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填报志愿之后的日子，凌琳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

        八中校门口拉了两条喜气洋洋的大红横幅，一条横幅列出他们这届上一本线二本线的总人数，另一条横幅只写了凌琳的名字和分数。

        凌琳出名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

        以前那些对郭雪芳爱理不理的同事，都主动找上来，想帮自己的孩子讨教考试诀窍，郭雪芳烦不胜烦。

        连街坊邻居都知道凌琳是区状元，凌琳一走在路上，就有不认识的大妈指着她说状元。更夸张的是还有记者找上她要采访。

        凌琳宅在家里，避风头，除了买菜，哪里也不去。

        吴建军又打电话来问过她的专业问题，得知她选择计算机系，表示了相当的惊异和不赞成，还劝说她三思而后行。

        凌琳当然不听劝，等过了填报志愿的最后截止时间，她的心才完全放下来。

        那天晚上，她和她妈挤在一个被窝里。

        她妈摸着她的头发问，“真的不后悔了？”

        “不后悔，”凌琳眨了眨眼睛，“妈，等我开始赚钱，你就不要上班了。”

        郭雪芳好笑，“你赚钱是猴年马月的事？再说一个小年轻又能赚几个钱？我不上班，咱俩去喝西北风啊。”

        “万一我能赚大钱呢？”

        “别做梦了。”

        凌琳嘟嘴，“我说我能考上梁阳大学，你就说我做梦，结果我还不是考上了。”

        郭雪芳无言以对。是啊，她也发现自己的女儿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总说些傻话，可整个人变得更勤奋，更自信，就像一块蒙尘的珍珠，被人洗净，展现出原本的夺目光彩。

        “好，如果你能赚到钱，我就提前退休，不上班了，那个破工厂，我也呆厌了。”

        凌琳靠着她母亲的肩，扬起一抹无声的笑容。

        志愿填报后，钟菲菲提过的文理两个实验班的聚会也如历史那样如期举办。

        该来的总会来。

        凌琳收到了邀请，过程都不变，依然是他们班班长徐荣打电话通知的她。

        起初凌琳是想拒绝的，既然她决定要远离刘策，那么就要从源头扼制，不给刘策表白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徐荣仿佛感觉到她的犹豫，马上说，

        “老师们也要来，你作为我们学校第一名，不到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咱们也没得罪过你呀。”

        的确，凌琳是个和事老，很少得罪人，高中三年跟班上大多数同学都相处得还算融洽，如果她不去，很容易被其他人误解成瞧不起他们。

        再说她为什么要因为刘策一个人，躲开所有同学？也不太值当了吧，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她有必要这么担惊害怕么。

        于是，凌琳说，“好，我去。”

        徐荣笑道，“那就说定了啊，16号下午六点半，福锦酒楼鸿运厅。”

        前世凌琳为了参加这场聚会，专门去商场买了一条又贵布料又少的连衣裙和一双有跟的细皮凉鞋，又到理发店吹了头发，把短发发尾往里吹卷，很淑女，她妈还帮她修了眉毛。

        一下子从书呆子蜕变成小清新，当时就惊艳到其他同学。喝了啤酒的男同学笑着起哄说，同学三年才知道班上有一个藏而不露的学霸，还是个美女学霸。

        这次，她吃饱了撑的才会这样收拾自己。

        凌琳在家一直宅到7月16日那天，也就是聚会的日子。

        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墨绿色T恤和一条卡其色七分裤，往身上一套，很宽松，又换上一双黑色板鞋，再拿起梳子对着镜子，简单刮两下头发，把碎毛刮到两边，露出大额头，像个汉奸。

        OK，大功告成。

        她走出卧室，她妈惊讶的说，“你就打扮成这样？”

        凌琳张开手臂，特意转了一圈，笑道“我觉得挺好的，有哪里不妥吗？”

        “像个假小子，”

        郭雪芳觉得凌琳打扮的太随意了。平时这么穿也罢了，但现在是在同学们面前露脸的机会，特别是男同学，高中毕业了，不用再顾忌，可以力所能及的展现自己，吸引异性。郭雪芳真怀疑她女儿到底有没有少女心？或者还没开窍？

        “我给你找条裙子穿，”郭雪芳说。

        凌琳摇头，“都说女为悦己者容，问题是那个能让我快乐的人，还不曾出现，将来也不一定会出现了。”

        她说这句话时，没有笑，眼神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和空寂。再大大咧咧，她也是个女人，没有哪个女人的心，不细腻，不怕伤害。

