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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得舍了余生


石太璞也不知是热是急,额上一片汗水直流到眼睛里。沿途狐尸堆积,灵狐四散奔逃。他逮住一个尚是人形的,劈脸说问:“长亭在哪。”那狐妖已是魂飞魄散,用手匆匆一指,抽身便逃。石太璞逆向众狐狂奔,熔石怪发出光焰,便似烧红的钢刀,刷刷拉拉迎面飞来。地面被那光焰砸出道道裂纹,轰隆隆的地陷巨响此起彼伏,有狐狸跑着跑着,便忽然陷了进去,不见踪影。

        他越瞧越怕,心下暗道:“我如何不黏紧了她,由得她跑得没影?”一时又是自责:“晓得这事,便该找她细细问了,这怪物究竟为了何事,下这般狠手。”他只怕长亭已遇不测,想她厌憎自己疑心,也是应该,只消跟着赔礼便是,如何就由着她怄气使性子,如今可怎么是好。

        他奔得腿脚发软,四周轰鸣之声,便似一口大钟,罩在他头上嗡咣嗡咣响个不休。越靠近那怪,越是闷热难当,若不运真力抵抗,只怕早已不支。再向前一段,便见密密麻麻,站了一群人,尽是留下对抗熔石怪的青丘顶尖。他一眼瞧见族长和几个那夜见过的面孔,却只是不见长亭和九尾。

        众狐递次跃起,飞身扑向熔石怪,然而缠斗未几,不是被光焰击中当场化了飞烟,便是被余力所扫凌空现了真身,直跌下来。偶有几个修为略高的,也只能略斗几个回合,便要落下喘息。石太璞心知此时熔石怪周遭便似岩液沸腾,寻常功力,莫说打斗,只怕喘气都难。然而众狐林立,不断奋力拼杀,虽是飞蛾扑火,却不肯退缩。他心下感叹:“蝼蚁尚偷生,他们虽是狐妖,一族临危,能如此舍身不顾,却与人无异。”

        天边骤然蓝光一闪,拉出一片水波光网,在那黑烟密布之中,硬生生扯出一线畅爽,让人精神一振。石太璞心下大喜,那是他授给长亭的法术。道派虽五行皆重,然而石太璞却偏水属,这片光网,却是熔石怪克星。他心知长亭近在熔石怪身侧,又怕她法力不继,冲着那光网,飞身便扑了过去。

        他人在半空,便听身下一片惊叫,赶忙放眼望去,只吓得心胆俱裂。熔石怪被长亭法力吸引,丢开众狐滋扰,掌力蓬勃,刹那间橙红光焰暴涨,兜头向长亭劈去,所及之处,瞬间便将那蓝光撕了道口子,长亭被劲风一扫,身子不稳,仰面栽了下来。

        此刻地面之上,尽皆熔石怪掌击足踏而出的沟壑,其间一处,幽深直如天堑,红光隐隐,想是满布岩液。长亭势如流星,身不由已,便直向那深渊堕去。青丘高手,已是个个跃出,然而相距长亭仍远,眼见无法可想。石太璞纵身急上,他与众狐几乎一处,哪能独揽狂澜。他身法不减,心下一片绝望,雨神鞭亦是虽长莫及,眼睁睁长亭便要落进那无底深渊之中。

        “她跌了下去,我陪着便是。”石太璞只余此一念,催动真力,御风直上,只怕去得慢了,见不得她最后一面。他手中仍紧扣□□,心下激动,指尖微颤,不意触动机括。银箭“咻”得一声,应力而出。石太璞情知此刻银箭无用,亦不去管它,一心一意,只想追随长亭而去。

        然而那□□忽被大力一扯,几乎脱手飞去。原是银箭尾上,仍系着银丝冰线。箭簇落实,直要把另一头拴着的□□也扯过去。石太璞眼见银丝冰线横跨深渊,粼粼闪动,下意识扯紧□□。便在转眼之间,长亭便已坠下,被那极柔极韧的线儿一兜,身子回弹数尺。

        石太璞得了这个空儿,再不犹豫。他反手抽出雨神鞭,闪电挥出,鞭身所到,烈焰尽退三丈。雨神鞭性子极灵,忽拉一声缠住长亭腰身。石太璞拼尽法力,硬生生将她拖了回来。他一把抱紧了她,凌空折身,便向众狐林立之处跃来。

        石太璞身一落地,汗透重衫,心跳得好似要裂开一般。生死一线,若不是他侥幸赶到,若不是他无意中拾了那银丝冰线,此时哪里再寻长亭。他翻看长亭周身,见并无重伤,约略放心。漫天火光,滚滚浓烟,石太璞也不知她斗了多久,只瞧她累得脸生霞绯,秀发松散,汗水混了黑烟,涂得脸上身上,四处皆是。

        石太璞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劈面便道:“你丢下我一个,可是欢喜?”长亭亦是惊魂未定,她适才为了防着九尾使那凌霄丹,方才祭出捉妖术拦在头里。破功之时,只道此生再无相见之日。现下见他就在眼前,早把先前怄着的气忘了干净,忍不住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脖子。

