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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


回到住处后,只见院中空空的,便问阿绿:“白大人呢?”

        许是见我脸色不好,他只是远远站着不敢靠近,“被朱雀大人请去了伏波宫,说是要接见贵客。”

        贵客?想必就是景炎了吧?我洗了把脸,“更衣,拿雪青色的那件,我要过去看看。”

        阿绿替我束完发后,又细心将衣服上每条小褶皱拉平,后退一步打量赞道:“公子穿这套衣服真好看。”

        我心中一动,“拿面镜子过来。”

        阿绿一愣,反应过来忙不迭去取。因为一直不敢看自己的脸,房间里镜子早前全让我给收了下去。

        片刻后,阿绿抱来一大块淡蓝水晶,举了给我看。

        里面是张十四五岁过眼即忘的脸,眉目清淡的宛如水墨,仿佛用手指一擦就会消失掉。下巴尖尖的,嘴唇有些刻薄的微翘弧度。

        顺着额头往下摸,我颤抖的指尖轻轻划过鼻梁,最后在下巴上停住。

        很多很多年前,我不叫淮殊,跟现在也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可究竟是什么长相,我已经有些想不起了……

        阿绿放下镜子,轻晃我的胳膊,“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别吓我……。”

        我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扯住他,“阿绿,你叫我名字。”

        他哆哆嗦嗦道:“淮……殊……公子。”

        “不,不是,你叫我莫丁果,莫丁果。”

        “莫丁果。”

        “多叫几次……。”

        他用要哭的表情望着我,“莫丁果莫丁果莫丁果……。”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为什么不敢答应?是因为声音对记忆来说太过陌生,还是因为我已不敢确定自己的身份?

        我两手奋力一摊,水晶啪的掉落地上,碎了。

        阿绿扁嘴看我,眼泪已经开始成串的掉。但是我没心情安慰他,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大多妖怪是不喜欢奢华建筑的,所以伏波宫是为数不多可以拿来待客的场所。门口摆着两座纯金大狮子,爪子上都镶着闪闪发亮的宝石,这样炫耀的风格有些匪夷所思,但挡不住客人喜欢。

        伏波宫门口守卫见了我,笑着打了招呼便放行,并不多问会什么。只因妖界谁都知道,淮殊是白泽的心头肉,受不得半点委屈。

        我稳了下心神,带起笑脸走进去,果真看到白泽正在同景炎在饮茶。

        两人目光同时望过来,白泽对我道:“来的正好,这位是天界的景炎太子,你小时曾见过,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我瞥景炎一眼,道:“不记得,不过听说有个天界太子在忘川受罚,莫非指的便是他?”

        长鼻子侍从一旁惊怒,景炎却波澜不惊的押了口茶,“原来本太子在妖界如此受关注,在下深感荣幸。”

        白泽道:“淮殊被我宠坏了,说话从来不计后果,望殿下海涵。”

        景炎道:“白大人请放心,在下还不至于同个孩子计较。”

        我冷笑着紧挨白泽坐下,拿了他手中的杯子便喝。

        见景炎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看,便问他,“殿下是为我而来的么?”

        他道:“乃奉母后之命前来给淮殊送礼。”

        我问:“什么礼?”

        他招下手,身旁人立刻奉了个盘子上来,我掀开红帛,整个人都定住。

        里面是只七彩硫璃臂钏,比起记忆中的锁魂链稍微大些,样式却是一模一样。

        景炎注视着我,露出琢磨不定的笑,“淮殊可喜欢?它本来配套的还有一只链子,却让我早些年送了人。”

        我拿起来端详,毫不客气道:“你们天界竟穷到这种地步了么,怎么好意思拿这种东西出来送礼?”

        臂钏是女子用的饰品,他除了要提醒我的过往还想借此羞辱我吧?

        “不,这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他示意院中鹿车,“母后的礼物在那里。”

        我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将臂钏在手中转了转,道:“我现在年纪还小,没有中意的女人,这东西自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白大人,你要不要?”

