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丛千朵压阑干，翦碎红绡却作团
“来啦！”&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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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迈进青雲榭，便看到黛媱在宫门口来回走着，似是很焦灼的样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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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帝姬宣召民女有何吩咐！”我屈膝见礼道，黛媱虽和我说过不必拘礼，但是这宫中人寰嘈杂，难免被人说是失了规矩，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青雲榭里那么多的宫婢太监，我也不好太过张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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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退下吧！”黛媱摒退了身边的人，忙拉着我向殿内走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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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地一声，黛媱把殿门关了起来，看样子，却有什么紧急的事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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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轻轻压低了声音，惴惴说道。&1t;/p>
“濯婼，不瞒你说，今天叫你进来，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还要再麻烦你！”黛媱面露难色，缓缓说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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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扬了扬嘴角。&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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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直说了啊！”黛媱补充道，“昨天在凤嬅宫，你也听到那郎中说的话了，虽然现在查清楚了母后所患之症，但是凶手并没有找到，甚至还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母后是遭他人下毒，所以今天我想你来给我出出主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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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要找出证据，揪出这幕后黑手？”我问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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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昨天你能一语勘破郎中的含糊之词，我想你定有办法！”黛媱说得有些笃定。&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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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也不过是凑巧说中罢了！”我推脱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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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你能帮我了！”黛媱有些急了，拉着我的手，眼里的晶莹依稀可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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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黛媱，反正这件事我也掺和进来了，更何况，那一巴掌，我还记得呢！”话音未落，我便抽出左手轻抚了一下脸颊。&1t;/p>
我和黛媱相视而笑，像是达成某种契约一般。&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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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现在去凤嬅宫吧！”黛媱说得有些兴奋，“不过还是得委屈你一下，我叫玉岑给你拿了套干净的宫女衣服！”&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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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委屈的，相比你的帝姬服饰，我觉得宫女的衣服更轻巧方便呢，至少不会让我背上冒充帝姬的罪名！”我轻笑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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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昨天真是难为你了，赶紧去换上吧！”说着，黛媱从案上的红漆木盘里把衣服拿给了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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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衣服后，我便随着黛媱去了凤嬅宫。&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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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到！”门口的太监通传了一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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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参见母后，愿母后长乐未央！”黛媱再怎么胡闹，见到了皇后娘娘也规矩了不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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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吴濯婼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极乐长安！”我伏地跪安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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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都起来吧！”皇后娘娘冷冷咳嗽了两声，免礼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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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稍稍好些了吗？”黛媱起身后忙掺着皇后娘娘，替她抚了抚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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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皇后娘娘微微笑道，轻轻拍了拍黛媱的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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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母后，今天我带濯婼过来，就是想找出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黛媱看向了我，忙释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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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给吴小姐赐座！”皇后娘娘强撑着精神摆了摆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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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皇后娘娘！”我忙叩谢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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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抬头，只见皇后娘娘侧身轻靠在凤榻上，盖着一床团花轻褥，凤钗素簪，黛眉秀目，一双凤履在榻前整齐地放着，虽未盛装，却威仪四起，大方得体，细细看去，皇后娘娘面色较昨天稍显红润，只是指尖的黑斑依旧清晰可见，许是我看得太过入迷，许久才听到黛媱的提醒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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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婼，母后问你话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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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我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知所以，“娘娘！”&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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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呢？刚刚母后问你，可有觉得什么不妥？”黛媱忙替我解围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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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皇后娘娘赎罪，刚刚民女一直在思索，所以有些出神了！”我起身屈膝请罪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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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碍事的，快起来！”皇后娘娘浅浅笑道，“可有什么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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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娘的话，民女尚有几不明之处，可否容许民女在殿内四处看看！”我说得很是小心，毕竟稍有不慎，都会被看成僭逆之罪。&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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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带吴小姐看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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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皇后娘娘回答的如此干脆，心中不免泛起暗喜，“有劳疏桐姑姑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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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姐，请吧！”疏桐向来严谨肃醒，话语间自然少了几分柔和。&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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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着寝殿的内透雕青鸾檀木飞罩，色泽厚实，微泛光亮，想必已经有些年头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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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青翠玉璧摆件，也都一尘不染，珍珠串成的帘幕在微风的袭动下，来回摆着，清脆作响。&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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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用指肚贴在珠子上，来回拭了一下，仔细看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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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我还没开口问什么，她便先做出了回答&1t;/p>
