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洪波大师

歌声从庙的西北角传来，声音虽然不高，曲调也古怪，但咬字清晰，刘洪波因为也是晋人，大概还听得出来是唱的元好文的词：问世间情是何物，只叫生死相许。三人相顾失色，开始以为都是些被此间的集阴处吸引过来的灵属，贪玩捣乱的居多，看来还真有不乐意走的。

        牛道长略一思索，也不多话，立起身形，顺手从背后抽出了七星剑，围着闪烁不止、将将熄灭的蜡烛速行禹步，护住开阳阵。口中咒曰：六甲六乙，邪鬼自出；六丙六丁，邪鬼入冥；六戊六己，邪鬼自止；六庚六辛，邪鬼自分；六壬六癸，邪鬼自死，急急如律令！孽畜，尊我意者，魂归冥府，如有违逆，魂飞魄散。说着七星剑一指发出声音的方向，喊了一声“破！”只听得对面那鬼物一阵尖锐噪耳的声音想起，就像紧急刹车的声音，又似数个女人的声音尖叫合在一起，凄惨凌厉，让人心头猛然一颤。于此同时，庙门和山墙轰然倒塌，一阵烟雾升腾开来，刘洪波打眼望去，凄惨惨的白色月光下，有一个人从刚刚倒塌的墙后缓缓地飘飞过来。为何是飘，因为脚不沾地，说是人，其实也不准确，是一个人形的物体，面目不甚清楚，只觉得她飘过来的时候，空间像水面波纹一样晕开，不知道是虚像还是实体，但刘洪波只感觉阴寒彻骨，鬼气森森。等飘到近处，他才看见，这东西应该是个女人，它身穿着黑色的小袄和裹裙，脚穿葱绿的绣鞋，但一直都是吊着的，长长的头发披在脸前遮住了面目，低着头闷声不语，夜深露寒，一阵风过，那物件也跟着风飘忽着，隐隐约约，更添诡异。

        牛道长和大刚互相看了一眼，见这鬼物也不答话，许是被蒙了心智，处于人道角度的考虑，牛道长还是把刚才的唱颂又重复了一遍。那东西没有抬头，回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还是晋北的方言。话音娓娓，像在我们小时候玩闹时在电扇跟前说话一般，发出的音波都是颤音。

        刘洪波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心里本来紧张，让它这么一句话逗乐了，当场就回了一句。

        “你奶奶个腿儿啊，你自己命苦碰见坏人，就把我们都带进来了，你爹不是男人？外儿啊幼？”

        这东西也不答话，只是在空中飘忽不动，牛道长和大刚不明所以，也都不敢妄动，只是全力戒备，小心提防。

        “我要报仇，要杀了他全家。”忽然那鬼物一阵波动，嘶吼了一句，话音从夜空中传来，有点发闷，像是来自坟墓的呻吟，语带破音，却狠辣异常，还夹杂着无穷无尽地怨毒。话音刚落就朝着离它最近的刘洪波直奔过来，这一次可不是用飘的，而是一晃就到，让刘洪波猝不及防，他想都没想，抬脚就是一记鞭腿。

        大刚一看对方突然发难，伸手把刘洪波往后一拽，刘洪波被拉倒在地。牛道长后发先至，手中的七星剑已到，对着那鬼物顶门就是一剑。对方一声尖叫避开，飘在远处再也不敢过来。

        牛道长执剑斜指，喊大刚、刘洪波先进开阳阵中暂避。大刚拉着刘洪波进入阵中，牛道长张嘴就骂，傻小子，这是鬼物，你使什么腿啊，让上了身怎么办？

        刘洪波也着实着恼，我不是纯阳吗？纯阳辟阴邪，这不你说的？

        那你也得看看这是什么阴邪啊，你自己瞅瞅，前面那些个顶多有点动静，这个都快有形有质了。看这穿戴，是民国年间的装扮，修行了百多年的东西，还在这集阴地养了诸多年，能是一般鬼物，生前有深怨，死后变厉鬼，没听过？

        人死了不就没意识了吗？我看怎么这个好像还挺记事的。

        人有三魂七魄，天魂、地魂、命魂，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人死后，天魂离体归无极，地魂离体鬼冥府，命魂徘徊萦绕于墓地间。但此物死前定然执念甚深，我猜它必然凶死，未有阴阳先生看顾，下葬处必定选在了凶位。然后阴差阳错，天数使然，才能躲过天惩地罚，所以地魂迟迟不走，与命魂交缠，方有一定灵智。

        大刚看着有点想笑，这爷俩把这儿当成现场教学了。

        “怎么杀？“刘洪波问。

        ”能不杀就不杀，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炼到此番光景，终属不易，再说她在阳间之时也必是个苦人儿，能度化了，让她安心投胎转世最好。“牛道长答道。

        刘洪波把二人往身后一搂，看我的，那个谁谁谁，你是民国年间的，是吧。从你死到到现在也百年的光景了，我这么跟你说，后来打了很多场大仗，开始是……，你的那个仇人，真说不定就全家死光了。就算没死，咱们国家成立以后，人民当家做主，地富反坏右，都一个个受到了清算，然后又是……，应该没有漏网的了。你就安心上路吧，省的在人间呆成了祸害，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保境安民是做不到了，起码不能祸害乡邻吧？刘洪波一顿滔滔不绝，堪比唐僧，气死多隆。还真把那东西说的不吭声了，一会儿，饮泣声传来。

        那鬼物一听说人间已过百年，心气儿早就消了，后面刘洪波说的那些可真没怎么听懂。

        刘洪波见有门，就拉着牛道长和大刚慢慢退出开阳阵。那五支蜡烛燃烧缓慢，就这样着了小半天时间，也只耗了小半根的模样。牛道长和大刚相顾无言，都看着刘洪波做诧异状，大刚直接向刘洪波竖起大拇指，意甚赞许，刘洪波瞄了一眼，不喜不悲，神色庄重从容。等三人退出了阵外，牛道长开始再一遍的颂念起来，那鬼物，也飘飘忽忽的闪入阵中，并不如先前那些都作旋风状还显不出身形，看来确实如道长所说，这鬼物修炼不易，已有道行。

        那鬼物入阵中后，向三人方向拜了几拜，大概心意已了，不久后身形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牛道长默然不语，倒是大刚这里一直颂着安魂咒，刘洪波看着那消失的鬼物发呆，只听到了后半段，魂栖归息，淡然止意，明镜之水，无尘之风；心若聚散分合，神则天清明德；惶惶不让，苍苍彷徨，茫茫不慌，冥冥悠康。欲还三千法愿，号黄泉之奈何，诸魂寂静，敕。

        瞬时间，天气间阴郁的气场顿时消失，矮树灌木间响起了虫唱，刘洪波这才想起，他们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有的蝉鸣虫叫在这树林里一声都没有。牛道长看看周围，又拿出几张符纸用七星剑插了点燃，又念了净天地神咒，清明气场，安镇诸方，算是做法完毕。

        等三人寻路折返到村里住处时已经后半夜了，大家都已经睡下。倒是天庆天庆不放心，还在玩手机等着他们，见他们回来，问了过程，当提到刘洪波舌战半年女鬼时，天庆不由得赞叹不已，连说洪波大师，果然了得。刘洪波坦然受之，吩咐一句，伺候大师安寝。于是各自寻找住处宿下，酣酣然一夜好梦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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