        白泽竟出人意料的接过去,微微一笑,“你又做这借花献佛之事,还不先谢过太子殿下。”他做的坦然,居然就这么将一场尴尬化于无形。

        我扭头道:“要谢也该白大人谢,淮殊可没收他那东西。”

        白泽才要开口,此刻有人院中禀报,“大人,人界使者方才已在,暂时被安置在山泉别院。”

        “我这就过去。”白泽起身道:“殿下想必旅途劳累,请在此稍做歇息。如有需求尽管提出,也好让我多尽地主之宜。”

        景炎道:“我觉得淮殊有趣,想同他聊几句,不知白大人是否介意?”

        白泽目光征询的望向我,我点头,“巧的很,我也有话同殿下说。”

        “那在下便先行告辞。”

        “白大人自便。”

        待白泽走后,景炎收起了伪装的温驯,目光像狩猎中的苍猎,肆无忌惮的打量我。

        我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气势上一点也不退让。

        “你比我想象中做的要很多。”

        我装傻,“殿下说什么淮殊不懂。”

        “几乎毫无破绽,”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尖于其上徘徊摩挲,“倘若不是有这个,我几乎以为你就是真正的淮殊了。”

        “殿下真是爱说笑,我不是淮殊的话,那我又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即使殿下不说,白大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他神色一冷,“你莫非不想回去了?”

        我掀动眼皮,“回去回哪儿去?”

        景炎问:“你是疯了还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我反问:“你说呢?”

        他捏住我的下巴,“不管你是哪种都要明白,我的棋子绝不容许背叛。”

        我冲挑衅道:“背叛?你最好现在杀了我。”

        “你不想活了。”他用的是陈述语气,“害怕回到现实中后再不是你所熟悉的世界,喜欢的人早已不在世间,是不是?”

        景炎言罢一笑,冲已成木偶的我道:“山泉别院中,此刻住的想必是人类术师东方磊,他乃是天下第一阴阳师,知人过去未来,你若心有疑惑,大可去找他去卜上一卦。”

        我心砰然而动,“他,他当真如此厉害?你没哄我?”

        景炎道:“信不信随你。”

        待我要走时,却被他一把拉住,“白泽应该还在那里,你当真要在此刻过去?”

        我心急如焚,却不敢让外人知晓,只有在这里傻坐。

        惶惶然等了半柱香时间,最终忍耐不住夺门而出。

        山泉别院是整座伏波宫中风景最雅致的住处,虽然是个人类却被安置到这里,地位可见一斑。

        特地向守卫确认过白泽已离开,我才敢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去。

        房门开着,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子盘脚于榻上而坐,仿佛得了预知一般看着我,脸上无惊讶也无好奇。

        在见他之前,我真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模样的人类存在。看不出具体年龄,或许二十岁出头,却有着三十岁男人的成熟,四十岁的睿智目光。

        整个人宛如珠玉雕成的一般,眉锋如剑一双凤眼恰似柳叶微扬,英俊的长相却又带着一股儒雅慵懒,简单布衣也遮掩不住满身风华。相较于人类,我更倾向于他是神仙。

        “淮殊?”他出言便识出我身份。

        我不发道:“东方先生……我冒昧前来,想求你一件事情。”

        他请我于榻上坐下,温和道:“但讲无妨。”

        “我听人说起您的本事,能知过去断未来,能否帮我帮忙算上一卦,看在下心中所想之人是否尚在人世。”

        他微笑,右手在虚无半空中随意一抽,便取出两支三寸宽的绿竹牌来。反扣到桌子上后,又取了两支出来,让我从中挑选一支。

        我犹豫着抽了中间的,忐忑不安的交给他。

        东方磊抚袖接过竹牌,凝视片刻竟摇头将竹牌皆数收了起来。

        我急道:“结果怎样?”

        “卜不出。”

        “怎么会卜不出?!您不是很厉害的吗?”

        他笑,“想必你也知道一个规矩,术师从来不给自己算卜卦。”

        “那跟又我有什么关系?”

        “只因你同我还有那人有些渊源。”他取出笔来,在纸上疾笔书写下几句,“卦虽卜不出,我却有几言相赠。”

        我看去,只见上面写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好好呆在这里珍惜现在,也就是说,小叔叔他已经不在了么……

        我瘫坐下来,只觉胸口空荡荡像缺了一大块。

        浑浑噩噩走出山泉别院,我才恍惚想起神卷说过他有二十个主人,十九是为复姓东方的断袖,后来绝了后才将妖鼎传了莫家。细数起来我也算他后人,难道东方磊所谓的渊源便是指这个?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回不到现实中,没了小叔叔,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不觉间再次来到景炎住处,他问:“结果如何?”

