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轮回与守护
乔安柠回到等候室，一路琢磨着刚刚那个陌生律师的问话，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宁景国际和关露露是共同被告，按理说既然向她提问了，应该是想引导她说出对他们有利的证词。可是不管从那个律师问话的语气，到他问出的那些问题，再到容则警告似地看过去的那一眼，都让她觉得那个律师对待她的态度，好像她不是他们被告方的证人，反倒像是原告方的。
当初模拟作证的时候容则告诉过她，她的证词是一个突破口，但并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所以她庭审的时候不用紧张，只要据实回答就可以了。
类似的话，陆暻熠也曾经跟她说过。但毕竟他是辰华的律师，所以她也不好跟他聊太多案子的事情。
刚刚庭上的那一出，真的没道理啊。
乔安柠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踱到窗边，默默出神地望着外面马路上蜿蜒拥挤的车流。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女声，音调微微上扬着，说不出来的味道：“你是乔安柠？”
乔安柠转身，有点惊讶地看过去，是一直安静坐在等候室里的那另外一个证人。
她点点头：“是的，请问你是……？”
“梁乐遥。”女人简短道，身子斜靠在椅背上，细长的手指搭着膝盖，“怎么样，刚才好玩儿么？”
她的态度很随意，乔安柠满脑子的想法散了散，跟着放松下来，笑了笑说：“还好，挺新鲜的。”
梁乐遥扯了扯嘴巴，笑容看起来有点阴阳怪气：“说的也是，他们肯定是不会为难你咯。”
嗯？……什么意思……
乔安柠诧异，然而未等她开口再问，法警又一次推开了门。
这次传唤的人是梁乐遥。
梁乐遥朝她挑了挑眉，嘴边噙着那丝古怪的笑，起身出去了。
——
第五法庭里，庭审还在继续。
梁乐遥在证人席上坐下来的时候，听证席旁边的门被推开了。一道高挑的身影闪进来，轻迈步子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目光落向前面不远处的陆暻熠，唇边淡淡地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是宁萱。
她手抵着下巴微侧过头，望向证人席上的梁乐遥。梁乐遥若有所感，也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隔着这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轻轻一碰。
审判员开始核对梁乐遥的身份：“请被告证人介绍一下你的姓名和基本情况。”
梁乐遥依旧是刚刚在等候室里那副闲散的模样，语调也懒懒的：“我叫梁乐遥，之前是明扬景观建筑设计公司的商务，三个月前辞职了，目前在家待业。”
审判员：“你和被告宁景国际有限公司是什么关系？”
“宁景之前外包了盛心花园酒店的B区设计和项目标书给明扬，”梁乐遥斜眼瞥了瞥宁景国际的两个律师，“我是这个项目组的，跟宁景打过几次交道。”
审判员：“原告方对证人的身份有没有异议？”
陆暻熠的目光随着他的话淡淡扫过证人席。
“没有异议。”
梁乐遥在审判员的示意下开始陈述证词。她的语速偏快，似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很快就说完了。
审判长听完她的证词，接着开口：“被告辩护人可以向证人发问了。”
这次提问的是宁景国际的另一位律师，名叫张浩。他掀了掀手里的材料，问：“梁小姐，你刚刚在证词中提到说宁景国际不可能盗用辰华景观设计的标书，因为宁景这边的标书早就完成了，这个‘早就完成’，具体是什么时间？”
“具体啊……”梁乐遥眼珠转了转，“今年的三月十号。”
张浩继续问：“这份标书从你们做完到投标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修改过？”
“嗯，改过一次，”梁乐遥捋了捋头发，眼神微微一动，“就是标书做好之后没多长时间，我拿到一个以前的标书案例，是曼格宁酒店的案例。这个项目和我们手头上盛心花园酒店的案子类似，我就拿给了我们的项目负责人。负责人看了之后让组里的人参考着这个案例完善一下目前的标书，不过改动不大。”
“这个曼格宁酒店的标书是什么时间拿到的？”
梁乐遥低头摆弄了下食指上的戒指，像是在回忆。过了会儿才抬起头：“三月十六号。”
