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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灯花妗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灯花妗



        他再度将她搂紧,力度大地仿佛要勒死她,“尘寰!我险些以为要失去你了。”

        梅华妆挣扎了好半天,才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她打落他的手,“以后不准这么没大没小。”

        “好。”

        他答得认真。

        “以后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好。”

        “以后,我昏睡过去后,不准趁机抱我。”

        “好。”

        她顿了一下,忽然神情有些恍惚,“还有,以后都对我笑一笑吧!”

        “嗯……”玺夜一怔,而后就莞尔失笑,“尘寰便这么喜欢我对你笑吗?”

        烛光静静地摇曳,他低着头,殷红的唇瓣牵起迷离的一道弧度,“那好,为了尘寰,以后我都会乐此不疲地笑。”

        他伸出手来,大概是想抱抱她的肩,但是一想到她方才所言,又立刻收回了手,低喃了一句,“尘寰……我们还有很多的以后。”

        梅华妆一怔。

        恰在此时,老鸩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他尖酸刻薄地说,“又开始打情骂俏了,我说你要是耽误了她上药,她病情严重了,你又得怒骂我是个庸医,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玺夜不满地瞪着他,“啰嗦什么,给她用药。”

        老鸩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虽然很想骂他一句,但最终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了规劝,“你也四五天没合眼了,好生去睡一觉吧,别到时候,她醒了,你就栽倒了。”

        玺夜推辞地说,“没事。”

        老鸩的眉头拧作一团,“去镜子前看看你自己的那张脸,有多么憔悴,你好歹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玺夜以为老鸩是想尽量给楚沅营造机会,知道他的用意后,他差点没对他吼出来,“你怎么那么啰嗦,我说了没事就没事。”

        老鸩岂会看不出他的意思,他翻了翻白眼,嘟囔道,“真是白瞎了老子的好心,一个两个都这样,一点都不听劝,还不把自己的身体都回事情。”

        玺夜继续瞪着他,他于是索然无味地转身离开,边走还边抱怨,“行,我不说了,反正我说什么,落在你耳里,都是一通废话。”

        梅华妆看了看他通红的眼眶,觉得他是真的有些疲劳,于是就吩咐道,“你去睡一觉。”

        玺夜却紧切地盯着她,目光迟迟不移开,梅华妆奇怪地问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玺夜说道,“我的床被你占据了。”

        “……好,我起来就是。”梅华妆要起来,却被他拦住,他指了指旁边空缺的位置,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不用,这床不是还留了一大片地方么?”

        梅华妆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还记得方才都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言辞恳切,“我发誓,我绝不对你动手动脚,不对你没大没小,也不抱你。”

        “你到底还是不太懂人间的规矩啊!”

        梅华妆无奈地叹息了口气。

        玺夜却显得非常理直气壮,“可是,尘寰也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人,奴从主样,这有错吗?”

        而后,他就不管不顾地往她身边一躺,梅华妆皱眉,呵斥道,“谁让你躺下来的?我同意了吗?”

        他阖了阖眼,眉宇间多是倦色,“有些累了,先容我休息一番。”

        他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梅华妆看着他如此疲惫的模样,哪怕他这次再怎么无礼,她也终是没有忍心将他踹下床。

        她半坐起来,复杂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玺夜,如若有一天,我再次陷入了恶魇中,你就把我杀了吧!”

        半醒半梦间,他似回答了什么,似什么也没回答。

        她继续叹了口气,想到她之前所遇到的那些事情,心情是百般的复杂。

        她也怕自己迷失,怕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很清楚,看到煜月的那瞬间,自己差点沦为了怨鬼。

        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想杀死他的怨念越来越深,深到足以令她迷失自我。

        大概,煜月看到她的模样,应会感到很满足,因为,她已经成长到了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模样——戾气深深,如同掘地而出的尸体。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确切地知道,这辈子,她永远都摆脱不了自己的心魔。

        腐烂的心如何才能完好无损,重回过去的那般生气,后半夜她深陷自己的恶魇中,浑浑噩噩,辗转反侧。

        ……

        一觉醒来,玺夜神清气爽,和她说这说那,像是要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方向,可他的用意最终还是让梅华妆察觉到了,梅华妆看了看他,犀利的目光容不得他避开,“已经那么多天了,我怎么还没有看见荆喜?”

        她问道,“荆喜人呢?”

