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宫外密函
七、
玄烨站在御书房的窗户前儿，窗外正在飘落着大雪。京城的雪已经连着下了十天，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一年有好几处地震，请款赈灾的折子铺了天。玄烨正在为银子的事儿烦着，却又传来关外冻死了大批的人。钦天监的南怀仁说，是地震引起了雪灾。萨满巫师则说，是灾星入了流年。可是不管哪一种说法都没什么用处。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当前最重要的是赈灾。
还有，便是西南的事态。“三藩”是玄烨的一块儿心病。若是没有他们年年耗去的银子，这赈灾的钱早就有了。
站在窗前的玄烨，眉头微微皱着。他的手中捏着一封信，是玄烨刚刚读过的。这封信又是八百里的加急，已经是今天的第三封了。这一次的信不是关于平西王的，可这一次的事儿更让人担忧。信中说，玄烨身边儿有一个人，是朱家余孽的帮凶。可是信中并没有说出这人具体的身份，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玄烨捏着信沉吟良久，这个人会是谁的人呢？是台湾郑家的人，还是那个自称“朱三太子”的人。若是“朱三太子”的人倒还好，那不过是个跳梁的小丑。若是郑家的人便比较麻烦了，台湾始终是玄烨除了“三藩”之外的又一块儿心病。
“德福，把火盆子捧来。”
玄烨忽然说道，他望着远方的眼神慢慢收了回来。只见德福捧着火盆子走来，把他手中的火盆子放在玄烨面前。
玄烨蹲下身子，把那封信慢慢点燃。这样的密函他每一次都会烧掉，绝不会留下半封在世间。信在火光中慢慢化为灰烬，挑起的火苗没有半丝温暖。这些信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就如同这些写信的人一样。他们亦永远见不得光亮，正史上更不会留下只语片言。这些人都是玄烨极其信任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和身份。连曹寅、尔音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当然，德福也同样不知道。
这些人每一次写信，都会假托是一个京外的大臣。只有玄烨自己才能看出字里行间隐藏的秘密，也只有玄烨自己才知道这些人身处何地。这些人每每送信，用的是世人皆都知道的“八百里加急”，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的好奇与怀疑。因为有时候，最深的秘密往往就在光亮之下，这样才能轻易地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德福，把架子上的那本儿《道德经》给朕拿来。”
玄烨向书桌走去，《道德经》是他每日必读的书籍。都说《资治通鉴》里讲的是治国的道理，玄烨觉得《道德经》里才满满的都是帝王之术。治国的道理，是大臣们应该掌握的。帝王之术，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深谙的道理。
“皇上，您的书。”德福小心的把书放在玄烨的面前。
“德福啊，你进宫多久了？”玄烨忽然淡淡地问道。
“回皇上，整十年了。”
“这么久了？”
“回皇上，是。”
“……”
玄烨没有说话，他低下头静静地看起书来。时间在书页间悄悄溜走。窗外的天色也跟着渐渐地暗了。雪还静静地落着，御书房里没有半点儿声响。只偶尔有玄烨翻书的声音，然后又归于了宁静……
“德福，什么时候了？”玄烨合上书，他喝了一口桌上的茶。
“回皇上，酉时了。”
“去太皇太后那儿吧。朕好久没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嗻！”
玄烨到慈宁宫的时候，正赶上太皇太后在放饭。屋里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折射了出来。那是一种浅浅的橘色光晕，与当日尔音给他的那个糖纸有几分相似。玄烨觉得这一切都很温暖。一直严肃的脸上透出淡淡笑意。
