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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散关


江湖上流传着山河社稷图,虽说事关江山社稷,但根本上,只是一份关中要塞的军事部署图,义军人士都说,倘若这份社稷图流落敌军手中,我大宋必然朝不保夕。如今,靠着东潼关、南武关、西散关和北萧关的天险之势,地利之和,守着这大宋百姓还有得安生日子。

        我与燕横自塔林相遇后,结伴而行,一路上也算把酒问天,人生几何,燕横说,这九问剑法,与这些问题都息息相关,想问天,想问地,还想问问这人生。我不知道九问真人如何从这问题中,能悟得剑法,只道前辈高人果非名不虚传。

        过了潼关就是大散关,一路上卷卷黄沙滚滚,即便是秋日风嚎,也没有消停的时候,干涸的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难以消奈的土沙气息,燕横倒是习惯,只可惜我本陇蜀中人,实在难过。

        不多日,行至大散关,只觉民不聊生,沿街冷冷清清,枯叶萧索,暗忖发生了什么,只见不远处几个官爷打扮的径直向我二人走来。

        “看二位青衫薄衣,逍遥巾戴头,想必我大宋百姓。”带头的官爷驻刀朗声。

        “不错,我乃江津人士,此次自扬州欲往凤翔而去,还望官爷行了方便。”我作揖行礼,“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二人结伴而行。”

        “看这位侠士佩剑于身,可是习武之人?”

        “非也,在下只懂得皮毛,这佩剑,也只是防身之用。”燕横上前作揖,“不知此处发生何事,沿途不见百姓,只有寥寥官兵?”

        几位官爷面面相觑,只道:“想必两位远道而来,不知详情,也罢,凤翔现已不是我大宋国土。”

        听着这话,我与燕横愕然,莫不是短短几个月时间,凤翔已被金军攻陷?“所以我宋军退守散关,以备金军突袭?”

        “不错,要命的,还请快了离去,不然宋金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带头的官爷话与我俩,接着便带队离去。

        这次轮到我和燕横对眼,从戍边的态势来看,似乎近日还有争乱,从官兵的言语中,也察觉得到无心战备。“官爷留步!”我转身叫了刚走的兵队,带头的回头看我,“不知这戍边将领姓甚名谁?在下正一道黄埔风,这位是青城派燕横,我二人乃义军人士。”

        (一)

        “休要信口雌黄,如果二位真是名门正派,方才为何不直接言明!”

        “我二人往西北而去,自有要是耽搁,本想置身事外。”我上前解释道:“不想见几位官爷面色紧张,心想定是有宋金战事,我二人定可尽绵薄之力。”

        “莫要狡辩,兵长,此二人怕是细作,待我等捉了回去,细细盘查!”几个士兵说着,便严阵以待,“看枪!”

        燕横只怪我多嘴,本不该插手此事,拔剑而上,我没有兵刃,只得退后一些,带头的兵长倒是不动声色,只看属下与我二人纠缠,青城剑招的高明,岂是这几位官兵所能抵挡,几个回合过去,已有几人踉跄,我顺势抢来长枪,以端为矛,轻松制了另外几人。

        “两位少侠请住手!”带头兵长见几个官兵踉踉跄跄,提手作揖道,“还请侠士入得营帐,待禀告吴大人后,再做详谈。”

        (二)

        宋军住帐大散关外和尚原,是夜,刚调扎好的营帐烛火通明,只怕金军趁夜来犯。吴大人命了属下叫我二人进帐详谈,过了亥时才见得吴大人自己于帐内对着沙盘发呆。我二人进得营帐,看了看大人,悄声道:“草民黄埔风、燕横,参见吴大人。”

        吴大人这才游离出来,定睛看了看我和燕横,只道:“二位且看这散关沙盘,我们踞于高地,和尚原之上,敌军怕有十万,我军只有三万,又乏粮草,何以胜之?”

