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赤炼玄石
小镇经过一场降雨之后虽然凉快了些许，但旱灾并未彻底解决，大白天室外的日头还是十分毒辣的，为了保存体力，不在半路上受暴晒而脱水，因此三人决定夜里出发，一入夜便带上热情的居民们为他们准备的水和干粮踏上了前往狐丘山的路途。
寻着地裂的痕迹一直走，一路上血妖藤长势极快，今天白天刚从地底钻出，经过短短半日已经长出了数丈，血红的藤臂如同鬼魅一般四处抓取。三人一边注意不被藤臂碰到，一边专心赶路，越是接近狐丘山边界就愈发炎热，脚下的砂土吸收了白天太阳光的温度散发出阵阵热气，就连沙漠夜里刺骨的冷风都无法吹灭，三人顶着热气艰难前行，抬头望去，只见近在咫尺的狐丘山散发着赤红幽光，不同于白日里远远所见的沉睡赤狐，夜间望去，那只身披烈火的狐狸矗立于月下，倨傲地俯瞰着苍天大地，三人静静看着这幅诡谲的画面，只觉朦胧月色之下它显得别样地真实，仿佛下一刻它就活了过来，喷出妖火将一切都摧毁殆尽。
“桃小叶，可否闻见血妖藤根源在何处？”沈晏清问剑鞘中的桃小叶。
“主人，这儿的臭气太密集了……一整座山都是臭烘烘的味道，全都混在一起，实在找不出最臭的地方在哪，桃小叶又要被熏晕过去了……”桃小叶说着便没了声息，应该是真的晕了。
沈晏清无奈，但他刚听见桃小叶说一整座山都是臭烘烘的味道，目光投向那座满是妖邪之气的狐丘山，眉宇渐渐蹙起：“难道这一整座山里都埋了血妖藤……”
褚风临听罢大吃一惊：“不是吧，这一整座山都是血妖藤的根茎所在？那我们怎么整，难不成把山劈成两半啊？”
三人陷入了无声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温静遥拿出碧水晶珠，用鲛血启动珠子，然后念起咒诀，珠子发出阵阵冰蓝的光芒，蓝光化作三层透明罩子罩在大家身上，片刻罩子消失了，可身上却隐隐感到冰凉之意，缓解了地下热气带来的燥热感。
温静遥说道：“待会儿到了狐丘山上会更热，有碧水晶珠加持会好受一些。方法可以慢慢琢磨，我们先爬上山去探查探查情况吧？”
这也是目前唯一的法子了，他们在山脚下吃了点干粮和水补充体力，没来得及多休息一会儿就即刻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攀登之路。
狐丘山上每一粒砂土都曾经历过妖火炙烤，普通人别说攀爬，压根近身不得，他们虽然有碧水晶珠施加的冰罩护体，但登山过程中那滚烫的气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侵袭而来，热浪包裹下一举一动都开始变得迟缓，再加之山崖陡峭、山石嶙峋，山体缝隙处时不时有妖藤藤蔓隐现，使得攀登变得犹为不易，当他们爬到半山腰时清晨的第一线阳光翻过山阴打在他们身上，紧接着阳光普照，汗不停流出，手下砂土吸收了炙热的光线，像是亿万个燃烧的小火球噼啪爆炸，掌心好似火烧火燎，就连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毒辣的日头晒得微微刺痛。
温静遥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气渐渐流失，眼睛也越来越模糊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耳边褚风临大声的呼唤：“静丫头！静丫头你没事吧，再坚持一下，等爬到背光处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没……没事……”为怕他担心，温静遥摇摇头，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但褚风临看着更担心了，伸出手去：“把手给我，我拉你一把。”
温静遥下意识地递过手去，可是山壁缝隙之中突然出现一只长满白毛的小手，猛地拉住她的衣袍向下拽，那只小手力气奇大无比，温静遥惊叫一声，双手脱离岩石控制不住地往下坠，褚风临急忙去拉她，可事情发生太过紧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静遥被一根粗壮的妖藤卷走了。
温静遥脑袋昏昏沉沉，一路上只觉身体不停在山石上硌得生疼，妖藤卷着她在山道上拖行了一段距离，最后将她拖进一个背光的山洞之中。不一会儿温静遥耳边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响，勉力张开眼睛，只见三四只半人来高、青面獠牙、浑身遍布着白毛的不明生物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它们的鼻子在她身上不住地嗅着，仿佛闻见了不得了的宝物的气息，数双兽眼之中迸发出贪婪的绿光，獠牙凑近她的颈项之间游走，似乎在寻找合适的位置下口，温静遥心下骇异，可是藤蔓缠得极紧，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眼看尖利的獠牙就要刺破皮肤，忽听一声惨叫，离她最近的那只妖兽已被一柄凌空飞来的剑一剑穿心，同时两道白色剑气飞至她的身边斩断了妖藤，剩下几只妖兽惊怒交加，嚎叫着向洞口跑去，可还没来得及发起攻击就已被剑气击杀。
