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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乞爱


溢出喉口的话又被吞了回去,顾适抿唇苦笑,是的,聪明如陈行深,他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内心,矛盾又怨恨的内心,垂首间,他的后脑被陈行深轻轻扣进了肩里,“我曾跟你说过的,我们两个人可以相互依靠,相互支撑,一起开创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可以永远像今天一样,一直走下去。我不会离开你,我是你最忠诚的恋人。”

        顾适轻轻颤抖,他突然猛力推开他,摇着头倒退几步,花海如雾飘渺,他愣愣地看着陈行深,内心深处那股罪恶让他无地自容,他配不上这个男人,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他都配不上。

        “行深,你不觉得我这样的人并不合适你吗?我们可以做战略伙伴,可以开创新的商界神话,但我们做不了情侣。”

        “不是这样的,我们可以做到,谁说我们不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是最合适的情人。”陈行深张开双臂向他走来,他还是一惯淡淡温和的笑容,自信,充满忠诚的深情,如果说,从重生后在荣思城身边从最初的自嘲自虐到后面跌宕起伏的情感波折,再到身世的惊晓,这一系死蜕变是令他痛苦而无奈接受的话,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将是他苦难的终结者。

        他只靠着他的肩膀,就能体会到安心,无论他受过多少伤和失望,陈行深都是他身后静静等待的那个避风港。

        但顾适知道,自己的现在情绪和心态很不稳定,他满心都是各种纠结的恩怨情仇,来自家族,来自荣思城,他狠狠惩罚了常家人,将他从来没有的一切掠夺到进自己手里。

        他利用荣思城将常凡送进监狱,而他也曾决绝地将这个男人甩开,可当知道前世的真相时,他又陷入深深自责中,常凡最后那句话让他又妒又恨,对荣思城,他怎么都做不到云淡风轻。

        一夜欢愉后,纸条上写下的那八个字: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这何曾不是用尽心力去落笔的纠结。

        他放不下,一次次寻找解脱的答案,可又一次次重新陷入新的纠结。

        异国的天空星光浅淡,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顾适倒退几步,对陈行深绽出抹苦笑,涩涩地道:“行深,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他黯然转身,一步步向小古堡走去,背后蓦地一紧,陈行深不轻不重地从背后环抱住他,“其实你需要我,真的,没有人能像我这样对你,小适,你可以放下过去,遗忘掉那个人,我们在这里慢慢尝试着开始,好吗?”

        “但是行深,我……”顾适突然难以对着他再说出拒绝的话,而陈行深趁他犹豫的这会,轻轻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突然问:“你知道这小古堡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吗?”

        顾适一愣,摇了摇头。

        陈行深的声音暖暖在耳边刮过,“不如我们先坐在这里,听我讲个故事好吧。”

        他搂着顾适,仍保持从背后环抱的亲密姿势坐在草地上,高高地花丛将两人淹没,他们相偎着,橘色的花海在身边摇盏多姿。

        “我小时候这里是一片花田,外婆喜欢种花,一个人常在这里种这种橘色的花朵,记得那时,我一个人跟在她身边,每天看着她在花田里忙来忙去,一脸欢喜的模样,你知道吧,我外婆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在那个年代江南城里小有名气,外公是个混世魔王似的土军阀,二话没说就把外婆给拐走了,呵呵,我外公性子爆躁,谁说的话都不听,偏偏外婆一出声,他立马矮了三分,你说我是不是有点遗传我外公了?”

        顾适正听得入神,被他一反问,蓦地愣了,“什么?”

