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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似此良辰非昨夜 五


沈水烟一脸理所应当,“不然呢?看热闹吗?还是单纯探望孤单人士?这可是我训练了好些时日,从一整群鸽子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嫂嫂可不能辜负烟儿一番心意。”

        卢小火一张脸都绿了,看鸽子的眼神也变了,点着头想,瞧我哪天不把它炖了汤喝。

        水烟去问太子妃好,中午锦妤难得同他们一齐用饭,毛球瞧着笼子里的白鸽也甚欢喜,不自觉就多吃了两勺饭。

        午后毛球果然有些积食,嚷嚷着要出去玩耍,沈水烟又难得出宫一趟,便随着卢小火三个人一起去街上逛了逛。卢小火也闷得狠了,由着他二人一大一小的可着劲儿闹腾,等到水烟回宫,卢小火带着毛球回到太子府,街上已经是灯火辉煌了。

        送毛球回别苑。卢小火让雪盏秋棠在门外等着,自己进去书房见沈濬南。

        门外有敲门的声音响起,沈濬南在黑暗里坐起身道,“进来。”

        屋子很暗,只有外间的几案上闪着烛光,离他最近的书案上却是漆黑一片。

        卢小火关上门,寻了处亮堂的地方坐下。

        他仍旧保持着寂静沉默的样子,她也不不看他,就只坐在灯下抚摸着左手上的银戒。

        良久,卢小火淡淡道,“公主今天,是太子殿下带来的吧。”

        公主的地位再高,架子再大,总大不过太子殿下。她一来就来寻她这个外人,而不是去向太子和太子妃请安,想必事先就已经见过他了。

        很平淡的语气。她甚至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可以这样平静的同他坐下说话了。波澜不惊,涟漪不起。

        只是好像……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少些什么东西。

        沈濬南低低回了句,“嗯。”

        她笑,“谢谢。”

        沈濬南没有说话。她说完话,起身道,“天色晚了,雪盏秋棠该担心了。玉关先行告辞了。”

        他抬手点灯,对着她道,“好。”

        卢小火借着月色回到轻罗苑。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这名字其实不错。

        院子四周有翠竹郁郁环绕。有潺潺溪水蜿蜒曲而过。院子里石子蔓延成甬,明明是阴寒未褪的初春冬末,不见花开却自有暗香。

        她穿过小道,站在屋门口处。

        屋子里灯火亮着,相比较院落,房间里面要朴素的多。水楠木的家居,青玉色的帷幔。亮格上寥寥几本书卷和青铜色古玩,倒不像是女子的闺房。只是书案上插在瓷瓶里的水仙,绽放的异常绚烂。倒像是精心打点的模样。

        秋棠端着脸盆在身后咦一声道,“王妃怎么不进去?雪盏姐姐在厨房烧热水呢,这就好了。”

        “哦,好。”她回了一声迈进去。

        恍惚中竟有一种错觉。

        这里很好,她的舒林苑其实也不错。

        梳洗过后,雪盏看了看她脚上的伤势。还是有一些发肿,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应该再过些时日便可痊愈了。”雪盏替她洗洗脚,再用干巾替她擦拭干净。

        “嗯,”卢小火翻身上床,“时辰不早了,你二人早些下去休息罢。”

        “只是……”秋棠看看雪盏,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知道,”卢小火打断她,“我会考虑。”

        她二人下去了。卢小火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白日里她二人提起回逸王府一事,她寻思着,还是先回如意坊比较好。

        还有……水烟说全安县发生过重大瘟疫一事……

        其实古代就是医术太差劲,随随便便个传染性感冒治不好了就说是瘟疫,要是按照21世纪早发现早治疗的原则,不知道要少多少“病下冤魂”。

        只是古代交通通讯什么的也实在落后,得了病上报给朝廷,朝廷再派人前去观察禀报,最后才决定要不要救治要如何救治,光这来来回回的折腾的多少天,就不知道够死多少人的了。

        不过最可怕的还要数卫生条件,王公贵族家里还好些,衣食住行样样精致细腻,倒是不怕这些小病小灾的,只是到了平民百姓家里,更差一点,像是全安县这种穷乡僻壤,只怕家家户户天天同病原体打交道都不知道,哪里还谈得上吃药看病,远离灾害?更别提上头不像话的官员还隐瞒不报了。

        她胡乱想着,脑子里愈发的浑浑噩噩。索性摸黑翻下床,点了根蜡烛摇摇曳曳的晃着。

        小白鸽安静的窝在笼子里四处眨眼睛,看见她走近,扑棱着翅膀打了个转,低下头啄了口米粒吃。

        她伸手摸了摸它,想了想,起身摊开一张纸铺在灯光下面,支着身子勉勉强强写下一句话——安置妥当否?