        我沉默许久,突然像爆发的狮子一样冲过去,红着眼睛用尽身体全部力气用他撕打。

        景炎略显狼狈的躲开,“你冷静些,发什么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此事么?”

        “知道又怎样?”我无所谓的抓紧他胳膊,在上面留下几道血红痕迹,“如果不是你,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皱着眉头在我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东方磊告诉你他已经死了?”

        我目眦尽裂,胸口涨的喘不过气,“没有!他卜不出。”

        “既然如此你激动什么?你如何知道他已不在?还是你希望他已经死了?”

        “闭嘴,不准你诅咒他!”

        “就连你自己都不能肯定,为什么会心里笃定他已经死了?”他在我脸上寻着松动的破绽,“或许他已经死了,也或许他现在正等你回去。而你现在却想着放弃,他会不会很遗憾?”

        我颓败的松了手,口中低喃,“不……不会这样的。”

        “真相就在那里,至于敢不敢去揭开全在你一念之间,再好好想想罢。不过我要劝你一句,不要想太久。人类的生命并不长,也许他此刻还活着,下一刻就死了,拖的越久,你的希望就越渺茫。”

        这一定只是个梦,醒来睁开眼,小叔叔定是在身边陪着我。丽川之行只是个开始,我们都还年轻,接下来的路还有很长……我不能再等,也不能在沉睡中虚度光阴,我要出去!

        我慌张的将手举到景炎面前,“把那个破链子给我取下来,快!”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冷静掐灭我的念想。

        我无所谓道:“那是什么时候?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你告诉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要回去,怎么样都行!”

        景炎道:“如果是要你杀了白泽呢?”

        我错愕的张大嘴巴,“为……什么?”且不说他对我的诸般宠爱,但是那张跟小叔叔一样的脸,我就绝做不出伤害他的事。

        “你怕了?”他手指划过我的脸,“不用紧张,白泽若死了……便没人能替我达成心愿。”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我怔怔的望着他,“你说,我保证放心里绝不告诉任何人。”

        他眼睛闪了下,倾身到我耳旁,低声道:“我要借白泽之手铲平天界。”

        我后退一步,“你在开玩笑……。”

        虽然未经曾历过,我却知道两界之前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几乎每隔几百年便会爆发出一场大战,死伤无数。自淮殊出世后,两界关系才慢慢缓解趋于和平,景炎贵为天界太子,他又怎么会这种恐怖想法?更何况他不是说要杀了某个人报复,而是说铲平天界!

        景炎并不解释,继续道:“你的任务就是负责在白泽面前,两界正式宣战之日,便是我替你取下锁魂链时。不必为此感到愧疚,对你来说,这里所有人所有事都只是场梦,一个逃生游戏罢了,你敢不敢玩?”

        “我没那么大本事……。”

        “你有,”他打断我,像蛇一样在耳边轻声诱惑,“你不是普通人,三界祥瑞淮殊,白泽宠你又非常人能及……只要你肯去尝试,一切都会变的很容易。”

        “可是之前数场战争都是两败俱伤,你又怎么能肯定这次会是妖界灭了天界,而不是反过来的结局?”

        “问的好,”他在方才掌刮我的地方阴森的幽幽吐气,“只因妖界只有你一个天界棋子,而天界却有我苦心多年布下的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天界待你并不薄。”何止天界,就连那个严肃苛刻的西王母,对他都是出了名的好。

        他冷哼一声,“这些你不必知道,你只尽份内之事即可。你走吧,待的太久怕白泽会起疑。”

        我回了白泽住处,刚进门就见阿绿失魂大叫,“公子,您的脸是怎么了?”

        “我的脸怎么了”问过后我慢慢反应了过来,怕是景炎那记耳光留下了印子。

        不提还好,一想竟然觉得半张脸都是木的,嘴巴动起来也颇为吃力。

        阿绿还在嚷,我却阻止他,“没什么事,待会儿涂点药就好。你去忙自己的事吧,等等……白大人在吗?”

