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 醉中天水,玉里生香

话音未落，门已静静打开。之秋被吓了一跳，忙看向少女。少女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小姐请进。小姐要寻的人就在里面。”

        之秋心中似乎明白了些许，忐忑地走进去，只见重重帘幕间立着一个女子，身量高挑，挽着随云髻，着一身鸦青色广袖对襟裙，裙摆有镂空的云水流纹。之秋觉得这女子的背影有些熟悉，可待女子转过身来，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容颜。

        女子一双剪水双瞳静静看向之秋，徐徐道：“二小姐，别来无恙？”

        之秋听这声音似曾相识，迟疑道：“我与掌柜可曾见过么？”

        女子微微一笑：“小姐方才还念着我留下那句诗，现在怎么反而不记得了？”

        之秋一愣：“你是照影姑娘？怎么看上去跟上次判若两人？”

        照影笑道：“小姐不出闺阁，自然不知江湖上有一门功夫叫做易容术。”

        之秋仔细端详，照影姑娘秀眉斜飞入鬓，薄唇轻抿，看向自己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神态间倒是与那日阻拦自己之人很是神似。照影也不说话，任凭之秋打量。

        之秋忽然意识到自己如此打量别人有些不妥，忙红了脸道：“失礼了。”

        照影毫不在意，道：“无妨”。

        之秋正愁该如何开口询问江莲之事，照影已经将一个两寸高的青玉瓶放在之秋面前，道：“二小姐来意我已猜出了七八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照影行走江湖的本分，所以有些事，恕我无可奉告。何人不容江莲姑娘，二小姐心中若非已有答案，大概也不会来找我问真相。这小瓷瓶中的药丸，七日一粒，以莲心煮水化开服下，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显效。”

        之秋道：“竟要这么久？姑娘能否告知是何种毒药？”

        照影听出之秋话音里有些许怀疑，眉头微皱，道：“此毒名叫‘曼华’，解药叫做‘两生’，皆出自我手，非是我不给姑娘最好的解药，实是药性太冲无法一次根除。”之秋忙道了谢，把青玉瓶收好。

        之秋不想放弃打听姐姐之事的机会，思量许久，仍开口问道：“姑娘，我母亲既能将这样大的事情托付与你，想必你与我母亲渊源甚深。请问你可知道江莲所服侍的韶家大小姐去了何处？”

        照影面色微微一变，正欲答言，见那素衣少女匆匆进来，一脸急色地把一个小纸卷放在照影手里，道：“三师姐，二师姐刚传了急信来，只怕是宫中的事情有变数。”

        照影看了看之秋，冷声对少女道：“越发不识眼色了，我这里正待客，拿那些三不着两的话出来添什么乱！”

        素衣少女意识到自己失言，忙红了脸道：“掌柜姐姐，我知错了，这就退下。”

        之秋听得分明，将离刚才称呼的是“三师姐”而不是“照影姑娘”或“掌柜姐姐”，言语间提到“宫里”，见自己在侧，又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想必这“醉梦间”必有些复杂的江湖背景。不知自己家与醉梦间又有什么牵扯，竟能让照影亲自出手相助。

        之秋一抬头，正好对上照影含笑探究的眼神：“二小姐既已拿到解药，那贵府与我醉梦间的约契自今日起便不作数了。此事并非我所愿，只因欠了了一段人情在，才不得已而为之。待江莲姑娘醒来，劳烦二小姐替我说句抱歉。今日小店有些账目往来之事，待客不便，不如下次二小姐光临时提前派人知会一声，小店必奉上‘醉梦花间’盛宴,以赔今日招待不周之罪。”

        之秋见照影要下逐客令，也不好再纠缠下去惹人嫌恶，便告辞离开，准备去醉梦间找晏清。穿过酒肆厅堂时，见那素衣少女正在往白瓷瓶里插花，侧脸白皙莹润，竟把那白瓷瓶中的芍药花生生比了下去。

        少女把之秋送到门口，道：“小姐好走。”之秋对这个姑娘很有好感，便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微微一笑：“我姓花，叫做将离。”

        将离刚送走之秋，便带领着店内一众人将店门紧闭，挂上“今日打烊”的牌子，收拾停当，便去了后园照影那里。

        照影打开纸卷看了一眼便攥在手里，若有所思地自语道：“郁青，枉你机关算尽，非要棋出险招，这下子赔上自己青春容颜，仍未得偿所愿，如今，你可后悔？”

        将离推开门，小心翼翼走到照影身边，低头不语。照影不看她的脸，只端过茶盏细品。看将离面色不安，照影方冷声道：“将离，你可知错？”

        将离跪下道：“师姐恕罪。今日是我莽撞了。以后当着外人面，我再也不提师门之事。只是今日……”

        照影道：“什么？”将离咬了咬唇，道：“今日来的那韶小姐本就是……因而我便没有把她当成外人……也不曾避讳许多。”

        照影见将离涨红了脸，十分自责的样子，心下不忍，便摸摸将离的头道：“小师妹，我也非怪你。如今醉梦间迁回金陵，改头换面，便该加倍小心。那位二小姐，毕竟如今是韶家人。你尚小，还不很懂得这其中利害。只需记住，人前我只是你的掌柜姐姐，醉梦间是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之所。”

        将离认真点点头，收起沮丧之色，起身凑到在照影身边，问道：“三师姐，你脸色不大好。二师姐急信上写了些什么？送信那人脸色阴得好像要下雨。”

        照影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藏入袖中，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不过一些小意外，并不打紧。也不必跟他人提起。那边案上摆着的月季开得有些败了，你去换一朵。”

        将离听言便去了，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道：“三师姐……叶师兄……可有信回来？”

        照影从将离的面上看到了小儿女的娇态，温言道：“还没有。若叶师弟来了信，师姐第一个告诉你。”

        将离有些落寞地去了。照影看着将离的背影，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条浸到茶水里去。纸上的笔迹晕开，“风雨如晦，青容尽毁”八个字渐渐消失在被染成墨色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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