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钉子

从那栋小楼里出来，严羽孤零零伫立在街口一座牌坊的顶端。

        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只是一名流落在外的世家武士，而半个时辰之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了大秦影殿耳目司的一名潜伏者。夜风拂过脸庞，严羽心中五味杂陈。

        夜风中仍然飘荡着厮杀的声音和血腥的气味。来的时候有那黑衣人开路，不过回去的时候则只有严羽一个人，他必须更加小心。

        将气脉调整到二阶魅脉和二阶察脉，严羽正准备离开。不过夜风却将两人的低语声隐约送入耳中。严羽本来欲动的身影一顿，又停在牌坊上。略一思忖后，严羽将气丹尽数投入察脉，那风中的低语声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小楼中，黑衣人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老者对面的椅子上。而老者却一收刚才高深莫测的神情，变得恭敬起来。

        “算上这严羽，这个月我们安排下的钉子已经有三十二人了。”老者叹道，“以我过往的经验来看，‘插钉子’的行动应该是先保质，再求量。力求每一根钉子都坚硬，隐秘，扎到痛处。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您要反其道而行之。”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黑衣人笑道，“三十二根钉子，只要有一根能够发挥作用，其它的就算是牺牲也无妨啊。何况，有的时候必要地牺牲能够换的更大的利益。”

        老者顿时醒悟：“哦，我明白了。潜伏只是幌子。通过牺牲其它的潜伏者来确保‘那一位’能够走得更远，插得更深。统领果然高见！”

        黑衣人点了点头：“也不尽然。若是这三十二人中有人的作用能够超过‘那一位’，那么牺牲其他人来送他一程，也并非不可能啊。”

        老者摇头叹道：“这次选中的潜伏者虽然个个都非平庸之辈，只是想要比‘那一位’做得更好，只怕是不可能啊。”

        “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黑衣人笑道，站起身走到窗边。

        “咦，那小子还没走。”从窗缝里往外看了一眼，黑衣人说道。

        老者顿时紧张起来：“那刚才咱们说的话不会被他听到吧？”

        “放心，区区一个二阶武士而已。要从那个距离听到咱俩在屋里的对话，至少需要三阶察脉。老郑你觉得他像是一名高阶武士吗？”黑衣人笑道，“只怕他是在犯愁该如何找到回去的路吧。”

        老者也跟着笑了起来。

        听得小楼中再无动静，严羽从牌坊顶端高高跃起，向远处纵跃而去。

        此刻他的心情，比起刚才更加复杂。如果说刚才他心中的彷徨与烦闷，只是厌恶这种隐藏在暗处的间谍身份，而从来没有怀疑过为国家，为朝廷做事是否是正确的选择。而当听到小楼中那二人的对话后，严羽却感觉有股凉意从脊椎中沁出来。

        三十二名潜伏者，都不过是影殿的弃子，都是用来牺牲的祭品。

        就算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抵御外侮，保家卫国，但是这种手段严羽决不能认可。更何况，他自己也是这三十二名弃子中的一员。

        但是，想要反抗严羽却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力量。

        先不论影殿究竟有多么庞大的势力，但是那黑衣人所表现出的四阶武士的实力，就已经是严羽无法抵御的。更何况，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自己在严府中的过往经历就能被打听得一清二楚，送到老者的面前。就凭这一手也能够知道，影殿的触角就像大树的树根一样，扎满了这片国土的每一寸地下。

        如果自己抗拒潜伏者的身份，拒绝执行任务的话，只怕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过影殿的追捕。

        想到这里，严羽不禁暗暗后悔自己收下了那块铁牌。

        不过转念一想，影殿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自己上门往陷阱中跳。当时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恐怕顿时就会被格杀当场。

        思来想去，现在似乎只有老老实实听从他们的安排，回到庆典城这一条道路。

        如果能够表现足够好，从夷人那里得到极有价值的情报，那么自己将成为被保障的那枚钉子，而不会成为牺牲者。但是从那两人的对话中，严羽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一位”究竟是谁，不过显然他要么实力出众，要么在潜伏这方面已经走得比其它人更远。

        而另一方面，作为被牺牲的弃子，肯定至少也得具有牺牲的价值。一颗完全没有价值，甚至和平民相比都没有异常的钉子，也不会成为牺牲的对象。

        想到这里，严羽已经为自己今后的打算定好基调，一定要低调再低调！

        在屋顶上奔行着，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破风声。

        严羽想也不想，身形突然一顿！一枚短矢顿时从他身前半尺处飞了过去。

        严羽本就心情不好，一闪身已到了那发射短矢的偷袭者身后，一拳向那人背后轰去。

        那偷袭者并非孤身一人，身旁还有三名武士，顿时一拥而上，一人举刀架向严羽的一拳，另外两人直接挥刀向严羽的要害砍去。

        但是严羽的动作却陡然加速，在那上前帮忙的武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一拳已经击中了目标。先前射箭那名偷袭者被一拳击飞出去，后背上多出了一个圆形的肉坑。

        而那两把刀也同时落了个空，相反两股血线却从二人的脖子上激射而出！

        举刀保护同伴那名武士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们这些一阶武士能够对付得了的敌人。当下将刀向那飘忽的人影奋力掷出，然后他转身就逃。

        但是还没完全将身子转过来，他便感觉到背心一痛。

        低头看时，只见一截刀尖已经从前胸口冒了出来，刀尖上的豁口分外熟悉，正是自己掷出的那把刀。

        噗的一声，那人带着自己的钢刀，直挺挺地扑倒在地面上。

        杀过四个人之后，严羽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看着自己周遭的四具尸体，严羽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用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出一道血口。

        鲜血从伤口处向外涌出，不过转瞬间就凝住。然后伤口处的血浆跳动起来，最后形成了一道血柱，向那四具武士的尸体身上掠去……

        片刻之后，地上只剩下几套武士服和染血的钢刀。

        当初在严府的时候，为了对抗严辛，严羽就明白了力量决定一切的道理。

        而到现在，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虽然环境已经不同，自己的身份也有了很大改变。但是不论他做潜伏者之后选择积极还是消极，拥有自己的力量都是保护自己的最大依仗。

        而现在，增强自己实力的最快方法，就是增强自己手中的蓝焰。从那老者口中，严羽得知了那蓝焰的来历和名字，不过他还是将自己的异火命名为冰蓝幻焰。

        吸收了几名武士的气脉之后，那怪虫子又开始了对蓝火的淬炼，有节奏地搏动起来。从那些武士身上吞噬而来的气脉，化作了红色的丝线，变成了冰蓝幻焰成长的营养。当它们完全被吸收之后，原本在铸剑过程中消耗的那些蓝焰，这一次基本上完全补充了回来。按照一阶武士一枚气丹这样来算，这增长的一部分应该等同于四枚气丹。而目前所有的冰蓝幻焰总量则在十二枚气丹左右。

        等到怪虫对蓝焰的淬炼结束之后，严羽又将地上几名武士的遗物搜寻了一番。从服色上来看，这几人都是飞羽会的弟子，让严羽颇有些意外的是，他们袋中的财物颇丰。金戒指，项链，各种金银首饰装满了一整个袋子。看来他们并非只对其它帮会的武士出手，而是借着这乱势在中饱私囊。

        将值钱的财物全部收拾好之后，严羽纵身继续向玄铁斋的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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