        玺夜先是一愣,然后就与她说笑着,“服用了那药,至少要在一个月后才能醒来,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我就把他安置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其实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更何况,即便他会撒谎,也始终都逃不过对面那双恐怖的眼啊!

        她的眼梢在颤栗,瞬间就抖落了阴影几许,“你老实告诉我,荆喜是不是死了?”

        玺夜顿觉口干舌燥,“尘寰,你听我说,荆喜他……”

        他拼命地想解释什么,但到后来看见对面那双眼,却渐渐地息了声,他身前的这女子,有着极其可怕的洞察力,她早已看出了他的谎言,所以,她会冷冷地说,“你从来都不会说假话。”

        玺夜无力地垂了垂眸,“是……他死了。”

        梅华妆身形莫名一晃,那双手勾着木板床,硬生生扣出了十个鲜血淋漓的血洞,她不至于为荆喜哀伤,她只有不甘心,和前所未有的愤怒,明明她也曾努力过了,明明他也甘愿陪她一起赌了,他是那么信任她啊,可是最终他却还是一无所有,难道这便是人世吗?

        无力而绝望的人世……

        她有些想笑,那种笑声堵在了喉口,偏偏又发不出来,心口越来越闷,脸色越来越白。

        她哑着喉咙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玺夜下意识避开她锐利的目光,仿佛做错事情的孩子,生怕大人责罚,一直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我只有一次机会,我只能救一个人,而当日我放弃了他,选择了你,等我再次前去的时候,他已惨死,连尸体都无法收殓。”

        梅华妆动了动手,指下又一个血洞陡然而出,“那么,也就是说昶明在困住了我之后,转道前去杀死了荆喜,而最大的疑点便是,为什么沐翊风会帮他,煜月会出现?他们和他有什么关系?那是意外,还是巧合?”

        荆喜死得轻而易举,但是留下来的困惑却谁也解决不了。

        老鸩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我来看病了。”

        他拿着大大小小的几包药,放到了她身前,有着嗔怪地说,“你脑子里那根弦能不要总是那么紧绷着吗?你才刚醒过来,连身子都没有复原,你就不能歇几天再想这些,你别怨我多嘴,我现在是个大夫,我说的话都是为你好。”

        梅华妆对自己失望不已,“我懂,所有人多说是为我好,然而他们最终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大概,我真是一个不祥的人吧!”

        玺夜愠怒地说,“不许这么说自己。”

        她咬着唇瓣,然后就吩咐老鸩,“我累了,老鸩,给我一些安神的药物。”

        “我觉得,你还是喝点酒,醉一场比较实在。”

        老鸩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给了她安眠的药物,她服用了安眠的药物,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意识朦胧中,她总感觉有人坐在她身畔,守着她,望着她。

        目光温柔而黯然……

        那是荆喜的灵魂吗?还是那个傲娇的少年?

        辗转至半夜,她睡在床上,哪怕是对自己催眠,强迫自己睡过去,也还是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正好看见一道消瘦的背影,被月光笼罩着,迷迷蒙蒙,恍似梦中而来。

        玺夜看见她的动作,低头问道,“尘寰,你醒着吗?”

        她回答地含糊不清,“嗯……”

        玺夜的手摸了摸她的发,也不管那些她定下的条例了,他徒自抚慰着她,“你虽然表现得很冷静,但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难受。”

        梅华妆咳了咳,喉咙底下不知涌上了什么,强塞到喉口,竟给她一种窒息之感,她拼命压下那种窒息感,然后开了口,“以往我对他说,要还给他一片净土,为此他也倾尽全力帮助我,在那个如履薄冰的荆家,不惜反抗所有人,也要给我最好的帮助,可我不知道的是,这本是乱世,要去哪里寻求一方净土。”

        她望着月光,望着月光里虚无缥缈的影,目光有些出神,“我骗了他许多,到他死,都没有说一句实话,你看,诺言就是这回事,说出来轻飘飘的,真要是实现起来,才发现是重如泰山,唔……我还欠他一个解释,而他永远都得不到了,如今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向他赎罪……”

        玺夜默默地看了她好久,就在她最无力的时候说道,“给他最想要的,便是在对他赎罪。”

        梅华妆想问什么,玺夜就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思,为她解释道,“他最想要的是,不要再让更多的荆家人被困在那个深渊里,他这辈子实现不了的,你便去继承他的遗愿。”

        “小丫头,这世道呢,就是这样子,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人命到底有多脆弱。”

        老鸩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传了过来,原来他一直都站在那个地方,不像玺夜那样最直接的守护她,而是用了他专属的方式,去保护她。

        梅华妆面露疑惑,“你怎么也在?”