温静遥听动静就知道是褚风临和沈晏清来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到褚风临着急寻来的身影，他一边帮忙拨开温静遥身上的妖藤断茎一边仔细观察着温静遥身上的情况，出口的话语带着嗔怪之色：“静丫头，你刚可把我吓坏了，我看到你掉下山的时候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下次可不许再这么逞能了，有不舒服就要说，知道么？”
温静遥看他焦急的神情和关切的眼神就知道确实是让他虚惊了一场，但是看到他为自己着急的样子，不知怎的心底又有一丝甜蜜，刚刚掉下山崖见到妖兽的恐惧一扫而空了，她微微地将唇抿起，笑了笑，说道：“嗯，下次不这样了。不过我也是没料到这山上还埋伏有此等妖兽，一时大意了。”
褚风临闻言从一只妖兽尸体上拔回自己的剑，用剑刃翻动它的四肢观察了片刻，疑惑道：“这里血妖藤聚集，有妖怪也不奇怪，只是这山上那么热，连滴水都没有，这些白毛妖兽是怎么活下来的？”
“旱魃自然不必喝水。”随后赶至的沈晏清只是扫了一眼妖兽的体貌特征心中便已有定数。
温静遥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是旱魃，书上说旱魃这种妖兽栖身于干旱的地底，十分凶残，以吸食过路人畜精血为食，现身之处必定赤地千里，越是干旱炎热的地方数量就越多。”
“我了个乖乖，那照这样说，这儿热成这样，地底下肯定还藏着一大摞这种白毛怪了？”褚风临话一说完，周边泥土翻动，窸窸窣窣声中无数双阴骘的眼睛从地底冒起，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将他们重重包围住。面对沈晏清和温静遥齐刷刷的视线，褚风临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你们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想乌鸦嘴。”
说话间那些白毛旱魃一拥而上，褚风临眼疾手快挥剑砍死了临近的几只，可它们数量实在太多，一拨接一拨源源不断地朝他们袭来，砍也砍不尽，还喜欢搞突袭，时不时从他们脚下土地中冷不丁地钻出来，让人防不胜防，三人被一步一步逼退至山洞壁边，褚风临将温静遥护在身后，奋力砍杀着近身的白毛旱魃，沈晏清则操控两道剑气穿梭场中杀死远处不停冒头的妖兽，寻隙向温静遥提醒道：“用火烧，大火能将它们烧化！”
温静遥闻言飞速念起竹爷爷教她的火诀，霎时间整个山洞火光大盛，山顶、山壁之上卷起滚滚火舌，烧得那些白毛旱魃尖声大叫，根根毛发披带着火苗，像一只只悚然的火焰团四处乱窜，一部分企图钻入地底避火，可立马被地面滚烫的温度烤成了焦炭，另一部分尖叫着向他们冲来，却撞在碧水晶珠及时张开的防护罩上撞得头破血流。三人身处防护罩中，听着耳边一声声毛骨悚然的刺耳尖叫，闻见一股股刺鼻的焦臭气味，难受地几欲作呕，但沈晏清锐利的视线刺向滚滚浓烟之中，推断还有一些藏在地底的白毛旱魃没被烟熏出，向温静遥沉声道：“继续，不要停。”
他冷静的声音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温静遥压制住心头的翻涌的恶心感，强自镇定心神继续念咒，火越烧越旺，将那些躲在地底的白毛旱魃也一并熏出死命往洞外跑，但旱魃天生怕火怕光，一跑出洞外就被强烈的光线灼化了。
等到洞内火光渐渐熄灭，惨叫声也停止很久之后三人撤去防护罩，立刻就被残余的烟雾呛得咳嗽连连，褚风临看到地上一片焦黑，白毛旱魃的尸骨已经被火烧化，地上除了黏稠的血液就是焦黑的骨骼与灰烬，他摆摆手挥去鼻间难闻的气味，看向那漆黑幽深的山洞深处，好奇道：“咳咳……已经死了那么多小的，总不会有更大的了吧？”
温静遥小声叫住他：“风大哥，可别再乌鸦嘴了。”
话音刚落，山洞深处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嘶吼声，三人痛苦地捂住耳朵，只觉脚下地面剧烈震颤，仿佛整座山体都在摇晃，晃得几乎站不住脚。温静遥扶住震颤的山壁，脑中不忘使劲辨认声音的所属：“沈公子，听这叫声应该是犼吧？白毛旱魃靠吸食精血修炼成的巨型妖兽，恐怕是刚才起火时动静太大，惊动它了。”
沈晏清仔细辨别了一下声音的特征，紧锁的眉宇逐渐舒展开，眼底浮现出一丝难得的亮色：“是它，从叫声判断这一只道行起码数百年，不好应付。但传闻它只在极度炎热之地修炼，它所在的地方一定是这整座山里温度最高、妖气最盛的，我们寻着叫声找过去，没准能找到血妖藤的根源。”
“我看不用我们自己找了，一会儿就有妖藤把我们‘带’过去吧。”褚风临话一出口，就收到了其余二人嗖嗖两记眼刀，褚风临撇撇嘴：“这次真不是我乌鸦嘴，藤蔓早钻出来了，只是你们没发觉而……”