        石太璞抱着她温软身子,听了她咚咚心跳之声,心下只道:“还好,还好,她在就好。”忽而一个念头潮水涌上,只是想:“我管她是人是妖,我现下喜欢,那便是了。”他也不管众狐环顾,也不论熔石怪肆虐犹在,捧了长亭的脸便吻了下去,缠绵良久,方才恋恋放开。长亭未及开口,石太璞在她额上重重一吻,牵了她手将她打个旋儿,掌力随之而出,贴着她背心一送,直把长亭送到丈许开外。

        长亭急忙转身,只见他还身撤出雨神鞭,哗啦啦一抖,跃身而上,直取熔石怪。

        雨神鞭清吟透空,鞭身轻狂,便似一道银色闪电,划破暗红天际。那鞭子兴奋得兹啦有声,绕着石太璞洋洋乱舞。石太璞催动真力,运起鞭法,长鞭所及之处,便似化过一阵甘霖,遍地火光,竟被他灭了一半。

        熔石怪大惊之下,不敢轻敌,双掌并推,一道焰炷直向石太璞袭来。石太璞手腕急抖,雨神鞭长啸越空,划出一幅扇面,拉了张幽蓝光网,水波充盈流溢,将那焰炷迎面扼住。

        九尾适才眼见石太璞救回长亭,心下安定,反身便扑了上去,正与熔石怪缠斗,欲逼他使出十足妖力,再抛出凌霄丹,和他天寿同归。此时被那光网一撞,身子不稳,向后栽去。好在因着雨神鞭的功劳,酷烈已减。他得以稳了身子,落地之时,身姿尚算美妙。他呆了良久,忽而眉毛一竖,怒道:“又抢我风头!”

        熔石怪见来了劲敌,野性顿发,怒吼一声,轰隆隆便似滚过一阵炸雷。他足下一顿,慨然发力,双掌并推之下,蓬出一道焰光,便似撑出一把橙色光伞,与石太璞拼力相抵。然而他所立之处受力不得,轰得一声烟尘四散,陷出个深坑,足将熔石怪没在其中。这一来,众狐原本要仰而攻之,如今反成俯瞧。

        长亭奔到那坑边,只见石太璞黑袍飘摆,雨神鞭清光激越,并不曾落了下风。此时熔石怪已拼了十足真力,长亭只觉即刻要被烤得熟了。她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咬牙坚持,伏在那坑边,却又一声不敢出,只怕让石太璞分神。偶而抬头一瞧,何止她一个,族中留下的灵狐,尽皆耐受酷烈,伏在坑边,紧张观望。

        长亭也不知怎地,忽而有些感动,只觉得又想哭又想笑。如此情境,她活了千年,却也只是头一遭遇着。便在此时,她肩头受人一拍,长亭急忙回头,却见葳蕤立在面前,衣衫凌乱,妆容狼狈,脸上虽带了笑容,却是三分狰狞七分恶毒,难看至极。

        长亭心里一惊:“如何却忘了她!”九尾捎她到青丘,只将她丢在一旁,想想舍不得银丝冰线,便从她身上扯了。葳蕤虽身得自由,却被这声势吓得呆了,也不知向何处逃跑。她倒是全无幸灾乐祸之心,只恨九尾长亭,将她平白扯到这里来。

        她那日在林府得了两枚凌霄丹,虽不知何用,但见九尾如此鬼崇,心知必有妙处。果然适才听了长亭九尾之争,得知凌霄丹效用,心下便生了毒计。

        她瞧着长亭,缓缓摊开手来,两粒赤红如血的凌霄丹,衬了她雪白的手掌,却是诡异非常。长亭一呆:“你要干嘛?”葳蕤冷笑一声,将手掌悬至坑前,道:“我若将这丹儿扔进去,却会如何?”长亭只觉一颗心被揪出嗓子眼一般,喝道:“住手!”葳蕤一笑:“我为何要听你的?”长亭见她手臂空悬,无论此时使出何计,她瞬时皆能将这丹扔下坑去。现下熔石怪已出十成之力,凌霄丹一旦撞上光焰,立时便爆,莫说熔石怪,便是石太璞,转眼也作灰烬。

        长亭定了定心神,缓了声调,道:“他究竟是你师哥,你可忍心?”葳蕤古怪一笑:“他何曾当我师妹?论法大会上,他恨不能当场杀了我!”长亭道:“可你,可你究竟,究竟对他有过情意。”葳蕤尖声道:“住口!不提此事便罢,提了更不能饶。”她忽尔一笑:“不过,如果你求我,我却是可以想想。”

        长亭道:“我求你,求求你。只要放他一条生路,你要我如何求你,我便如何求你。”她忽而起身,冲着葳蕤跪下,伏身一拜,仰面道:“如此,你可消了气?”葳蕤嘿然冷笑:“这般便宜吗?我要你答应,自此之后,与他再不得相见,此生此世,绝不能纠缠他一分一毫。”长亭一时颓然。这事她却不敢轻言。石太璞之言犹在耳边,他说过,你丢下我一个,可还欢喜?