        不妥不妥,正式中又透露着矫情。她歪在椅子上,抬手把纸张揉成团丢的老远。

        重新摊开一张白纸,蘸了墨再次提笔。

        写了揉揉了写,待写到第三张,又觉得自己现在简直不像样子。索性搁了笔不再写。缩在椅子里坐了会,又走近瞧了瞧桌子上摊开的纸张,嗯,还算不错,好歹比刚来的时候长近许多。

        斑斑扑棱着翅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卢小火上床,拥着被子想了会事情,迷迷糊糊中还不忘提醒自己明天再去找一回沈濬南,提一下回如意坊的事,然后便睡着了。

        全安县大禄山上。一身男儿装扮的月思低低凑过来说了声什么,沈雁杳揉了揉眉心,道了句,“知道了。”

        “学后路滑,大禄山又向来荒凉,没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王爷若是劳累,不如先寻个安稳的地方歇歇脚再走。”说话的是全安县新上任的知县高志阳,沈雁杳瞟了他一眼,噙了丝笑道,“继续吧。”

        他其实知道有高志阳这么号人物。新科进士第十三名,名次不高不低,却是三十名进士中官位最低的一个。

        山路难走,前天夜间才新下的冬雪,第二日天气倒好,雪一化,整的山路泥泞难走。沈雁杳拄着跟木棍做拐,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高知县,你怎么就讨了个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官职?”

        高志阳原本应该是蔡州义和县的知县,义和县民富地庶,算得上是蔡州难得的淳朴地方。新官上任前夕,朝廷收到全安县前任知县因为疫病死伤过多,怕朝廷追究其责而跳崖自杀的消息,朝中大臣有人建议让新科才子上位顶替,宁国君上一时间有些犹豫。全安县地小粮薄,这新进的三十位进士又个个是国之栋梁,派他们谁去,多多少少都有些于心不忍。就在所有人都担忧着会不会派自己送死的时候,高志阳就这么蹦跶出来了。

        按照高志阳自己的说法,他是从柳州那种穷苦地方走出来的,亡母祖上是襄州人士,他也算得上半个襄州人。他如今无牵无挂,愿意回去做全安县知县,也算是为母亲尽一份迟到的孝道。

        他这样的人,若是还同皇城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一个样子,倒委实没什么意思了。

        旁边人脚下一顿,反应了半秒,才闷闷说了句,“逸王爷不也是主动请求调到这里的吗。”

        两个月前他就收到上头送来的文书,说是七王爷即将启程前往全安县,替全安县百姓整治造福。没想到最后来的人却是五王爷。

        沈雁杳难得被人呛住,止住月思要拔剑的动作,摇着头笑了笑道,“有趣有趣。高知县的性子,倒叫本王想起一个人。”

        高志阳没兴趣知道是谁,沈雁杳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一行人踩着泥水前前后后绕了三四里,一旁的李岩芩突然道,“这里不错。”

        沈雁杳哦一声,瞧了眼一路未言语的自己的表姐夫道,“怎么,李侍郎竟然还对风水有过研究?”