最后一个“已”字没说完，三条血妖藤从洞口深处飞出缠上他们的腰际，一时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拉进了黑色的漩涡之中，洞道狭窄而幽长，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只觉脸侧的风呼呼刮过，妖藤拉着他们飞了不知有多远，直到眼前豁然开朗，等到适应了光线的眼睛重新张开，他们这才将身下的场景看了个真真切切——
下面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洞穴，像是把半座山都掏空了那般宽敞，他们被妖藤高高悬挂在山洞顶端，离地足有几十丈，洞顶开了个小口，有束光线落下将周围照得十分清楚，只见洞壁四周布满血色妖藤，枝蔓虬曲勾结，无数藤臂如有生命一般爬行蠕动着，远远看去好似山壁上密密麻麻爬了满壁的蛇，它们有的向上钻进山体缝隙之中，有的向下钻入地底，蚕食地下水脉，蔓延到方圆百里之外，想想就头皮发麻。
顺着藤蔓长势像下望去，看到四面八方的藤蔓根茎汇集于地面中央放置的一座石台之下，有一枚赤色石头飘浮于石台上方，石头的颜色是那样红，红得恍若凝结的鲜血，一缕似有若无的黑气环绕在石头周围一下一下地冲撞着，每次企图冲出禁锢的时候就会被石台之上闪现的白色封印字符挡回去，可是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封印的光芒不是很明亮，石台因妖藤根茎不停壮大而被顶出细微裂痕，封印受到冲击，再加之岁月久远效力逐渐变弱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黑气挣脱而出。
“这是……”温静遥猛然看到封印的字符样式，心念电转，回想起了儿时的记忆：“我小时候在竹爷爷的衣袖上看到过绣有这种字符的图案。”
“你可确定？”沈晏清问。
“确定，这应该是雪衣派特有的图案。”
沈晏清凝视着那枚赤色石头，还有石头上的黑气，思虑片刻，神情愈发肃然：“如果没猜错，这上面的封印是雪衣派开宗祖师衡阳真人施下的，这块顽石便是传说中仙家圣物赤炼玄石，是天下至炎至热之物，能驭使火焰，但是传闻数千年前它就被火离窃走，靠着它习得了赤炼玄火，没想到火离的神识竟附着在它的身上。”
乍一听到赤练玄石的名字，温静遥与褚风临在高空中隔着遥远的距离对望了一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见到石台之上那枚石头静静悬起的样子才感受到了几分喜悦的实感，可喜悦没来得及蔓延，就被那缕缠绵石上的黑气浇灭了。温静遥盯着它怔怔出神，看它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封印，一次又一次地被封印挡回去，心头震动，像是打翻了百味瓶，万般滋味陈杂不已。
“沈公子，我们这就加固封印吧……竹爷爷教过我雪衣派的封印之术，再加上你的灵虚派封印，应该可以保证几百年内它无法挣脱。”
听了这话，沈晏清讶然地望向她，而褚风临则猜透她心中所想，大声呵斥道：“静丫头，你想做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四样净妖宝物中的第二件，加固了封印之后不就只能将它永远留在这里了吗？”
温静遥眼里似有痛楚之色，沉吟良久，待目光中的犹豫彷徨被坚定所代替，方才露出微笑，笑容清浅淡然，看得人心里发疼：“风大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如果我们要带走它，那必然得破开封印，封印一旦破开，天狐神识就会挣脱而出，占据我的身心。现在想来，赤月的主人故意在这里投放妖藤，又处心积虑将我们引来这里，也是料定了我这个天狐妖气宿体会为了净妖宝物而破开封印吧？可我不能这样，我宁愿放弃净化妖气，也不要被天狐控制，变成一个伤害他人的妖怪……”
“你……”
褚风临本想说些什么，可再一声吼叫声响起，山洞发起剧烈颤动，三人感到身体飞速下坠，直直地往底下的石台上砸去，眼看就要摔个正着，却在距离石台两丈左右高度的时候硬生生止住了下落之势，被妖藤吊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而身下的地面有节奏地一震一震，像有巨大的蹄子踩在上面，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山壁一侧的妖藤丛被硕大的兽角顶开，一只形状类马、长有鳞片、浑身上下有妖火缠绕的巨型妖兽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它的身型足有半个山洞那般高，眼似铜胆、声若惊雷，四蹄带火，踏过的每一步都留下焦黑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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