        葳蕤见她犹豫,道:“怎么,舍不得?”她手掌虚虚倾斜,作势要丢那丹儿。长亭急忙扯住她衣裙,说:“我答应,我答应你,此事一毕,我绝不再见他,绝不再见他,可好?”葳蕤歪了头瞧她:“我却不信你。”长亭举掌向天:“你可要我起个誓?”

        便在此时,众狐一片欢呼。葳蕤往坑下一瞧,却是石太璞占了上风,眼见便要压过熔石怪。葳蕤冷冷看着长亭,道:“你便是离开他,不见他,他也一样会想你,念你,他也照样不会多看我一眼。我要你起这个誓,却有何用?”

        长亭被她逼得无法,喃喃道:“你究竟要怎样?”葳蕤诡异一笑:“我如今教你个道理。人也好,物也罢,你若得不到他,不如毁了他。如此,方才心里干净。”她握着凌霄丹的手,忽然一松,两个赤红影子,一先一后,便向坑底落去。

        长亭见了,翻身便向坑中跃去,冷不防一只手伸出来,生生将她拖了回来。她并不去瞧是谁,只顾咬牙挣扎。然而转瞬之间,天地间忽然爆出巨响,山林摇动,遍野皆抖,一团光波,直从那坑底升腾而起。站在坑边观战众狐,抱头飞跑不及,长亭呆呆瞧着那光,连喊叫的力气都不见。

        一时光团散去,浓烟便起,遍地火光,却渐次淡灭消失。周遭酷烈压迫,便似被谁轻易抽走了一般,舒爽清风,慢慢透了进来。长亭飞奔到那坑边,朝里一瞧,偌大深坑,空无一物,熔石怪,石太璞,还有适才激斗的蓝橙光网,尽皆消散。仿佛眨眼前的一幕,不过是个故事,或者,是个梦罢了。

        长亭一声不响,纵身便向坑里跳。九尾赶到,一把扯了她,道:“你去干嘛。”长亭道:“他在下面,他一定在下面,我去寻他上来。”九尾道:“他不会在下面,就是在,他也......"他不敢再说,只是拖住长亭不放。

        长亭两手乱扑乱打,喊道:“是你,全都是你,谁让你去拿这个什么丹什么石,你把他找回来,你把他还给我。"九尾无法,只能紧紧抱住她,由着她哭喊踢打。他平日戏谑玩闹,本是心中了无牵挂之人,此时只觉恻然。

        长亭哭得声嘶力竭,却一丝办法也无。若知有今日,又何必气他恼他;若知相聚有时,又何必当那光阴无量;若知葳蕤如此歹毒,又何必心存善念一再忍让。她一念想到葳蕤,忽得站了起来,环顾周遭,一时找不到称手之物,便双手齐上,搬了一块大石,向葳蕤走去。

        葳蕤未料凌霄丹威力如此,被气浪震得半晕,此时伏在地上,又咳又喘。长亭搬了那块石头,一忽尔走过去,问也不问,看也不看,举起来就砸。葳蕤惨叫一声,长亭究竟激动,手下无力,那石头正砸在葳蕤腿上,虽未要她性命,只听喀嚓一声,想是腿骨折了。

        葳蕤痛得大声喊叫。长亭却又回身,只捡了块更大的,忽得扔了过去。这一次准头有失,落在葳蕤身旁,把那焦土地,砸出一个坑来。葳蕤吓得浑身发抖,长亭脱了力,跪坐于地,随手抓了身边土石,没头没脑向她扔去,骂道:“你口口声声要他爱他,你可曾为他做过一事一物,你那满心里的算计,只恨不能让他伤透了心,才得了意。”她边骂边砸,葳蕤腿折了躲闪不及,身上便积了一层薄土。

        九尾瞧她两眼哭得发红透烂,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状如疯妇,犹自不息。心下不忍,上前紧紧抱她在怀里。长亭身子一软,想到从此往后,孤身天涯,此恨绵绵,再无了期。只觉此身此心,无一处安置,便起了轻生的念头。

        便在此时,忽听一众灵狐喧哗,皆举面向天。九尾顺势望去,只见一道莹光,划破长空,直砸下来。落得近了,便瞧着是个黑影。九尾心念一动,丢开长亭,奋力飞扑迎上,他虽伸臂接住了,然而下坠之势仍剧。族长见了,腾身而起,照准九尾背心,勉送一掌,九尾得这缓冲,身子反又腾起,坠势立减。

        众狐瞧了,一个接一个跃起,连击九尾八次,方才助他稳住身形,落下地来。九尾一瞧怀中,仿佛是石太璞,自胸而下,满缠一道银鞭,清光莹莹闪动,却是雨神鞭。

        九尾心下大喜,满口叫着长亭。却瞧石太璞脸脖手足,举凡雨神鞭不及之处,皆烧得黑乎乎一片,哪里还有他昔日朗若星辰的半丝风采。九尾心里一沉,长亭已赶了过来,一瞧这般,再不敢上前,只怕他终究是没了。

        九尾伏在他胸前细听,又摸颈搭脉,忙碌半晌,忽得回过头,瞧着长亭,道:“还有救。”

        长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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