        “比方说,这么听你的,这么离不开你。”陈行深侧过头,唇瓣似有意无意般轻轻触上他的脸颊,暖味的气息霎时弥漫开来了,顾适忙扭回头,仰首望着头顶那片星空。

        “后来你外婆怎么到澳洲来的?”他岔开话题问道。

        “战争结束后,外公放弃了国内给的军职,带着他当年做土军阀时积下的财富,先到香港定居,成立了浩海,在浩海小俱规模后,才将浩海放手给我父亲,然后带着外婆来到这里定居生活,他知道外婆喜欢花,特意买了这片花田,两人天天操持这片花海,我们现在望着的花田可是他们多年情意的结晶。”

        顾适慵懒一笑,“这真是个浪漫的故事。你外公和外婆一定在这里安然终老,携手走过无怨无悔的一生。”

        他有些累了,斜靠在陈行深怀里,而陈行深并不介意他是否认真倾听,语气轻淡随意,暖如微风,接着说下去:“花田建设成熟后,外公先辞世了,而外婆不愿离开这里,固执的要父亲给她造一座小古堡,她住在这里,直到去死都没有离开。家族里没有其他人还留在澳洲,当时花田即将荒弃,而小古堡也想转卖给别家,而我不想外婆的心血就这样消失,所以…….”

        “所以你就接手过来,成你的私人物业。”顾适接过话题道。

        “对,我很喜欢这里,读书时,每年假期都会来这边一个人住住,我怀念外婆在花丛里料理时的时光,只要来到这里,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属于他们的那些岁月,小适,如果我们可以在一起,那么,等年老了不如就定居在这里好吗?”

        顾适怔住,下意识地问:“这里?”

        陈行深望着花海深处,嘴角啜着笑,眼中依旧温和,话语却在怔然间凉了几分:“你舍不得离开F城?”

        “行深,你想说什么?”顾适侧头看着他。

        “小适,其实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荣思城,不管是回常家,还是得到常鑫,送常凡进监狱,最后与荣思城决裂,都是因为你心底还爱着他,因为这种爱太过沉重,你内心有太多的不甘,所以,你才变得这般冷漠绝情。”

        他也转头,双臂圈紧了顾适,眸如幽幽深海,“小适,现在的你并不是从前的那个你,因为你想击败荣思城,想得到逃离他的力量,才不得不这样狠,虽然我希望你能找回属于你的一切,但我并不想你因为他,而变成另一个人。”

        顾适垂下头,紧紧咬着下唇,此时他心里竟第一次恨身边这个男人,陈行深,你何必看的这般透彻,透彻的如同一把带着温度的利刃,贴近自己,亲近自己,却总能窥探进自己的内心,将自己心底那点可怜的自负和自尊都挖个干净。

        “小适,或许我说的不动听,其实在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这种话,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回到从前那个真实善良的顾适。”陈行深微微拔捋着他的鬂发,温柔如故,“你不是个心思狠绝的人,你也做不到彻底的放手,你心里其实一直在自责和内疚,对你的生母,对荣思城,甚至你并不是真心想搞垮常家,你只是太想强大起来。”

        他收紧双臂,将顾适深深地埋进自己宽厚胸怀里,“小适,该原谅的人就原谅他,该放手的就放手,不要再让仇恨和纠结侵占你的身心,你没有什么错,只是方法不对。”他的声音深沉,唇几乎贴上他的唇瓣,或许是真心想亲近他,可偏偏又止于唇角间。

        顾适闭上眼睛,眼底的酸涩让他双唇微微颤动。

        “常凡杀了我的母亲,这笔帐我一定得算,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他认罪,行深,如果我说,我就是要这样报复下去,你还愿意守在我身边吗?”

        圈紧自己的双臂在慢慢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去看身后的人,而陈行深已经缓缓放开了他,似乎轻叹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的心智,常凡有没有罪,并不是你一意孤行就能认定的。”

        顾适猛地睁开眼睛,眸里泪光浮动,他惶恐转过身,发现陈行深已经兀自走向小古堡,他站起来,望着那个刚刚才温暖抱着自己的男人,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

        陈行深是什么意思?对现在的自己绝望了吗?因为自己想报复,想渲泄仇恨,已经不再是他所喜欢那个诚实善良带些懦弱书卷气的顾适,所以他不想再守护自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适始终维持这个遥望的姿势,身体在夜风里渐渐僵硬起来。