“皇上来啦！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还过来？”
屋里，太皇太后坐在西边儿的炕沿儿上，她面前的炕桌上已经摆上了今日的晚膳。
“孙儿有些想皇祖母了。孙儿就过来看看。”玄烨也坐在了炕上，与太皇太后对坐着。
“皇上只是想皇祖母了吗？我可听说了皇上颁布的《圣谕十六条》得到了好些汉臣的推崇！”太皇太后笑着说。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皇祖母。孙儿的确是想来听听您对于我大清以儒学治国的看法。”
“这是好事儿啊，咱们满人进关以来，一直同汉人对立着。是时候该好好想想满汉一体的事儿了。其实，你阿玛当年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被一些人，一些事儿牵制着。后来，事未成，人却先走了……”太皇太后想到自己的儿子，不禁有些伤心。
“皇祖母，孙儿会替皇阿玛做完他未做完的事儿。”玄烨一脸严肃地说，他的表情很认真。
“皇上是好皇上，也是皇祖母的好孙儿。”太皇太后拉起玄烨的手，疼爱的看着他。
此时，尔音提着一个食盒从外屋走进来。她把食盒放在炕桌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金黄色的粥装在粉彩的碗里煞是好看。
“太皇太后，尔音今早听您有些咳嗽。所以就去做了些粥。这粥里放了些枇杷，清肺润喉的。太皇太后您尝尝，看能不能舒服一点儿。”
“怎么没有朕的，大妞也太偏心了吧。”
“尔音哪里知道皇上今晚会来。皇上一天神出鬼没的，尔音可没有那样的神机妙算。”
“皇祖母，您听听。大妞从小欺负孙儿。”
“真没羞，都当阿玛的人了，还和太皇太后告状。”尔音在一旁说道，手指在脸上打着羞。
“当阿玛了又怎样，朕始终是太皇太后的好孙儿。”
“好，皇上永远是我的好孙儿。来，把我这碗粥分一些给我的乖孙！”
太皇太后笑着说，她又拉起一旁尔音的手，疼爱的握着。“不过话说来，我们尔音就是孝顺，比某些个强！”
“那朕就把大妞娶回来，让她名正言顺的孝顺皇祖母，好不好？”
“呸，皇上又拿尔音取笑，太皇太后要给尔音做主。”尔音扑在太皇太后的怀里，撒娇地说。
“好，我给尔音做主，一定罚皇上。”太皇太后笑着说，眼角的皱纹向上弯着。
“尔音，纳兰夫人又拖惠贵人送礼物来了。你看看是些什么？”
只见苏麻拉姑捧着一只精致的红色雕花盒子走了进来。尔音接过盒子，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些制作精巧的新奇宫花。自从那日在惠贵人处与纳兰夫人一见，她就时不时的送些东西来给尔音。尔音自然也会做些针线回赠。她越来越觉得纳兰夫人像自己的额吉，一种亲切感不言而生。
“这纳兰夫人是阿济格的第五女吧。她小的时候我倒见过。后来嫁了人，就再没怎么见。”太皇太后缓缓地说道，她看着尔音，满眼皆是慈爱。“不如，尔音哪日请她来宫里坐坐，咱们叙叙家常。”
“多谢太皇太后疼爱。说真的，尔音觉得这位纳兰夫人好像尔音的我额吉。”
“像你额吉……别说，眼睛那儿是有些像。”太皇太后说道。
“尔音！”苏麻拉姑从外屋进来，“你和曹寅是不是欠我们一顿酒啊。”
“这又是哪里的话，他们两个又怎么了。”太皇太后问道。
“这两个小东西，秋天的时候在城墙上结拜了，说什么要当异性兄妹。这都几个月了，还不肯告诉咱们呢。”苏麻拉姑嗔怪地说。
“好啊，你们两个结拜竟然都不告诉朕一声儿，看朕回头怎么收拾曹寅去。摆酒的时候，朕要好好喝上他一杯。”
尔音笑了起来，她说：“尔音帮哥哥应了。改日请太皇太后，皇上，苏麻姑姑，还有李公公一起吃酒……”
屋里的灯在窗户上留下影子，屋里的人也在窗户上留下影子。那些影子都开心的笑着，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烦忧。
尔音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尔音刚刚进宫。和皇上一起四处淘气。可是，不知怎么，尔音的心中竟有一丝悲凉划过。或许，这样轻松欢快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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