张浩点头，看向梁乐遥，两人对视了一秒。他顿了顿，缓缓开口问道：“那这个标书，你是怎么拿到的？”
梁乐遥没有立刻回答。她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目光若有似无地朝原告席位的方向飘了飘。一时间，庭审室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证人，请回答被告辩护人提出的问题。”
近十秒的沉默后，审判长说道。
梁乐遥撇了撇嘴，开口：“从我一个亲戚那儿拿的。”
很平常的答案，却让张浩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一变。他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梁小姐，那份标书，是谁给你的？”
“审判长，”旁边，一直沉默着的陆暻熠淡声插|进来，“反对被告辩护人重复性提问。”
审判长：“反对有效。”
“梁小姐，”张浩接过旁边律师递过来的纸，面色不善地看着梁乐遥，“三月十六号晚上八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我表哥家吃饭，”梁乐遥答得很快，还补充了他之前的问题，“就是我表哥给我的标书。”
容则原本垂着目光靠在椅背上，听到这里，嘴边轻闪过一个细微的弧度。他抬起头，侧眸扫了陆暻熠一眼。而后面的听证席上，坐在角落里的宁萱猛地站起身，她狠狠地瞪了眼梁乐遥，拉开门走了出去。
“梁小姐，”张浩不再质证，陆暻熠放下手上的笔，开口接上：“请问三个月前，你为什么选择辞职呢？”
梁乐遥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看到对面压过来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答：“家里出了点事情。”
“你指的是你丈夫因为赌博欠下债务被人砍伤这件事？”
梁乐遥抿了下嘴唇：“是的。”
陆暻熠点头，身子往后靠了靠：“你丈夫欠下的债务有一百一十万，请问现在是否已经还清了？”
“……还清了。”
“请合议庭允许我方出示第十一号和十二号证据，”陆暻熠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助理，“梁小姐，这是你们夫妻二人最近一年的存款账户明细，以及你父母名下的财产情况。从三个月前开始，每个月都会有十万分次打到你和你丈夫的账户里，除此之外，两个月前，你还为你在A市的父母购置了一套价值二百万的房产。你待业在家，你的丈夫也没有正经工作，根据你们三个月前的存款记录，账户里的余额也并没有很多，请问你的这些钱，都是怎么来的？”
沉静的声音敲击着空气，气氛再次凝结。
短暂的沉默过后，梁乐遥耸耸肩，认命一样叹了口气。
“宁景国际的人给我的。”
她扭头直视陆暻熠，一股脑把话都倒了出来：“他们说帮我偿还债务，前提是我要帮他们作证这次标书的事情与他们毫无关系。一个多月前还有一个女的找到我，让我顺带把泄密的事情栽赃给一个叫乔安柠的人，就是之前出庭的那个证人，事成之后她再给我多加两百万。”
一番话下来，张浩和另一个律师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陆暻熠不再多说，神色清淡地看向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
一直到快中午，庭审才暂告一段落。容则和江瑞一起走到停车场，他目光落在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上，拍了拍江瑞的肩：“等我一下。”
走到那辆车的驾驶侧，容则抬手敲了敲车窗。
窗户慢慢降下来，宁萱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搭着方向盘，冷冷地看着他。
“有事吗？”
“这句话好像应该我问你才对，”容则俯身，手抵着车门，笑得冷漠又淡薄，“刚才，是你吧？”
“什么意思？”
“萱萱，敢做不敢当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容则手指在车门上点了点，眸光微沉，“不过没关系，我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打个招呼。”
他探身凑过去，声音里浮上一抹狠戾：“你做什么我不管，不过，下次再在我背后动手脚之前，我劝你先考虑清楚。”
“怎么，你心疼了？”
