀罕之物，触手生凉，较雪缎更为细腻，比轻纱更为轻柔。我取了它们中稍大的一块，和内室中的罗帐相比较。&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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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疏桐姑姑，你们看！”我微觉诧异，道：“罗帐的颜色是不是比我手里这块碎料的颜色白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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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姑姑和黛媱细细看了良久，“是啊！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黛媱忙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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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姑姑，这罗帐时常清洗吗？”我费解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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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西夏使者曾言这‘月影纱’织就工艺繁冗，是西夏特有的技术，据说还有防火的作用，但唯独怕水！”疏桐回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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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黛媱瞠目结舌道：“怕水？”&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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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说是水洗之后便会慢慢销蚀织料，慢慢地，也就与普通的粗布无异了，所以平时宫人清扫的时候也只是用鹅羽掸子轻轻除尘罢了，更何况，皇后娘娘素爱清净，凤嬅宫每日都会打扫，也不见得会有灰尘或者什么其他脏东西沾染到这月影纱罗帐上。”疏桐释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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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倏然如醍醐灌顶，神志骤然清明，眸中微微亮，走到皇后娘娘榻前，屈膝见礼道：“可否劳烦娘娘起身片刻？民女想证实一件事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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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疏桐惶惑地看着我，斥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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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姑姑，许是濯婼有什么现呢！”黛媱在一旁忙替我开解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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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目中精光一轮，随即粲然微笑露出洁白贝齿：“不妨事的，疏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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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疏桐和黛媱的搀扶下，皇后娘娘从凤榻上缓缓起身，略略 退了几步，坐在一旁的镂雕鸾凤交椅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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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娘娘了！”我屈膝谢礼道，然后转身走到高几旁边，取了一盏燃得正旺的油灯，轻轻放在靠近窗前的地上，火星“啧啧”地响着，与灯盏的棉芯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光晕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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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轻靠在交椅上，一言不，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略略凝神，似有所思，不过须臾浅笑，探我意欲何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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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提起月影纱罗帐的一角，往正在燃着的油灯火苗上挪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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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疏桐悚然一惊，直呼道：“大胆，你想干什么？”然后忙跑过来从我手中一把揪过月影纱罗帐，恶狠狠地瞪着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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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请让我一试，若有损坏，我一人承担责任。”我正色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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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承担责任？笑话，这月影纱千金难得，若是烧坏，你是自己去西夏要一批呢，还是自己织一批呢？”疏桐冷冷一笑，一如往常的凌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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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婼，不可……”黛媱黛眉紧蹙，语气略略沉，轻轻对我摇头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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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姑姑执意如此，这幕后凶手是找不出来的！”我和疏桐有些争执道，然后我把目光聚向皇后娘娘。&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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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闻言微微黯然失神，她见状道：“疏桐，给她吧！”然后脸上疏薄的笑意渐渐散去，搭在交椅上的葱白纤指轻轻扣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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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不由地喉咙一紧，疏桐迟迟才把手里攥着的罗帐一角塞给我，轻轻白了我一眼然后回到皇后娘娘身后侍立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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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一口气，内心颇惊动，隐隐不安，我瞥了一眼，只见黛媱取手绢轻拭唇角，双目茫然，面色掠着焦虑，见我正看着她，才勉强撑着微笑，疏桐则垂目侧立，面有戚戚之色。&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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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眼来，看着飘然的火焰，轻咬了一下唇，把手上的月影纱罗帐移到了火焰的正上方，许是晃动带来的风，摧得火焰左右摆着，像是只桀骜的待宰之鹿，使劲挣扎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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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了片刻，所有人都以为火苗会顺着罗帐一引而上，可看到被罗帐渐渐压低的火焰，我们都惊诧不已，却也疑云四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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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稍等了片刻，依旧这般，直到火苗只留下一星点淡蓝色的斑点我才挪开了罗帐的垂角，嗖地一下，适才快要熄灭的火焰像是充斥着某种莫名的未知力量一般，猛地一下窜了起来。我提起罗帐，用手轻轻摸了摸烧过的地方，除了有些烫之外，并无半点火烧过的痕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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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刚刚疏桐拿过来的那些月影纱碎料找了过来，随便取了一块，放在灯盏的火焰上方，刚开始的时候，火焰也会被渐渐压低，但是很快，火焰便窜了上来，然后一整块碎料全都被火焰包裹然后全部侵蚀，剩下黑色的碎末，我把其余的几块碎料统统试了一遍，结果都是这样，看着地面上摊着的一堆黑色残渣，我恍然大悟，心下交杂着复杂难言的恐惧和伤感，不由地感叹这下毒之人的手法之高，着实令人咋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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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现了什么？”皇后停下扣动着的手指，妙目微阖，静静看着这一过程，微笑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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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着的黑色余末，双手持着那盏油灯，把它轻轻地放回原处，看着寥寥的火焰，或许挨的太近，我的脸颊和双目有些刺刺的灼热之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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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理了片刻的思绪，才转身向皇后娘娘回话道：“启禀娘娘，民女有所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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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皇后娘娘，黛媱和疏桐姑姑目光一亮，殿内众人的目光霎时落在我身上，周围鸦雀无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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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觉耳边轰然一响，愕然抬头，略一迟疑，然后看了看殿内侍立着十数众宫女太监，疏桐姑姑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我的脸庞，淡淡道：“你们都先退下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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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众人异口同声，然后屈膝转身退下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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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骤然举眸，轻轻道：“你说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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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了看疏桐，沉默不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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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跟了本宫几十年，是本宫的陪嫁丫头，你且放心！”皇后娘娘似是看出了我的疑虑，出声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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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这才明白我是在等她也出去，满脸的不悦乍然开来，睨我一眼。&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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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就在凤嬅宫里！”我说得有些笃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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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闻言一惊，森然道：“不可放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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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久吁出一口气，默然片刻道：“请娘娘容民女解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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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牢牢看着我，“你倒说说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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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显赧色，不疾不徐道：“还请疏桐姑姑莫怪，适才并非我无礼，不相信疏桐姑姑，而是我怕自己的猜测会漏掉一丝一毫的线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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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黛媱和皇后娘娘都在一旁，疏桐也不好再难为我，只得淡淡一笑：“吴小姐言重了，只要是为了皇后娘娘的玉体康健，奴婢又怎会多心。”&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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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正视她，气氛仍然有些僵硬，黛媱片刻道：“濯婼，你快说啊！” 她的笑容淡薄如浮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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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一蜷指，抿一抿鬓，道：“这毒就在这月影纱罗帐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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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愣，默然了片刻，都朝着月影纱罗帐的方向看去，这看似狡黠如月，胜似流白的稀罕玩意儿，竟然暗藏着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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