“娘娘素喜清净，这些东西每日都会擦洗！”疏桐在一旁说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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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笑，没说什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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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左右看着，两边各设的几案，瑕青釉弦纹长颈瓶的星叶百合，暗刻云龙纹双耳撇口瓶中的散尾葵和凤尾蕨，两边另设的一对高几，几上的茗碗瓶花，我低头细观，也没觉不妥，不免有些沮丧和焦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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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姐可看出了什么？”疏桐见我许久不出声，忙问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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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摇了摇头，双眉紧蹙。&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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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回看着，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线索，不知又过了多久，跟在我身旁的疏桐也觉乏味，略有抱怨地转身走了，只我一人继续看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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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婼，可有什么现？”黛媱也耐不住性子了，忙走到我身边问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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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出去看看！”我看向黛媱，略有请求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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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陪你去吗？”黛媱轻轻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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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你留在这儿照顾皇后娘娘，我去去就回！”我含糊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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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媱“嗯！”一声道，“若遇到什么事，只管叫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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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闷热难言，凤嬅宫外日头毒辣辣的，映着大理石砖地上白晃晃的眼晕，一丝风也没有。整个凤嬅宫宫门深锁，竹帘低垂，蕴静生凉，恨不能把满天满地的暑气皆趋避门外。&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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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的毛孔忽忽透着蓬勃的热意，在凤嬅宫的几处偏殿和后院细细看着，几个转身，身上素纭绉纱的衣裳就被濡得汗津津的，几缕濡湿了的头，粘腻的贴在鬓侧，蝉的嘶鸣一声近一声远的递过来，聒噪得之令人心烦。&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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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是新来的吧！赶快把娘娘的百合杏仁露送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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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埋头看着，不知从哪传出这声，一时乱了主意。&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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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说你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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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身一看，是位年长的嬷嬷，双手端着一暗红虬扣木盘，托着一盏内梵文海石榴纹卧足碗，里面盛有一碗熬得乳白的细羹，她双颊的汗丝清晰可见，显然是赶着过来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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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温然微笑道：“姑姑是叫我吗？”&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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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瞅了瞅我，道：“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其他人吗？不叫你叫谁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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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我不是……”我刚准备解释道，便被她打断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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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快接着送去，要是耽误了娘娘用膳，你自己去掖庭领板子吧！”她抢言道，然后把手上的木盘硬塞到我手上，恶狠狠地转身离开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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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手里的羹露，白如凝脂，清甜四溢，心想定是花了很久的功夫才得这样一小瓮的好东西，我也没敢耽搁，正忙准备给皇后娘娘送去，一时起了风，吹过满院粉花碧叶，带来些许如水的清凉。&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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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轻轻捂住碗盖，生怕落了风带来的不干净的东西进去，又仔细地看着鹅卵石镶砌的小道，当心滑了脚，我不经意地抬了抬头，见正殿的窗子紧闭，唯独内室的那扇窗用杆撑起，我走了十来步，甚是觉得奇怪，心想，外面暑热气重，娘娘受不了闷热，紧闭窗子那是自然，可是为何单开了内室的窗？这不是让暑热之气全灌了进去吗？顿时疑云大起。&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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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是黛媱的声音，“出来这么半天，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特地出来看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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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 我微微一笑。&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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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端着这是？”黛媱轻声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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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后娘娘的百合杏仁露！” 我吁一口气，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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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在你手上？这东西往日都是司膳宫人按时送来的！” 黛媱细声细气道，一脸疑惑。&1t;/p>
我嗤笑着：“那还不是因为托了这身衣服的福，刚才有位年长的嬷嬷以为我是凤嬅宫新来的宫女，便差我给皇后娘娘送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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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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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回头，是刚刚那位嬷嬷，端着一白釉夔龙纹盘呵斥道。&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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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媱伸手一拦，道。“刚刚是你想偷懒吧！”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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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嬷嬷见是柔福帝姬，自知失言，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涨红了脸立在那，慌忙点了点头，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屈膝见礼轻声道：“奴婢参加柔福帝姬，我……刚刚是给皇后娘娘送百合杏仁露来的，突然想起今早娘娘差疏桐姑姑特地来要一盘脆乳酥便赶着回去取，又怕耽误了娘娘往日用膳的时辰，所以才叫这位姑娘帮着送去。”。她忙递眼色给我，意要我帮忙说说情。&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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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样，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放下东西下去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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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嬷嬷忙谢了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讪讪缩了手，挪了挪碗，放下脆乳酥，面含愧色地转身走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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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殿中，疏桐姑姑接着我手上的木盘，忙伺候娘娘用膳去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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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眼瞥见内室纱窗下瓷缸里种着的石榴花，花开得殷红软萎，有大半已经颓败了，惶惶地焦黑耷拉着，触目一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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