        空气微凉,花海如海浪起伏,香气似雾般围绕在他身边,他抓紧大衣胸襟,缓缓转过身,凝着天片稀落的几颗星子,涩涩地苦笑,陈行深说的没错,他为了使自己彻底断了对荣思城的依赖不得不逼着自己强大起来,为母亲的死,为懦弱的自己,为失去的该得的所有,他必须得狠。

        可他并不快乐,他知道,他还爱着那个人。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这八个字写下去已经是戳破纸张,更不提如何真正做到,自断情根只怕是越断心越伤,越断人越冷。

        现在就连陈行深都对自己失望了,那他是不是什么都失去了呢?

        顾适垂下头,孤单地站在夜色里,过了许久,背上一暖,他蓦地回头,陈行深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

        小古堡灯火悠然,大约是陈行深进去后燃起了灯光,看着温馨无比,他手上拿着件浅色纯棉风衣,披在顾适肩头,温声道:“回去吧,外头冷了。”

        “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你不怕我这样的人令你心寒吗?”顾适垂眸道。

        陈行深将大衣替他拢好,紧了紧领口,低头凝着他,“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我希望你能真正快乐起来,不想看着你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可是我也知道,现在让你回头已不太可能,你已经踏进了这个圈子,身处险恶的环境里,为求自保也得心狠下去,只是我仍想你能快乐,哪怕与你站在一起,共同抵挡那些暴雨也在所不惜。”

        他伸手抚着顾适被风吹凌乱的发,喃喃地道:“我曾说过,我恨自己看透了你们之间的纠葛,看透了你的内心,但我舍弃不了,小适,爱一个人真的没有道理,就像你跟荣思城,丢不下又不能在一起。我对你也是一样,我知道你不一定会爱我,但仍固执地想着会不会有奇迹的那一天,我这种行为一定很可笑,我自己有时都会看不起自己,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说着,双手将顾适暖暖地捂着,夜色里,他的双眸是那样坚定,微笑是那样温柔,“在这里几天,能否给个机会给我,让我们试试好吗?”

        顾适茫然地望着他,抿了抿唇,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深时,顾适洗浴好后,看陈行深穿着暖蓝色的家居服,披着大衣在厅里煮咖啡,见他过来后,陈行深微笑着递给他一杯热咖啡,“还习惯吗?这里好久没人住,来之前较为匆忙,我昨晚才叫人收拾这里,冰箱里的食物随意准备了点,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明天我们再出去好好逛逛。”

        “嗯,我看着挺好。”顾适抿了口咖啡,香醇的热咖啡入喉,心底霎时暖暖的。

        “这里有三间卧室,今晚你睡主卧,我睡客房。”陈行深说着,领他走到主卧,拍拍整齐暖和的大床,回头冲他笑道:“如果不够暖和欢迎来隔壁房间找我,我可是随时乐意充当暖床对象。”

        他明显是在开玩笑,可顾适的脸却不知不觉地红了,他扭开头,抿着咖啡道:“应该用不到吧。”

        “你知道用不上?”说话间,陈行深已伸手抚上他发顶,他僵着没有动,在静谧的空间中,慢慢感触到那双手在发里缓缓穿梭,他闭了闭眼,转头,“行深,我…….”

        “我知道。”陈行深陡地打断了他的话,温柔一笑,“你想哪里去了,我像是那么猴急的人吗?好啦,你快睡吧,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该累了。早点休息。”

        他轻松笑着拍拍顾适的肩膀,尔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出房间,到对面客房关上门。

        顾适转头望着那个紧闭的房门,心底百般不是滋味,他凝望了许久,白色木门静寂,缓缓转回头,自嘲地叹一声,也把门关上了。

        而客房内,关上门的陈行深全身脱力般背靠着门,头仰抵在门背上,久久望着天花板,唇边溢出抹苦笑,他转过身,再次垂下头顶在门上,闭上眼睛,手指在门上轻轻画出几个字: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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