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的再遇 四

淑娴打从离开会议室的一刻，每走一步都在想：

        「等会儿还会不会碰到他呢？」

        「如果他真的还是在那里，要不要再看他一眼？」

        「唉！看到了又能怎样？都已经没有机会再见了，何必徒然自寻烦恼？」

        「看他刚才的反应，应该也对我有点好感的，但他没有主动再说甚麼，难道要我女儿家回头跟他要个电话，然后说是可以以后多多联系不行？」

        淑娴这些负面的想法，使到她低着头不自觉地一直走进了电梯，虽然他感觉到那个男子仍然站在接待区，但她经过的时候居然不懂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电梯里面的冷风忽然把淑娴吹醒了，她突然想起：「婵娟的朋友不是认识他们吗？她还是那个尹经理的女朋友，那以后要找到他有何难？」

        想到这里，淑娴立即把头抬了起来，在电梯门还没有完全关上的一刻，在那剩下的一个狭长的条缝里，她看到那个男子仍然痴痴地看着自己，但眼神却充满了失望和忧郁。

        看到男子失望的神情，淑娴突然有了一种郁闷的感觉，她甚至感到对他有点亏欠，亏欠没有好好地看他一眼，这种感觉，淑娴平生从来没有试过，特别是对男生。

        淑娴走后，男子立刻飞奔进入会议室，他明知故问地问道：「少杰，怎样了，刚才那个行不行？」

        「家辉，你是问她的长相还是问她面试的结果？」少杰看着这个叫家辉的男子的紧张神情，故意好整以暇地反问道。

        「你少来，难道你以为我老花了，看不出她是个大美人？」家辉有点气结地说：「我当然是问她面试的结果。」

        家辉摇了摇头，示意基本上没有机会，然后他笑看着家辉问道：「怎么了？和尚想出关了？还想还俗吗？」

        「从来都没有当过和尚，只是没碰到过合眼缘的吧了。」家辉否认和解释道。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那么多美女主动接近你，甚至挑逗你，你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和明康有一段时间还以为你是断背的…」少杰语带嘲笑地说。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家辉打断：「你别乱说，再乱说信不信我揍你？快说，她…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家辉说时，用手指着淑娴所填的表格。

        「如果你想改变结果，不是不可以，但只能在老板那里下一点功夫了。刚才总经理已经在部门经理面前首肯了另外两个应征者，所以也只有老板可以做这个改动，毕竟小蔓介绍过来的这个女孩，欠缺了这方面的工作经验，我也不能瞎着眼跟他们说她比她们好。」少杰道出事实和自己的难处。

        「那你把这份申请hold住，我再想想应该怎样说。」家辉说时，双眼同时在不断转动，明显地他是在想办法为淑娴扭转这个必输的局面。

        「你这次是来真的？」看见家辉一脸认真，少杰有点不敢相信地再问道。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了我下半生的幸福，求你了，等会请为我配合一下好吗？」有求于少杰，家辉卑躬屈膝地说。

        「你说我可以不帮你吗？如果我真的不帮你，小蔓会放过我吗？」少杰虽然绝对愿意助家辉一臂之力，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故意装出甚为委屈的样子。

        「嗯，那好吧！感谢！感谢！」家辉高兴地合十道谢。

        「走，吃饭去，明康说位子已经订好了，估计他也已经开完会到那边了。」

        在公车上，淑娴无神无气地在向婵娟报告面试的结果。

        「都怪你自己，那么重要的面试你还可以因为赖床而迟到。」婵娟知道面试的结果后，有点失望地责怪道。

        「婵娟，你就别再责怪我迟到了，我知道错了。不过，这个基本上不是失败的主要原因。」淑娴解释道。

        「那主因是什么？」

        「工作经验。」

        「嗯，那明白了。你就别那么不开心了，我再叫其他的朋友帮忙留意一下，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了。」

        「谢谢你，我的好姐姐。」

        「诶！婵娟，你该庆幸那晚我们没有正面碰上了那个男人。」

        「为什么？」

        「喔！到站了，我要下车了，回头吃晚饭的时候再说。」

        「那好，拜拜。」

        「拜拜。」

        在上海静安区的一家豪华西式餐厅里，家辉、少杰和明康正在靠窗的一桌享受他们的午餐聚会。

        魏家辉、尹少杰和黄明康是大学的同学，当年他们在大学一起熬夜读书，一起追女生（家辉主要做帮手），也一起闯祸。同学们给了他们一个亦褒亦贬的封号-「读闹三剑侠」，有时候也直接叫他们「胡闹三剑侠」。