        他二人寻了个略微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身后的大部队瞧见为首的逸王爷和侍郎大人在柳树下坐下来,均暗暗舒了口气,默默在后面坐下来捶背揉腰。还以为跟着逸王爷这一国皇子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却是纯属来这里活受罪来了。

        李岩芩淡淡一笑,毫不讳忌的往地上一坐,抬手取下额上帽子道,“研究倒谈不上,只不过小时候跟着家父游山玩水,多少知道些皮毛。”

        李岩芩的父亲乃是原太子傅李昭泚,满腹经纶,博古通今,辞官后尤对周易、阴阳学等兴趣颇深,李岩芩少不得耳濡目染,多少也就记得了一些。

        “不过我也是略懂皮毛,信口开河,是也不是,还是要靠当地的风水师父来决定了。”

        而后几个专门请来的风水师观察了一番,一致认为此处是最佳选址地址。

        沈雁杳点点头道,“那好,既然如此,新建的庙宇就定在此处吧。”

        身后众人听他如是说,个个如蒙大赦,点头称好,只等着下山好好休憩一番了。

        冬日的夜晚来临的早,他们一行人才将将回到行馆。李岩芩扣了扣门,踏进来冲着正在翻书的人抬抬手道,“带了些小酒,喝一盅?”

        沈雁杳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笑了笑,起身坐到几案对面,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盏。

        李岩芩瞧他的样子,有意无意的道了句,“慢一点也无妨,照你这样的节奏,所有人都要吃不消了。”

        李岩芩比沈濬南小两岁,比沈雁杳大三岁,当年他爹教太子上课,常常会把他带进宫玩耍,这一来二去,次数多了,自然也就和宫里的其他皇子成了玩耍伙伴。沈雁杳自然是其中之一。

        沈雁杳笑,“你李侍郎也会吃不消?”

        李岩芩又斟了杯酒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拼命三郎啊。”

        沈雁杳两手环抱,看着他道,“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李岩芩听他说起,放下杯子道,“不是我说你,你自己的表姐,你还不了解?”

        他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墨肖没有告诉他她甩了卢小火一巴掌的事情。还是临走前沈雁杳约了他出来,告诉他他决定代替七王爷去襄州一趟。

        沈雁杳故意叹口气,“就是因为你那烈脾气夫人。所以为了不衬得我自己太过悲惨,就只好把你这个大忙人拉过来了。”

        可是扪心自问,他会决定来这里,真的只是因为苏墨肖甩出去的那一巴掌吗?

        他一抬手,一饮而尽。

        李岩芩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性子,发起脾气来谁都降不住。等气性使完了,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雁杳同他碰一碰杯道,“还不是你惯得?自从嫁给你以后,她是愈发不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了。”

        李岩芩失了笑,“你也就嘴上这么说说,以前先王后再世的时候,你护她护的不比谁厉害?”

        他说到此处,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添了酒又一次一饮而尽。

        李岩芩道,“逸王妃她……”

        “没事。”沈雁杳打断他,“这几日你就不用跟着我上山勘察了,也忙了几天了,寺庙地址也定下来了,你就在行馆里好好休息,等哪日天气好了,先行回皇城去吧。”

        李岩芩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雁杳伸手拍拍他肩膀,“我不是那个意思,墨肖她还有身孕,府里府外都要人好生照料。再说了,”他笑了笑,“我把你困到这里,她也不放心。”

        “那你呢?”

        “继续监工呗,”他靠在椅子上,把手叠在脑后,难得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李岩芩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沈雁杳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收了手,没有说话。

        “王爷。”月思在门口轻声道。

        “进来。”

        月思走近来,从白鸽爪子上把竹筒取下来递给他。沈雁杳眉头微微蹙着,接过来把竹筒拧开。里面是一张指头粗细的卷好的白纸。

        月思道,“是从太子府传过来的。”

        沈雁杳展开,眉宇间不知是什么情绪。

        李岩芩起身,拍了拍沈雁杳肩膀,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他其实很累。把她交给太子沈濬南,收拾了东西就马不停蹄的往襄州赶。

        襄州虽说离皇城不如沧州蔡州那样遥远,却因为越入深处道路越偏僻难走的缘故,足足走了有走七天六夜。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人筋疲力尽,他却还是坚持休憩了一晚后直接投入到公务中。甚至连李岩芩也问他,有这个必要吗?

        有这个必要吗?星光熠熠的夜空下,沈雁杳展开白色的信笺,也这样问自己。

        “没有人烦你厌你,日子应该过得挺舒坦吧?”

        夜深了。沈雁杳放下书册,失了笑,把手边的纸条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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