        “大人,莫不是号称‘金刀铁马’的吴玠?”燕横陡然识得,“在下听家师婴九问提及过。”

        “哦?阁下当真是青城派少侠,老匹夫当真应先问得婴先生身体安康。”吴玠捋了捋胡须,怅然道。

        “从这沙盘而看,金军似乎还未集结,从散关北出和尚原,必有一要道,只要我们连夜备好埋伏,他日金军来犯之时,定可切断两军联系,以防敌军汇合。”我看了沙盘良久,悄然道。

        “这位少侠懂得排兵布阵?”

        “不懂。”我尴尬地笑笑,“只是,以草民之见,金方不会集结上十万的兵力,金军将领旗下最多有三位万夫长,万夫长旗下才有万名精兵,即便是完颜宗弼亲临战场,也至多带兵六万,绝不会再多。”

        “黄埔兄曾在天忍教暗插潜伏,对金军了如指掌。”燕横看着吴玠解释说。

        “和尚原一带,从沙盘看来,山谷居多,路又狭窄,只要不给金军铁骑突击的机会,我方定有取胜之机。”我看着燕横,又瞧了瞧吴玠,“大人,此役可胜。”

        吴玠摸着胡子,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良久又怅然道:“粮草问题何以解决?我军驻扎此地月余,不想这补运的粮车尽数被劫,没有军粮,何以胜得?”

        “吴大人请放心,行军布阵,虽有粮草先行的打法,可没得粮草,也有没有的打法。”燕横向我递了眼色,我登时了然于胸。

        “不错,我军士气,以一义字,便可横气与天地之间。”

        “二位是说?”

        “将士气沉,以战鼓瑟之;将士心散,以大义示之;将士思乡,以胜果倾之。是以歃血之誓,待他日班师回朝,家族妻子,无不光宗耀祖,只以胜师为名,可旦旦而矣。”

        (三)

        次日清晨,吴玠及其胞弟吴麟沙场点兵,吴玠畅然朗声:“曾有良机,我等可退守关中,金人不犯,我等自可偏安一隅。可曾想,和尚原最为要冲,自原以南,则入川路散;失此原,是无蜀也。我保此,敌决不敢越我而进!坚壁临之,彼惧吾蹑其后,是所以保蜀也。众将士听命,我等即刻起兵,驻于原上,守天险要地,攻敌之不备,乱其心身,防其集结,是以速战速决,歃血此誓,保我河山!”

        我和燕横无不佩服吴大人大仁大义,金军十万,我们只旦三万人,这悬殊,有些想逃。燕横倒是没说什么,若是真就葬身此地,哪还有什么“北吞山河气如纠,去留肝胆不堪由。直捣黄龙师百万,挥旗进军歃血流。”

        吴大人兵马不多,我和燕横自然不方便借他什么,只得轻装前往,两个时辰已经到达和尚原,随意找了山顶,埋伏下来,只见山谷中要道狭隘,相信从此必经之路,自然跑不起来。

        “金军以骑兵著称,那完颜宗弼的铁拐马确实厉害,我曾见过几次,他将马匹间用铁链相连,一匹马倒下,不影响其他的马继续奔跑,相反愣是可以拽了倒下的马匹,继续向前。”我欣欣然说着,望着远处天空,云峦叠嶂,怕是要有风雨。

        “常闻岳将军就是治得了这铁拐的好手,只可惜,岳武穆不在,抗金之事,只托韩大人,实在力不从心。”

        “哎,遥想当年宗泽元帅不也是以一挡百,罢了,不是那奸贼秦桧,岳元帅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看向燕横,只道:“今日,怕是天时地利人和,不打胜仗,我改姓燕。”

        “黄埔兄有如此把握?”

        “等着看吧。”

        (四)

        没过多久,不远平原处,遥望得见有军士集结,我方宋军列于山后,山前平原金军过万,我与燕横埋伏之地,必是金军两路集结之路,眼看着金军骑兵列前,枪兵次之,弓箭再次之,层层次次,有分工有纪律,不免感慨我大宋将士骑兵甚少,枪兵难以挑得了众多金骑,弓箭又不足分量,若是真对了敌,不是近身,怕也没得生机。

