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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似此良辰非昨夜 三


她说的决绝。一字一句,像落在他身上的雨。

        沈雁杳道,“我们回家。”

        她红着眼,抬手甩他一巴掌,“你要是还说喜欢我!你要是还敢把我带回府去!你死去的娘亲如何肯在九泉之下安息!”

        没有冰凉寒人的雨水,没有昏暗街角下的摇曳灯火,没有月亮星星,没有乌云。没有她自己。甚至,没有叹息。

        真的够了,真的。娶一个和害死自己娘亲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这种闹剧,她真的没兴趣参与。

        沈雁杳不说话了。良久,他抬头,缓缓道,“跟你没有关系。”

        她气极,反而笑出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你知道还要跟我成亲!你知道还对我表白!你知道……”她声音渐渐哽咽着,“你知道你还这么对我……”

        他道,“你不是她。”

        “不是谁?云轻?还是柳玉关!”她歇斯底里地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自始至终,我不过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在属于我的地方好好生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变成另外一个我不认识也不喜欢的人在另一个世界生活!我喜欢的人,我一心一意想找到的人,还有一面之缘的你!你们没有一个记得我!所有人都那么理所应当的不知道,不记得,舒舒服服的过着属于你们的日子。只有我!我像个傻子一样被眼前的一切困扰迷惑!我还被人蒙在鼓里。说什么契约成亲,狗屁!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只有我一个人被耍的团团转!现在还要我为这一切负责,要我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内疚,门都没有!”

        一直以来,她都想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可是没有办法。从最平凡不过的小女生到后来的如意坊歌舞姬,再到现在的逸王妃,她一夜之间没有了整个世界。她的委屈她的恐惧,没有人听她诉说。或者说,没有人想要了解过。

        现在又有一个人忽然跑出来对她说,有一个人是因为你而被害死的。

        她真的,扛不住了。

        雨越下越大,他看不清晰,只是低着头道,“没有人要你为这一切负责。也没有人想要你为此而内疚……”

        “好!”她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打断他道,“既然如此,你放我走。我们离婚。契约无效!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便是再不相识的陌生人。”

        沈雁杳一怔,看着她红着眼睛的样子,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闷着道,“你就这么想离开?你就真的一秒也待不下去?”

        “是!”卢小火斩钉截铁,“待不下去!自从我第一眼认出郑喻开始就待不下去!”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她到现在还在心心念念她的郑喻!

        抬脚把地上的雨伞踢的老远,他抬手指了另一边道,“你走!你现在就去找他!我发了疯才会离不开你!”

        卢小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沈雁杳大踏步的往回走。

        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街头暗淡的十字路口,他终于忍不住回头。那躺在水泊里的单薄人影……

        她长得同云轻一个模样这件事情。他其实也是刚刚知道。

        沈濬南掩饰的很好。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亦是这样。他总是有办法能不让他知道。即使在成亲那天相见,他也能那样淡然的装作不认识她。

        真正让他开始有所怀疑的,是江隼对她的态度。

        他对她太好了。好到,让他忍不住去琢磨。

        当年的事情,除了他母妃,江贵妃,知道的人,就只有沈濬南,江隼和苏墨肖。

        他们谁都不肯告诉他。他二哥为了一个女人逼死自己母妃的事情,他们没一个人肯告诉他。

        那一年沈雁杳十五岁,他只知道那个女人是敌国的公主。二哥从战场上带回来说要娶她,母妃不许,他便带了她偷偷离开了王宫。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大宁君上甚至因为这件事情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是他母妃苏王后跪了三天三夜,恳求君上饶了他这一回。

