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章 4 凤凰于飞,笙歌寂寂

从善道：“我已看过你的手，并无大碍。你若是怕虫蚁，前些日子有人给我做了个驱虫的汉方香囊，待我回去，便让人给你送来。”

        之秋低头道：“多谢七殿下费心。微臣不敢当。”

        从善面色一滞：“七殿下？微臣？你从前并不如此说话。”

        之秋心中一酸，冲口道：“你我相识数月，不过两面之缘。殿下又怎知我从前如何？”

        从善已明白了大半，向之秋靠近了些，低了头道：“你可是怪我不来看你？可我这些日子着实繁忙。”

        之秋不欲听他多言，只道：“微臣知道殿下辛苦。既要读书，又要习字。殿下就算不忙，也无须对我一萍水相逢的小小女官挂怀。”

        从善一听“习字”，心知那日晏盈的事让之秋很是介意，便要解释。之秋转身便走，从善并不拦，只在身后道：“韶姑娘……冯小姐就算是父母之命，万般皆好，我却并不曾看到眼中去。”

        之秋听了此话，不由脚步一顿。从善的足音渐渐靠近，温柔言语响在耳畔：“任凭弱水三千，繁花万种，我只记得木槿花畔那一池秋光月色。”

        之秋经历了这两月的事，总觉得从善对自己不过一时兴起，自己一片情思，皆是错付。因而见了从善，思及二人之间短短几段过往，总是难以释怀，话语中难免幽怨。如今听见从善如此说，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之秋手心骤然一暖，电光火石间，左手已被从善握住。他手心的温热，悠悠沁到之秋心底去。已过夜半，之秋竟不觉夜晚风凉，只感觉连月光照在面上，也带有冬阳的暖意。

        只听从善在耳边道：“之秋。我并非不想来见你。实是情非得已，若我与你太过亲密，被人看了去，只怕要做文章。我是母妃一族唯一的希望，如何敢造次。而且，只怕我离你越远，你才越安全。今日席间演《长相思》，我见你难过，才来寻你。”

        之秋似懂非懂地回头看向从善。忽然树丛中又响了一下。这次，之秋总觉暗处不知谁的双目如炬，定在自己身上。从善似乎也注意到这响声，眉头皱起，低声对之秋道：“夜深风寒，你还是早点回去歇息才好。”

        之秋本以为从善会与自己同去，正要点头，不料他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面色变得客气而冷淡，大声道：“你所说之事我已记住。你退下吧，日后我自会叫人留心。”接着又低声补了一句：“此处靠近文妃的升元殿。你沿着此路一直走，便到了琉璃池边上，穿过月竹坪，便是去司簿司的路。夜深了，记得走大道。”

        之秋觉得从善有些反常，自己也不好问，便只得快步离去。按从善所说，她先沿着那条路离开内宫，又准备往月竹坪去。月竹坪本有大路，之秋正要往那边走，却听见打更的内监一壁走一壁大声道：“已到三更。”

        之秋生怕走大路被人发现，便往大路一侧的青石小径上走去，心想月竹坪既在宫禁之内，向来守卫森严，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小道偏僻，路又不平整，之秋只顾低头看路，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风声，似是有人扑上来。之秋一惊，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闪，让那人扑了个空。

        借着月色，之秋看出此人身量是个男子，手持麻绳布袋，看来是要挟持自己。之秋忙不迭躲避，却失足摔倒。眼看那人走近自己，伸手就向自己后颈劈去，之秋无处可躲，只得闭上了眼，心中暗自叫苦：“不知我得罪了何人，竟遭此横祸。”

        只听一声钝响，随后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之秋感觉那人迟迟不下手，一睁眼，却见其扑倒在地，一只乌银小酒杯滴溜溜地滚到自己脚下。

        之秋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上前查看那人。只见那人倒在一旁，呼吸倒是均匀，好像睡熟了一般。浑身上下并无伤处血迹，只有右耳根部有个小圆印子，不知是何物所创。

        之秋壮着胆子对周围道：“小女子韶之秋，谢过阁下相救之恩。”四下寂静，之秋又大声说了两遍，才听得远处有清冷的女子声音飘忽响起：“你且去琉璃池边，把我的酒杯洗净了送来。”

        之秋一愣，忙拾起那酒杯，拿去池边细细洗了，又拿绢子擦干包好。之秋耳力极好，已大致辨出说话女子的所在，于是便顺着人语声向竹林深处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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