        “想什么呢?鸣鼓了!”燕横拽了我,我才听得金军鸣鼓,正要进击,这是不等其他部队汇合?我也犯了嘀咕。

        不多时,也听得山谷另侧,有壮声鼓响彻天空,是我宋军敲鼓进攻。两军交战与平原之上,金军不足五万,宋军不过两万,兵力悬殊,金兵铁骑先是踏破我军防线,宋军立刻成鸿雁阵拉开两翼,包围铁骑,金军弓箭不敢乱射,怕有误伤,可宋军将士不怕这个,本就人少,箭雨以贯射之,敌军见宋军放箭,自感不持,点了火箭,回攻过去。

        乌云叠嶂,山谷中偶时冉起皑皑雾气,我悄然道:“此乃良机,若是退守,可是瓮中捉鳖。”

        “哪有这好事,你听听地面。”

        我附身听地,自觉自东南边发来阵阵隆隆铁骑踏地之声,暗叫不好,燕横却示意我,他去禀报吴麟将军,让我留住此地,以防不备。我二人分头行事,轻功至谷中,悄然洒下火药,埋以草垛,扬撒黄土,也有了一人当关的感觉。

        没得时间再去看热闹,躲在石土后面,这万八千金军踏过此地,吴麟将军从后包抄,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岂料此刻天空竟飘飘然,下开雨来。

        “我的火药……”登时傻眼,早知道刚才就不撒那么多了,本想用推山填海拦住去路,这样一来……

        金兵铁骑将至,我无暇分身,只得提气准备,想着燕横已去搬了救兵,心中竟也有一份安心。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马蹄踏着泥泞,气势咄咄逼人。我不由分说,趁着雨未倾盆,擦了火药,一团烈焰登时在半空中炸了开来,本想直奔领头的,这火药也是提前爆炸,惊了前头部队的马匹。

        “何人敢挡我金军进路?!”领头武士提枪而上,后继部队呼啸而来,我定睛瞧去,坐阵者不是别人,正是完颜宗弼。

        (五)

        登时缩地上前,穿插在总总战马之间,我这轻功,要快过十驾的马车,在湿雨天气里施展,更是快了许多,本想绕过部队,擒贼先擒王,不料金军惊觉,硬是滑了马蹄,绕路围堵,不可恋战,接连掏了火药,炸向先前的埋伏点,只盼能引燃一半也好。

        也算老天助我,先前火药因埋于土下,还未潮湿,霎时间,火焰乱窜,一道火墙在金军铁骑中炸了开来,马儿四惊,左蹬右跳,摔了众多金兵,围堵我的敌人少了一半,大可继续向前,突地天降箭雨,让我一时没了进路。

        “完颜老儿,你是想把自己的士兵一齐射死吗?!”我怒言道,“看我不取你狗命!”只见箭雨纷纷然然,我团了炸药,运气掷向空中,一招魔焰七杀阻了箭雨,接着轻功缩地,突地在缝隙中穿梭,又撒火药,是火焚莲华,铁骑被惊扰四散,顺势一招剥及而复夺了长枪,运气提枪,行劲用招,硬是拼力模仿了九曲一合枪法,刹那间,金军自乱一团,只听闻道:“此人竟会我金国天忍教枪法!”

        我勉强用着枪招,内力自然不够,也只是打着花架子,缩地来回间,没杀几个人。正觉乏力,身后冉起箭雨,簇簇团团,唰唰而落。

        “黄埔兄弟,我来迟了!”叫喊的,正是燕横,一骑黄骠马杀入阵中,虽持短兵,但这九问剑法之于马上,也是精妙飘逸,无人能挡,入得阵内,已有几人应声倒地。

        奔回燕横马下,悄然问道:“燕兄,不知你箭法如何?”