容则直起身子正欲离开，宁萱打开车门下了车，冷着嗓子叫住他：“在你背后动手脚？呵，容则，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容则转过身，修长的眼眸里尽是一片寒凉之色，他低头逼近宁萱，手指轻轻滑过她的下巴。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笑着，声音从唇间的缝隙挤出来，“今天的那个证人你不只打算拿她去对付乔安柠，还打算对付我。话说开了就不好玩儿了，萱萱，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宁萱紧握着拳，指甲扎在手心里，一片细密的疼。她冷哼一声，猛地抬手打开容则的手，白着脸恨恨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喜欢她。那天我看见了，她不过是差点摔倒，你就紧张成那样。容则，我做这些不过是帮你完成你最开始的计划罢了，你原来不就是这么想的么？拉她做证人只是第一步，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要用她来对付陆暻熠。但是你喜欢上她了，你心软了。没关系啊，还有我。我不过是做了你本来就要做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好像，是没什么资格。”
须臾的安静过后，容则眼眸一挑，俯在宁萱耳侧，搭住了她的肩：“别想多了，萱萱。我喜欢的是你啊。”
说完，他朝宁萱轻勾了个笑，笑意抵达眼底之前，转身走了。
——
陆暻熠从法院出来，没有看到乔安柠。他让凌川先上车，自己站在车外给乔安柠打了个电话。
电话隔了一会儿才接通。陆暻熠一边望着门口的方向一边问：“跑哪儿去了？”
乔安柠是在等候室待得有点闷，又不想打扰他工作，就自己溜出来逛了逛。她边往回走边答：“我现在回去了，你在哪儿？停车场？”
陆暻熠知道她不认路，寻思着虽然法院周围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但也不妨碍他老婆走丢。于是直接告诉她：“你就站原地别动，告诉我周围有什么，我过来接你。”
乔安柠想起网上看的笑话，绷着笑，说：“我头上有片云……”
电话那头难得地静了两秒。她没憋住，一下子笑出声，她家陆律师一定好无奈吧，好想看他表情啊。
“那你看好那片云啊，”陆暻熠听着她在电话里脆生生地笑，也跟着弯了唇角，声音清朗沉润，“别跟丢了。”
车子转过街角，就看到乔安柠站在路边，看到他过来，还使劲地挥了挥手。
凌川坐在后座，隔着暗色的车窗一个劲儿地往外瞄。上次在事务所迫于老大淫威大家都没好意思盯着嫂子看，有几个八卦的都想偷摸去调监控了，这回可算被他逮着机会了。
不过话说回来，嫂子长得好小，看着年龄不大啊。老大这是……老牛吃嫩草？！
老大真是老牛啊……
啊不对，真是牛啊……
乔安柠开开心心跳上车，没注意到后边还坐了个人，伸手搂住陆暻熠的脖子就在他嘴上吧唧吧唧亲了两口。
“饿了吧，”她捏了捏他的脸，“怎么样，今天庭审还顺利吗？”
“咳，嗯，”陆暻熠百年不遇的，第一时间竟然词穷了，他握住她的手，捏了下，“挺顺利的。”
凌川在后边已经彻底石化了。他的二姨三叔四舅姥爷……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老大和嫂子亲热啊！他现在要装什么？空气，车座，蜡像？天呐他好像一秒变盲人……
“安柠，给你介绍一下，”陆暻熠拉着乔安柠往后看了一眼，“这是我的助理，凌川。”
他顿了顿，目光在凌川“老大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悲壮表情上溜了一圈儿，声音和煦地介绍到：“这是我女朋友，乔安柠。”
“嫂子，你好你好，久仰久仰！”凌川立刻一脸狗腿地凑过来。
乔安柠看着后面突然冒出来的人，热气从手就开始扑腾，一路烧上了头发根儿。
天呐她刚才干什么去了……这么大个人居然都能给看漏了……
“你好你好，”她红着脸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旁边，陆暻熠瞟了眼她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晕染开的那一片瑰丽的颜色，打着方向盘转上旁边的大路，扬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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