        她一向都以为老鸩很讨厌她,想不到这么讨厌她的老鸩,也会维护她。

        老鸩不自然地移开自己的目光,“还不是阿沅左右放心不下你,在我耳边巴拉巴拉的,我烦不胜烦才过来的,要不然谁想来看你啊!”

        而后不等她说什么,老鸩就不悦地说道,“你这丫头,别把所有的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你有多大的能力,能揽那么多的事情,我说一句话,你别嫌我多嘴,他的死又不是你的错,他活在那个家族里,应该早已看清了这一点,你认为他死得委屈,可是他要是知道自己的死成全了你,死了也大概会觉得很值得!”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回到荆家,完成他的遗愿。”

        梅华妆出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玺夜的眼尾有些发抖,仔细去分辨,才看得出来他是紧张而不安的。

        老鸩露出一脸无可救药的神情,“还怎么回去,你回不去了。”

        梅华妆心中早有主意,这会儿就一股脑地交代了出来,“我要以昶明的身份回去。”

        老鸩怔然,“你?”

        他一动脑筋,差点吼出来,“亏你想得出来,你这丫头是不是心太大了。”

        梅华妆习惯性地皱眉,她思虑的模样,真像是稳坐天下高位的王者,连老鸩都看得眼睛发直,“照秦蠡曾透露出的消息来看,昶明和荆夫人没有太多的接触,荆夫人把昶明生下来后,就命秦蠡把他寄养在别处,那时她还没有完全掌握荆家大权,所以以免打草惊蛇,被人抓住把柄,不可能主动去见昶明,直到现在,荆家内部动荡,荆喜死,荆非墨出禁闭,荆蔚处于半疯状态,要再不让昶明出来,等到荆非墨和荆蔚联手,把她赶下台,彻底窜了权,昶明还能在荆家有一席之地吗?”

        “你说荆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秦蠡一直在负责照顾他,还能看不出来真假吗?”

        老鸩自以为抓到了她言语之间的破绽,颇是自得,然而,下一刻他的脸就全然垮下来了,因为梅华妆说出了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话,“我所有的计划都是基于秦蠡会在暗中助我。”

        老鸩直摇头,“他会助你,不助真正的昶明,反倒帮助你一个外人,你觉得可行吗?”

        他说到最后,还嘲笑了一句,“你是不是被撞坏了脑子?”

        玺夜却沉声开口,“他确实会在暗中助她。”

        老鸩见他也这么说,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为什么也这么以为,到底哪来的依据呢?”

        “我看不透秦蠡,但总有一种直觉,他不喜欢荆家,他只是在利用荆家,把荆夫人当成工具,去完成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梅华妆一下想到那个一身都像是伪装的男子,眸底沉着的都是复杂的光。

        老鸩更是困惑不解,“你是说他不喜欢荆家,所以是打算借你之手,毁去荆家,他可是荆家人,倚仗着荆家才有口饭吃,你这直觉是错觉吧!”

        梅华妆沉顿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才说道,“他看起来很衷心,但是我所获悉的所有消息都是出自他的手,他是荆家掌事的人,除了荆夫人,就是他,他要诚心想阻止我,我根本是寸步难行,可是事实恰恰相反,有了他的默许,我才能成功待在荆家那么久,直到后来退身离开都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实际上,以他的心机,怎会不知我是在装死,而他却没有说破。”

        老鸩笑了笑,然后就提出了新的疑惑,“那么昶明的突然出现又怎么做解释,他当时是没有说破你,但却把你假死的消息透露给了昶明,让昶明来对付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梅华妆很快反驳道,“他还是在帮我。”

        老鸩死活都想不通,末了只得叫停,“停停停,我怎么就死活听不懂呢,他把你害成那样,还是在帮你吗?”

        梅华妆解释道,“他知道我要是扮演昶明,不接触真人,多少会露陷,所以他故意让我接触真人,在和他的打斗中,将他剥茧抽丝,更好地来扮演他。”

        老鸩还想继续嘲笑她,“难道他还提前算定了你会假扮昶明,出现在荆家?”

        梅华妆却不可置否地答,“他只是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

        老鸩彻底沉默了下来,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变化了。

        玺夜有着一些顾虑,他不得不出声问道,“要是你的猜想是错误的,这入了荆家,岂不是又入狼窝?”

        “我会给自己双重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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