        席间，家辉有意地提起刚才少杰对淑娴面试的过程和结果。

        家辉理直气壮地说道：「明康，你来评评理，对一个从来没有从事过贸易工作的女孩子，要她跟其他从事过有关工作的人员比较经验，是不是已经没打先输了？」

        家辉期望明康会站在自己的一边，对少杰进行批判，豈料明康听后反问道：「那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经验是可以随着时日的磨练而累积的，但好的人员错过了就没有了，怎样也得给人家试试啊！」家辉的说话也不无道理，但是…

        「你怎么知道那两个有经验的女孩不是好的人员？你又怎样看得出那个没有经验的女孩会是好的人员？」明康再反问道。

        家辉给反问得一时语塞了，少杰则在一边听、一边笑。

        眼见家辉再没有话说，明康便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刀和叉，准备享用他心爱的安格斯牛排。

        家辉看了一眼少杰，然后再看了一眼明康，他其实知道是自己理亏的，碰灰也是意料中事，但是难得自己碰上了心仪的人，他怎样也得把歪理说成顺理成章的道理。不过，他也非常了解身边这个小胖好朋友，他连续的反问，已经表达了他对这件事情鲜明的立场。

        少杰看见家辉无话可说和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委屈神情，他抿嘴一笑后便对明康说：「是我们的和尚看上了人家。」

        明康闻言惊讶地看着家辉，正当家辉和少杰都同时预料明康会回心转意来替家辉帮腔的时候，却听见明康说：「那好呀！家辉，你这就把她请过去你们的公司，那不就可以日夕相对了吗？」

        明康的提议十分直接和正面，但並不可行。家辉听后先把咀里面的牛排吞下，然后才无好气地说：「我们公司如果有空缺的话，我早就安排去了，还用你说？况且在我们广告和推广这个行业，一般都需要有美术专业才会聘请的，难道你要我回去跟我们老板说，我带了一个没经验、没相对专业的新人来培训不成？」

        「嗯，但是你要我支持你，那不就等于给少杰添麻烦了吗？」明康有点软化地说。

        家辉没有直接回答明康的问题，却特意提起那天火车站的事。他问道：「那天你在火车站是不是跟一个戴上圆形眼镜的女孩谈话？」

        家辉没有用上搭讪，是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让明康尴尬，但他突然提起此事，已足以令明康脸也红了。

        明康低着头努力地切开碟上的牛排，尽量避免跟家辉和少杰有眼神接触，他用极其低沉的语调说：「原来你看见了。」

        「我没有看见，是少杰那天在出口通道走出来的时候无意中看见的。」家辉解释道：「但这不是重点。」

        「那你提起这件事干嘛？我们刚才不是在谈你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扯到我这里来？」明康待脸上的红减退了，才瞄了家辉一眼问道。

        「因为如果把两件事情合起来，可能对你更重要。」家辉轻沾了一口红酒后，故作神秘地说。

        明康不知道家辉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开始有点不耐烦，他把食具放下，双手交叉于胸前，身子略靠椅背，然后直看着家辉问道：「魏大哥，可不可以把话直接说清楚，你又不是说书的，兜了那么一个大圈，还要在最后卖什么关子？」

        眼看明康对话题上心了，家辉才把最重要的信息说出来：「听少杰说，今天来应征的那个美人儿，当天就是跟那个戴圆形眼镜的女孩在一起。」

        「什么？！」明康听后即时有点激动地双手按着椅子的把手问道：「你这话真滴假滴？」

        明康的反应，少杰看在眼里，却由心里笑了出来，明显地，这是在他预料之内。他一边点头一边笑着答道：「千真万确。」

        明康听后，看了一眼少杰，再看了一眼家辉，他是在利用这短促的时间拼命思索。最后他把头转向少杰，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少杰说：「少杰，我们跟家辉是什么交情？难得他看上了人，我们可以不帮他一把吗？我赞成家辉的提议，他没有说错，经验可以累积，但好的对象错过了就没有了。」

        「家辉是说好的人员，不是对象….」少杰更正道。

        「好的人员也好，好的对象也好，反正都不能错过。」明康坚决地说。

        「但公司的部门经理已经看过先前两个求职者的履历，现在要游说他去接受一个没有相对工作经验，甚至没有贸易概念的新应征者，恐怕我自己也很难说得出口。」少杰为难地说，他的表情装得好象刚刚才想到这一点，家辉在旁看见也不禁笑了。

        「你们不是已经游说了你的老板了吗？难道你担心那个部门经理会不给面子你的老板？依我说，你回去后，就干脆跟那个部门经理说，你的老板已经亲自聘用了这个新的求职者，让他自己在另外两个之中挑一个。」明康说得胸有成竹。

        少杰听后大悦道：「有你这句话，我感觉踏实了很多。」

        三人跟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相对而笑，互相击掌，开怀大笑之余，也懒得理其他用餐的人的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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