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三
一天后的夜半，无风，黑月，墙头。
卢小火半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良久之后，抬手揩了下冒出来的清水鼻涕。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卢小火把裹在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放进包裹里，寻了个相对低一点的落脚的地方，一个翻身从墙上跳下来。
沈雁杳还是没有回来。
她问了府里的下人才知道，沈水烟那天还真不是心血来潮才来逸王府的。江贵妃宫外的女儿江起笙，那天上街吃饭，不知误食了什么，一到府里就生病了。太医检查了才知道是食物中毒。
不过事情发生的太巧了。她那天才刚见过她，江小姐晚上就严重到中毒了。
她有点不安心，于是白天专门回到如意坊找冰若商量。
薛冰若分析的头头是道。第一，首先江小姐还是贺家的媳妇。贺家公子出事那年，贺大将军和夫人曾经主动提出过，让江起笙改嫁，江起笙没有同意。第二，她和逸王爷成亲的事情早几天前已经公布出去了，江小姐若是心里不痛快，也不会拖这么几天。第三，若是说江小姐是见到她以后才觉得不痛快的，其实更加有点说不过去，按照薛冰若的说法，若是将她和江小姐二人放在一起，卢小火实在人对江小姐构成不了任何致命的威胁……
虽然最后一条很打击人，可是卢小火不得不承认，她和江小姐真的是同一个空间的两种不同的存在。如果说遇上江小姐之前，她还觉得自己是青山空谷里的翠竹，那江小姐绝对是那一座青山那一道空谷，她这一片翠竹不过是继清风，白云，朝阳，溪流，等等一系列美景之中的其中一种而已。
况且她这个侧妃还是假的。沈雁杳最后若是真娶了她，她大不了负荆请罪请求人原谅好了。
她这么一想，还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嗯。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听到有人在角落的阴影里说话，惊得慌不择言，“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逸王爷的主意，是他让我跟他一起溜的……”
沈雁杳抱着双臂，从阴影里走过来。
她抬头看见是他，一个包袱丢过来道，“你说我怎么在这！我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鼻子都快冻掉了！”
他皱眉，“在这儿等？”
“不在这在哪！”她没好气道，“你倒好，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早知道你不回来我就一个人走，不等你了。”
“我一直都在府里啊，”沈雁杳道，“昨天颜景然找我有点事，今天回来我去舒林苑找你，雪盏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秋棠又来报你匆匆忙忙不知道去了哪里，还吩咐说今晚不用等她。我看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就准备了东西在约定的地点等你。你倒好，大半天不见你人在哪里。”
卢小火：“……”
她好像，似乎，应该，貌似真的在如意坊待得时间太久了。等到她再回到逸王府，她确实是一阵捯饬偷偷摸摸的从后门跑了……现在想想，她当时一心想着尽量不引人注意，还就真没心思问上一句，沈雁杳是不是在府里……
“等等，”她忽然道，“你说也等了大半天……你在哪儿等的？”
“王府后面三道街的西边小巷最南角的老槐树下，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卢小火跑到路边看了看，“我好像……少数了一道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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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二人半道劫了位路上进城卖菜的老农。
卢小火把他拉到一边道，“不行，万一泄露了行踪怎么办。”
沈雁杳点头，“也是，”说罢低头从包袱里摸银子，“买了不就得了。”
卢小火想，也对哦。反正他们有钱。
老伯把银子揣怀里，兴冲冲抱着一大堆菜烟儿一样的跑了。
瞧他跑的那样快，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一转身，指着面前瞪着眼睛看着她的驴道，“要怎么办？”
没了车夫，难不成他们要自己赶？
沈雁杳道，“清蒸，红烧，糖醋，油炸……你觉得哪一种好？”
卢小火：“……你买它就是为了吃它？！！！”
他把包袱丢上车道，“那你问我怎么办？”
“……”
“还不上车？”
“……哦。”
卢小火翻身坐上去，打个哈欠道，“一夜没睡，困死了。”
沈雁杳坐到赶车的位子上。
“没想到你还会赶驴。”她躺在后面道。
“不然呢，”他试试手上的鞭子，象征性的低喝了一声，驴哒哒哒的开始迈步子，“等着你赶吗？”
看着他驾车的背影，她忽然觉得好笑道，“你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沦落到赶驴车的地步哈哈哈。”
他淡淡侧首，“你是在替我羞愧？”
她学他道，“不然呢，还为你感到自豪吗？”
“我见过更应该羞愧的人。”
“？”
“她什么都不会，好大个人了，连骑马都不会。”
“……”
“可是她居然还有脸笑话别人。”
她瞪着他道，“……你够了。”
她把车上之前垫在青菜下面的稻草整了整，仰天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
后来两个人无话，他就驾着车晃晃悠悠的走着，她就倚在车上懒懒散散的坐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想要说话。
又走了一段路程，远远看到前面有一个分岔路口，他停下来道，“我们去哪？”
半晌没有回应。他回头，车上的人已经蜷着身子睡着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条件下都能睡着，她还真是不挑不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晃得人有些刺眼，卢小火坐起来，揉着眼问他，“有水吗？”
沈雁杳把腰间挂着的水壶解下来递给她。
她看了看四周，远处能看到有几处错落不一的人家。
“我们这是要去哪？”
“我怎么知道。”他淡淡道。
卢小火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儿“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问，“你知道？”
卢小火：“……你不知道去哪你还敢要偷跑出去？”
他理所应当，“你不也一样。”
卢小火：“……”
她无力的倒在车上，“你看吧，你觉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午，他二人饿的不行，就在路边的小吃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稍作休息后又雇了辆马车继续赶路。
新雇的马车夫对这一带很熟悉，卢小火问清楚了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在马车里和沈雁杳重新规划了一下行程。
“喏，除去来回路程需要的时间，我们还有十天可以利用，这里有三种选择，第一种奢侈挥霍型，先到达师傅所说的邕州城，找间客栈住下，然后各种好吃好玩的轮番来一遍。”
沈雁杳淡淡道，“嗯，对于你这种不知道挥霍二字怎么写的人来说，这种可能吸引力比较大。”
她白他一眼，“行，你家财万贯，你瞧不上眼行了吧。那第二种，第二种是游山玩水型。找一些当地的秀丽风景，玩到哪里住到哪里。”
“御花园的景色不错，王宫里我也可以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
“……”
“那只剩下最后一种了，第三种就是分开旅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最后在一个地方集合回去就好了。”
“各玩各的？”
“对啊，”她道，“我在王府里住了那么久，对你都审美疲劳了。”
他其实长一张很好看的脸，颐和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就这么觉得了，只是当时他挡了她的道，害她在郑喻和青青面前丢了面子，她实在对他厌烦的紧，也就不觉得他哪里好看了。
沈雁杳垂着眼脸道，“我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
他忽然说这么一句，卢小火倒吓了一跳。
“那我应该怎么想？”
“我以为你知道，天天看见你，我其实心里更加不好受。”
“……”
然后他二人就分道扬镳了。在邕州城下车之后，沈雁杳带了一半的银子往东边走了，卢小火头也不回的背着包袱转身去了西边。
夜深的时候，卢小火看着黑暗里晃动的人影，低喝了一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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