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壮族歌会
“凤管似从天外落，霓裳聊当月中看。”这两句是茶社戏馆门前的一副对联。茶社戏馆是玄木之天最大的戏馆，内有优伶三百人，戏文两百多部，服务到家价格实惠，为各路仙人所喜爱。
饭后，濛初拿砂锅打包了剩菜，带着穆紫往戏馆去。穆紫还是很喜欢听戏的，听了一下午的戏后，心情略略回暖。濛初神秘兮兮地轻声跟她说：“我说了要带你去个好地方，跟我走。”
“去哪里？”
濛初微微一笑：“下凡去。”
濛初的目的地在广西的十万大山。此处山脉东西连亘，峰峦叠翠，山脉连绵，点不清，数不尽，故称十万大山。这山上遍布森林，终年青翠。越往深处则瘴气弥漫，云雾缭绕，生活着各种毒虫猛兽，人进必死。
穆紫有些怀疑此等险境也是濛初口中的好地方？
从十万大山下往上看去，苍翠一片。两人来到一处农庄时，天刚刚擦黑。这里的人大多是壮族人，壮族人十分好客，加之这里地形封闭，很少有人来。但是庄子里的人一见到濛初都和见到故旧一般纷纷打招呼。
“蒙公子来了！好久不见啊！你好！”
濛初回之一笑：“你好你好！
穆紫目瞪口呆。这家伙到底都去过什么地方，连凡间如此偏僻的地方都来过！濛初解释说他以前曾来十万大山帮忙除妖来着，化名蒙初，滞留一个多月，所以与当地居民熟识了。
这里的村长名叫麻林，是个长须的老者。两人进村的时候，麻林出来迎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远方的客人，欢迎你们，我们这里有客房，就请你们暂且住下。”
麻林的口音十分古怪，非常搞笑，和嘴里喊了个鸡蛋似的。濛初朝麻林鞠躬，穆紫也不好意思干站着，一起鞠了躬。她并不了解华夏壮族习俗，一切跟着濛初来，他看上去很是从容，仿佛对壮族很了解。
唉，成天到处乱窜的人就是不一样。
村寨里的男男女女皆穿着民族服饰，待他们去了，麻林送来两套衣裳。那衣裳颜色各不同，但都是精工细绣，上衣是短衫，与汉族对襟装相似却又有些不同。男子衣裳色彩单一，下面是宽大的裤子，缠绑腿，头上要扎上头巾。而女子则是花花绿绿多姿多彩。
换上衣裳，穆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衣裳挺好看，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她除了水族衣服，和在仙界的那几套襦裙之外，没怎么穿过其他衣裳。
穆紫自认为比较爱干净，但濛初比她更甚，明明一个大老爷们儿把身上弄的一尘不染，他爱穿玄衣，黑色耐脏，但只要染上一点灰就换一套，讲究得要命。他穿戴整齐后拿鸡毛掸子掸了半天灰，才停了手。
“这带子怎么系的啊？”穆紫地拿着根青葱带子，左比划右比划不知该往哪里套。
濛初往这边看一眼，从她手里抽出丝带，绕过她的腰，绑一圈，打个结，完事。
穆紫叹道：“原来就是根腰带啊….”
他揶揄道：“笨死你完了。”
穆紫懒得理他，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麻林替两人安排了两间客房，壮族都是木屋，先起底层，上立屋架。这里气候比较湿热，这种建筑有利于通风除湿。房间里安置的井井有条，透出一股浓浓的民族风情。
“想不到你阅历够深的。”穆紫坐在桌子旁边拖着腮帮子说道。
“过奖过奖。”嘴上说的谦虚，但他脸上一点也没有谦虚之色。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濛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濛初过去把门打开了。
眼前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蓝布衫，小绣鞋，上面绣着花鸟花纹。腰间一条葱绿的带子，缀着晶亮的小银片儿。圆脸大眼，小麦色的皮肤，红润的嘴唇泛着水泽，灵动可爱。濛初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半倚门槛，对着姑娘笑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姑娘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儿：“我叫灵歌，按照我们这里的迎客礼，村长伯伯说请你们去家里吃酒。晚上有歌会，也请各位参加。”
“好，我们一定去。”濛初眼睛都快长她身上了。
灵歌欢快地走了。穆紫揶揄道：“怎么，看上人家姑娘了？”
“胡说。”濛初竟然有点脸红，“我堂堂濛初仙尊怎是如此朝三暮四之辈。壮族歌会很热闹，带你参加，见识见识。”
村长麻林邀请了村里每户一口人，齐聚村里，那名叫灵歌的姑娘在帮着收拾。众人席地而坐，中间燃烧着一团跳跃的篝火，面前是一个环形桌子，上面有各种菜肴，每人的菜肴都是一样的，还有特色的糍粑糕饼。
濛初夹了一块蜜枣糍粑放进穆紫盘子里，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穆紫塞进嘴里，满口馥郁芬芳：“不错，还有竹香，这个怎么做的？”
濛初想了想，道：“我曾经听人说过，要用新糯米蒸熟，蒸米的时候放入竹篦就会有竹香。将糯米团放进臼子里舂，加蜜枣花生末，直到见不到一粒完整的糯米。”
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懂得这些，穆紫道：“那还真是挺麻烦的，你今儿带我出来，就是请我吃了一天饭啊。”
濛初笑道：“别急，还有别的内容。”
灵歌说，他们这里的习俗，唱歌。两人来的不巧，赶不上三月初三举行的歌圩，但今日却是村庄建立的纪念日，因此有一个小歌会。
饭桌上必得喝酒，穆紫酒量虽好，但实在讨厌白酒的味道。还好这里米酒和果酒的没有那么浓烈的酒精味。待饭后，天已经完全变黑，草丛里飞舞着萤火虫，星汉灿烂，树影浮动，众人围着篝火坐成一圈。灵歌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场唱了一句歌词，歌词是壮族语言，穆紫听不懂。不过灵歌那一嗓子把她吓一跳，她的声音高亢而嘹亮，仿佛天上大雁挥翅而过，海底游龙摆尾戏水。她小小的身子里藏着巨大的力量，整个村庄里回荡着她动听的歌声。