        “我的九问剑法你不是见过?”燕横一边杀敌,一边莫名其妙。

        “弓箭……”我汗然。

        (六)

        “又不是燕赵豪杰,我会射箭干嘛?!”燕横怒道。

        “射脑袋。”我见燕横马上有弓有箭,私自取了下来,一边合着燕横杀着金兵,一边掂量着这弓箭该如何使用。

        “你也不会?”燕横惊愕,仿佛在说,你不会,干嘛问我会不会。

        “废话,我也不是燕赵豪杰。”正找着机会拉弓试箭,只觉身边金兵烦扰,突然间,大宋勇士穿过火墙杀了过来,乒乒乓乓为我扫了碍事的家伙。

        忽然想起摩摩尔曾与我说,比试较量胜负往往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莫不是这战场胜负也会在一刹那?登时运气行劲,拉了满弓,搭箭上弦,一箭穿雨而过,若是能穿了这铁甲骑兵,直夺了完颜宗弼性命,岂不大快人心?可惜,想得再妙也抵不过从未射箭,刚出去时,箭身还是笔直,可行至末路,悠悠然落了下来。

        “喂,你有用内力吗?”燕横此时已下马杀敌,回首笑我。

        “我不会内功啊!”细雨已然倾盆而下,金军铁骑踉踉跄跄,不似开始时勇武,我亦觉得这天时地利,于我军乃不二胜机。陡然提了长枪,斜跨长弓、箭筒,缩地上前,又点又刺,也是杀了几人。

        见我大宋只有数以千人,竟杀得万人金军死伤无数,完颜宗弼骑着大宛铁骑亲自上阵,我岑然笑道,“燕兄,随我会一会天忍教长老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燕横转了剑花,蹬地而上。霎时间,我与燕横穿梭在千军万马之中,九问剑法与九曲一合枪珠联璧合,同是八十一般变化,愣是被我二人用出上百种用法,金军叫苦连连。

        一盏茶的功夫,身边早已横尸遍地,完颜宗弼下马而来。“这完颜宗弼瞧着面熟。”燕横悄声问我。

        “在大宋,我们叫他,金兀术。”我尴尬地笑笑,“不想完颜将军亲自助阵,我等,还是有失远迎。”

        “黄埔风,少用你那汉人假惺惺的寒暄,当时完颜襄说你可能细作,我还不信,看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完颜宗弼足有七尺,筋肉满身,加之修得天魔神功,论武功,天忍教内除了完颜襄,怕没得第二人比他强,论行军打仗,金国境内,怕也难抵宗弼。

        (七)

        提枪行气,一招幻影追魂枪直接扎了过去,燕横绕到右侧,一招孤月徘徊刺向宗弼颈部,宗弼只得后退,手提着金环砍刀,横舞竖劈,我二人也只是勉强闪开。雨水越来越大,道路泥泞不堪,只看得见眼前两三丈的距离,这雨天,于我天忍武功十分不利,不巧正一道的以剑法闻名,手中提着长枪,不觉是个累赘。燕横倒是无妨,九问剑法出神入化,攻得宗弼节节退让。

        宋金两军在身边不断厮杀,酣战时,只听的远处平原鸣锣。莫不是宋军不敌,收了兵?吴大人不会如此不堪吧?我心中暗忖,却不敢大意,一招一式,奔着要害,可完颜宗弼武功实在了得,虽然此刻他不近我二人身遭,怕是持久下来,我和燕横会死于非命。

        “将军,乌鲁、折合鸣金收兵了!”

        “燕兄,好机会,乘胜追击!”我抖了枪身,缩地上前,直击完颜宗弼头顶,燕横明了我的意思,下身从我腰际斜插上去,一招白云回望杀得宗弼措手。

        “命众将士,鸣锣收兵!”完颜宗弼怒目道,“黄埔风,今日算你走运,他日再见,定要你不得好死!”说着翻身上马,夺身而去。

        见完颜宗弼上马,我与燕横也舒了口气。

        金军收兵,也是我们大获全胜,不胜快哉。高兴之时,燕横敲了我,“那金兀术已经北逃,你背着弓箭是干嘛的!”这时才想起来还有弓箭在身,赶紧运气拉弓,搭了羽箭,射向完颜宗弼。

        也许是情急射出,也许是大雨阻了视线,又也许是行劲的法门终是用对,几年以后,完颜宗弼再见我时,硬是要报这一箭之仇,我才明白今日这箭算是射中。

        (八)

        吴大人在沙场设席,宴请三军,我与燕横倒是在帐内睡下,至少这时候,宋金之争,于我没什么关系了。听闻此役,金军俘虏三百,甲士八百,兵刃万千。也难怪,几十年后,朝中一陆姓大人,能写下“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这样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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