        郭雪芳惊疑不定的看着凌琳，凌琳这时忽然朝她做了一个鬼脸，“妈，你也被我唬住了吧，难得装出这么深度的样子，我差点笑场，是不是很逼真，早知道我就去考电影学院了。”

        “你这个臭丫头，”

        郭雪芳气不打一处来，她差点以为凌琳瞒着她早恋。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以她女儿的憨劲，有什么事早表现在脸上了，根本骗不到她。

        凌琳是在她妈的怒声中笑着出门的。

        然而等门一关，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哎，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想再见到刘策啊。

        福锦酒楼在银光广场那条美食街上，他们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聚餐。

        凌琳到的不晚，不过也已经来了不少同学，鸿运厅很大，足足有十张圆桌，大家三三两两坐着站着，兴奋的聊着天，凌琳进来时，不修边幅的模样，并不如上次那样引起轰动。

        相熟的同学纷纷跟她打了个招呼，笑着祝贺她考出好成绩。

        “大琳子，”钟菲菲的叫声从后方传来，不等凌琳回头，钟菲菲的手臂就揽住她的肩，“好你个大琳子，居然考那么好，平时是不是都在家偷偷的疯狂学习？”

        钟菲菲的声音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依旧爽气、高昂。

        凌琳松了口气。

        前世，钟菲菲因为误会她是故意炫耀自己的成绩，聚会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跟她讲一句话，坐的位置也离她远远的。

        凌琳对钟菲菲说，“我是什么料，你还不清楚吗？就是走了狗屎运。”

        “对，对，你就是运气太好了，我是倒了大霉，考砸了。”钟菲菲哈哈大笑，可是凌琳还是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成绩仍然无法释怀。不过至少，她的心情已经好很多。

        “我这么可怜，你今天得和我挨着坐。”

        钟菲菲把凌琳拉到文科班的座位，凌琳一看，清一色的女孩，围成一桌。她对文科班的其他同学只面熟，叫不上名字。

        凌琳刚坐下来，就有一个文科女生问她，“你报了什么志愿？”

        她话一出口，整个大厅的人都朝这里看过来，凌琳报志愿时果断又保密，搞得神秘兮兮的，知道的人不多，大家都很好奇她选了哪所学校，哪个专业。

        如今尘埃落定，凌琳也不再隐瞒，大方的说，“梁阳大学。”

        意料之中。

        “计算机专业。”

        瞬间鸦雀无声。

        刚跟老师一同进来的刘策正好也听到了，他看向不远处的女孩。

        她居然选择计算机专业？

        这恐怕是此刻在场每个人的想法。

        连文科班的人都知道凌琳偏科，数学物理成绩比不上语文英语，高二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被老师勒令转到文科去了。

        谁都清楚她考出理科第一的成绩有运气的成分，正常情况下，人都懂得扬长避短的道理，她怎么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你脑子又抽风了吗？”钟菲菲比本人还急，“你数学又不好，学什么计算机啊。”

        凌琳笑嘻嘻的说，“突然觉得可以尝试一下自己不擅长的东西。”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就不为自己将来打算吗？”

        “行了，钟菲菲，凌琳爱选哪个专业是她的自由，你管得太宽了，”说话的是凌琳的同班同学，汪雪曼。

        汪雪曼曾经也是凌琳的好朋友。

        为什么是曾经呢？

        因为汪雪曼也喜欢刘策，凌琳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那天刘策又为工作上的不愉快回来冲她发火，他说，“当初那么多女孩暗恋我，我怎么就选了你这个最没用的女人。”

        凌琳怒极反笑，“你倒是直说，有谁暗恋你。”

        刘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女同学的名字，其中就有汪雪曼。

        当然，刘策和汪雪曼两个人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刘策看不上汪雪曼。

        但让凌琳感到厌恶的是，在明知她和刘策已经确定关系，而且自己也已经有了男朋友的情况下，汪雪曼还背着她和自己的男友去向刘策献媚。

        这是什么人品啊。

        凌琳只要一想起她每次和刘策吵架后都跑去跟汪雪曼诉苦，就觉得自己是蠢到家了，汪雪曼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幸灾乐祸她。

        凌琳看了汪雪曼一眼，面无表情，没搭理她。

        她突然的冷淡让汪雪曼也愣了愣。

        “凌琳？”

        凌琳挤出假笑，“我跟文科班的同学一块坐，就不陪你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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