        他犹豫着点下头,“回来有一阵子了。”

        待阿绿走后,我还有些迟疑要不要就这么进去。若是给白泽看到脸上的伤,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

        房间里面的人先开了口,“淮殊你进来。”

        我磨蹭着走进去,他正在拿着礼单看,见我以袖遮脸便问:“怎么了?”

        我吱唔,“没什么,我有些累了,去休息下。”

        说罢就要溜,他却身形一动,转眼之间来到我面前,笑容慢慢减了去,“谁动的手?景炎?”

        我黯然道:“白大人不用管了,是我自己的事。”

        他问:“你自己的事?”

        我再不敢看他,头渐渐低下去,“对不起。”

        他取来药替我涂上,柔声安慰,“你不用怕,我自会替你做主。”

        同我一起用过饭后,白泽便出去了,直到很晚才回来,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他招手唤我走近,“淮殊如今也算是大人了,可有喜欢的女子?”

        我在他怀中僵住,“白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

        白泽道:“虽然你未出世时与景炎曾立下婚约,但却因你是男子而作罢。咱们妖界女子虽然少,却不是没有的。你觉得朱雀碧鸾如何?”

        “不不,”我连忙摇头。那个高傲的女人看人向来只用下巴跟后脑,若要她嫁我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最重要的是她愿嫁我也不愿娶啊。

        白泽思虑了会儿,“那玄武武沐离怎样?虽然我没有什么门弟之见,却终归要替你选个像样一点的对象。”

        我惊悚,“我才不要雌雄一体的家伙,阴阳怪气的。”

        “看来只好与龙族联亲了……。”

        “等等,白大人,我不要成亲!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抚摸的头发道:“景炎虽然相貌不错,行为却令人难以琢磨……我怕你将来会吃了亏。”

        我总算是听出些门道儿来,气道:“是不是景炎同你说了什么?少听他胡说八道乱放屁!”

        白泽道:“他所言真假暂且不说,你也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我嚷道:“白大人你要真闲为什么不替自己操操心?待我到了你这年纪再着急不迟。”

        他无奈的看着我摇头。

        次日怒气冲冲赶到伏波宫,景炎立在院中冲我诡笑,“找我有事?”

        “昨日你同白泽说了什么?”

        他将手臂尚在的抓痕亮给我看,“说你春心萌动,欲对我行非礼之事,这才遭了教训。”

        “我非礼你?”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更令我想不明白是,这种玩笑一样的谎话白泽怎么就相信了?虽然妖怪发起情来不怎么挑剔对象跟性别,可是敢对天界太子下手,我难道是活腻了不成?

        景炎道:“要是换作了旁人,未必有人相信。可你品行名声好像不怎么好……白泽当场就无言了。可惜你当时不在,未能欣赏他耐人寻味的表情。”

        我承认欺负过几次小九尾狐狸,故意惹恼过啐我的勾魂使,也常仗着自己身份说话不分场合轻重,可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而已。非礼一个大男人,这种事怎么会像是我做出来的呢?

        景炎又道:“哦,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此行目的还有一个,不妨猜一下。”

        “没兴趣!”

        “我是来求亲的。”

        “啊?”这下我倒是奇了,“同谁,妖界的女人可不多。”

        他笑的邪恶,“你。”

        我愣住,半晌才分辩出这不是玩笑话,咬牙切齿道:“你书房曾经不是有个漂亮女人么?”

        “你知我被囚忘川,却不清楚事情原委么?”

        是了,起因是为他拒了西王母的赐婚,那么漂亮一个女人不愿娶,却跑来同一个男人求亲,当真是个非一般的大变态。

        我怒极反笑,“好啊,虽然你这人讨厌的很,长的却还不错,我娶回来暖暖脚也好。”

        “我只是想试下你在白泽心中地位罢了,你莫自作多情,以为我看上了你。”

        “彼此彼此,不是我喜欢占便宜,倒贴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他冷冷道:“不要试图激怒我,你除了能逞口舌之外占不到任何便宜。别忘了自己的事,有人还在等着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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