        沈雁杳再次见到他二哥,是五个月之后。君上派人抓了他们回来,他二哥说,云轻怀孕了。

        云轻有孕了。父上和母妃却执意逼他打掉这个孩子,他不肯,又在王宫里大闹了一场。

        父上下令,将云轻斩立决,他扬言要跟她同生共死。

        父上动怒,将他二人打入死牢。母妃心疼,父上却不肯后退半步。

        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晚上,他母妃自杀了。

        那之后,父上没有再为难他二哥和云轻。

        同年三月,苏王后入殡,沈雁杳不愿意让沈濬南出席葬礼。

        同年四月,江国公大女儿江净宛由江嫔一跃做了江贵妃,代替苏王后做了一宫之主,行王后之职,享王后之荣。

        同年四月,沈雁杳在江贵妃的受封之日大闹一场。江起笙出面为姑母争辩,沈雁杳与江起笙断绝往来。

        同年四月,沈雁杳请旨,独自护送苏王后的灵牌回到潮州守孝。

        同年六月,云轻诞下小皇孙,却因难产而离世。太子沈濬为儿子取名沈弃。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他都知道。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卢小火和云轻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

        “王爷。”

        月思打断他道,“王妃仍是不肯吃药。”

        他闭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舒林苑里,卢小火正朝里躺着,门微微开着。沈雁杳推门,瞥眼瞧了瞧地上打破的汤碗,眉心不自觉的一皱。

        秋棠雪盏正跪在地上整理狼藉,“王爷……”

        沈雁杳一摆手,她二人下去了。

        他那日说的轻巧。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就算是去找沈濬南也无所谓。可是他到底高看了自己。

        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到花架前寻了只白净底色青蓝瓷画的瓶子,把手里的花枝一根根□□去道,“院子里的水仙开的正好,我路过的巧,顺手摘了些回来。”

        他知道她一向喜爱这些花花草草。最看不得这些花花草草惨遭夭折。

        软榻上的人还是不理不睬。

        伸手往花枝上洒些清水,放在离她最近的窗台上,他扭头道,“你不想看,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卢小火抿着嘴唇,仍旧背对着他不说话。

        两天了。她这个样子不吃不喝不说话已经两天了。

        沈雁杳只当自己对着空气说话,一个人坐到几案前斟了杯茶,默默品起茶来。一杯喝完又添一杯,待到三杯茶下肚,却是将手中的杯子打着圈在桌案上转了几转,放下杯子,走了出去。

        她闭着眼睛侧身躺着,感觉到有湿湿的东西从眼角划过。

        鼎香楼。沈雁杳斟一杯酒,手指抚在酒盏一侧上摩擦,淡淡苦笑。

        良久,对着对面的人道,“这样算来,你我二人算是扯平了。”

        亦是良久,江隼答道,“竟是我欠你的。”

        他二人都不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雁杳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的灯火,恍了神道,“何来欠与不欠,自此以后,兆沉兄与我,便是没有半分情谊了。”

        江隼提着酒壶的手顿了顿。

        白玉似的珠子噼噼啪啪的纠缠敲打四散开来。沈雁杳下楼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五年前的是是非非,纠缠了这么久,是时候该结束了。

        江隼抬手,把对面的杯子重新满上。

        三更天的时候,卢小火正歪在门前的圆柱子上瞧着月亮。有人走近来,给她围了披风,“不瞌睡了?”

        听到那人的声音,她抿了唇,抬手去拨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沈雁杳一个用力,不让她褪下分毫。卢小火挣他不过,先松了手。

        他扭头,对旁边几个人吩咐,“都下去吧。”

        门口四个黑衣人颔首,一阵风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冷笑,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道,“真像极了逸王爷一贯的作风。守不住的就用强的。”

        那日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在逸王府,她就盘算着找机会跑出去。可偏偏自己腿脚不便,就算她有翻墙逃走的心,也架不住这一双走都走不顺畅的腿。更何况沈雁杳还在她院里安插了各种“护卫”守着她,不准她离开舒林苑半步。

        他听见她说话,却是轻笑了下,云淡风轻道,“没有人教过我。在对待自己无能无力的事情之时,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所以我只好用自己认为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来做。”

        他在她旁边并排坐下,转了身递给她什么东西,她一怔,瞧着他手中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清粥,紧了紧肩头的披风,没有说话。

        她不肯吃饭。

        她发脾气的时候他有办法对付她。对着她吼回去,箍着她守着她,不准她离开府邸半步。可是她不肯吃饭,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雁杳把粥放在她旁边,起身离去。

        走了两步,他停下来,淡淡道,“把粥喝了,好好休息。你也不想他看到你苍白憔悴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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