麻林说：“灵歌的嗓子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好的，后生可畏呀…..话说这歌会，是我们的习俗，几位虽赶不上歌圩，还是能看看歌会的。倒也不枉来我们这一趟。唉？对了，蒙公子今日怎么想起来我们这小庄里来了？”
“有位朋友说想来看看壮族歌会，加上我路过此地，十分想念大家，就来了”
麻林欣慰地捋捋胡子，对濛初的话十分受用。
看了会演出，濛初忽然拽了拽穆紫的袖子：“哎，你跟我来一趟。”
穆紫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跟着他悄悄退了出去。两人一直顺着村里的小道走着，走到一处荒草丛生的地方，穆紫夜间视力够呛，眯着眼四处看着：“这什么地方？”
濛初神秘一笑，袖子一挥，不知把个什么东西扔上了天。而后天上骤然炸开一朵绚丽灿烂的烟花，照的穆紫脸颊忽明忽暗。落下的星星点点火光到地上竟然变成了无数只萤火虫，闪烁着照亮了荒草堆。
穆紫眨了眨眼才看清，那压根不是荒草堆，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六月雪，风过花涌，与司农神女家的花海壮丽一般无二。穆紫爱花，最爱的花并非碧落桃林的桃花，而是这星星点点雪白的六月雪。
穆紫没有对濛初说过她喜欢六月雪，很是惊讶，嘴巴微微张着，心中感动，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濛初也没有说话，两人就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萤火虫在身边肆意飞舞，划出一道道亮丽的弧线。
“谢谢，真的谢谢。”穆紫忽然转过身去面对濛初，眼中似有水光凛然。
“不谢，你我之间还道什么谢。”濛初柔柔一笑，“你开心就行了。”
穆紫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云定天清，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身边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虽然有时候脸皮厚的让人讨厌，他的名字，叫濛初。她心情恢复大半，也许常人受此刺激后要消沉三四天，但穆紫不同，她说过，一味沉溺悲伤与自残无异。
“濛初，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要帮我。虽然你曾经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可是只是朋友而已，我身世离奇，要做的事危险重重，你何必.....”
濛初道：“那我问你，你既然不想让我涉足，又为何告诉我你的身世？”
穆紫愣住，他的这个追问让穆紫不知从何答起，她犹豫着说道：“可能是因为信任吧....”
何为信任？她更难以说出为何信任，这似乎只是心底的一种感觉，就感觉此人可信，就像信任宛寻一般。
“既然你信我，我就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这是我做人的底线。”濛初坚定道。
穆紫看着他，唇边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宛如初春雪霁，霞现云开。
“傻笑什么，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去时，灵歌刚刚唱完一曲，看到濛初立刻笑着指着他：“蒙大哥半路出逃，实在不厚道，罚酒三杯，罚歌一曲。”
濛初没想到有这个环节蹦出来，呆了半天，吞吐道：“我...我不会唱歌啊。”
“唱歌唱歌唱歌唱歌....”压根没人听他辩解，都围在一起起哄。濛初实在没办法，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穆紫。哪知穆紫心情好了，就开始落井下石，朝着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就自顾自的吃开东西了。
濛初被磨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被众人推搡至中间。他不自在地跺了跺脚，道：“那...我献丑了，先说好，唱的不好不许笑啊。”接着清了清嗓子，张开嘴唱了一个音符出来。
众宾寂静两秒，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咳咳咳....”穆紫听见他“嗷”的一嗓子，没收住呛了一口结实的，咳嗽了老半天，笑的眼泪都要出来。
“哎哎哎，不是说不笑的吗.....”濛初又尴尬又想笑。
一曲终了，穆紫朝他笑道：“你唱歌怎么这么难听，和你的外貌不符。”
濛初外表俊秀不差，又生性风流喜欢走街串巷挑逗小姑娘，玄木之天许多女孩都喜欢他。谁成想他唱歌竟然如此.....当真令人惊掉下巴。
“我就是五音不全，谁奈我何？”
穆紫问道：“哪五音你可知道？”
“......”濛初将一块饼塞进嘴里，默不作声。
欢欢笑笑，不知不觉，已近深夜。
同时，玄木之天上，宛寻的事情已经办好，回到韶华院后收到了一封来自天涯海角的信，打开一看，顿时心中一亮。
“展信平安。宛寻，鲛人族踪迹已有下落，藏身鬼界。虽无确切位置，但总归有了确定方向。署名，琅川。”
在东海血案中唯一存活的鲛人旁支，穆紫和宛寻寻觅了好几百年一无所获，他们竟然藏在了鬼界！难怪两人在大荒海域中寻找，却什么也找不到。
有了此消息，宛寻立刻写了一封手书折成小纸鹤打算传到穆紫处。但当小纸鹤都折好了，她忽然又犹豫了。
她看到了穆紫留下的便条，当即就知道是濛初为了让她开心才带她出去的，宛寻不知道穆紫此刻心情是否稳定，虽说是件开心事，但这大起大落的，此刻给她会不会.....最近发生的事已经够糟心了，不如.....
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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