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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西域舞姬


自从珍珠海出来之后,褚风临一路上感受到了两个明显的变化。

        第一个变化来自于沈晏清,上回和他船上谈了一番话之后虽然他这人面上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但是“这是我的事。”“不关你们的事。”之类欠揍的话的确没再听他提起了。而且温静遥之前因为防备着他,总是与他隔着一层,自那之后他们之间便不再那么生疏了,温静遥幼时在竹爷爷那学过几个小咒术,正好沈晏清也曾在修仙门派学习,两人偶尔会在一起钻研术法,沈晏清给了她不少有用的意见帮助她将竹爷爷教的咒术融会贯通并加以改进,温静遥十分感激,两人算是结下了半师之谊。唯一不变的地方在于他和褚风临每天的唇枪舌剑依旧是家常便饭,只是以前温静遥是中立派,战局胜负对半,现在因为认了这半师的缘故温静遥经常和沈晏清达成意见一致,叫褚风临好生心塞。

        第二个变化来自于温静遥,褚风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自从小岛上那晚之后温静遥对他的态度似乎有点奇怪,变得好像……主动了许多?

        他认识温静遥这么久,她一直是一个内向矜持的姑娘,她对其他人的关心总是埋藏在心里很少表露,比如她的父母,比如他。褚风临不是傻子,他感觉得到温静遥一路上都默默地关心着他,但是自从珍珠海出来后这种关心方式不再是默默地,而是演化成了一种自然而然流露的习惯,受伤了会亲自为他抓药煎药,怕药苦还会事先为他准备好蜜饯,看他穿得少了出去晃悠还要沉下脸来督促他多添件衣服。

        这些小细节看似和她待其他人的关心无甚差别,但作为当事人的褚风临知道不一样,和待她的父母不一样,和待沈晏清不一样,和待小花小叶金宝也不一样,她待他,和其他人都不同。

        温静遥这份特别的关心让褚风临有些手足无措,他很想知道那日醉酒后在孤岛上他究竟说了什么话,以至于让静丫头忽然对他变了态度?他想过去问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可是沈小子那双眼比刀还利,去问他一准被他发现,太丢人,桃小花跟他一条心,桃小叶只知道吃,金宝是最佳人选,可惜这家伙又不会开口说话,唉……可叹他褚风临行走江湖那么多年,逍遥自在惯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愁字是咋写的,这些天每到晚上就翻来覆去抓耳挠腮回想醉酒后的事,想得烦躁时巴不得把脑子劈开来看看,当他某一天猛然发现自己为了这档子事儿竟连续三天都忘了吃鸡的时候他刷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抓着一头乱发,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褚风临啊褚风临,你小子这次真的要栽了……

        这天,三人到达了一个名叫永丰的繁华城镇,这里道路宽敞、商铺林立,一座座雕梁画栋鳞次栉比,街上游人穿梭如织,嬉笑声叫卖声声声不断,看着比温静遥的家乡平州城还要气派。

        由于血妖藤暂时只出现在山野或偏远村落之间,因此三人一路上途经小村镇比较多,难得来到这么一座大城市自然得好好休整采买一番,为接下来的旅途准备足够的物资。但是采买之前当然少不了吃饭,可别小看了吃饭这件事,按褚风临的话来说每到一个地方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吃饭,不仅因为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买东西,更重要的是在酒楼、茶肆、酒庄、路边小摊等各大吃饭场所都能碰到一位全城最碎嘴最会嚼舌根的人——小二哥,跟小二哥一通侃下来基本上能把城里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这不,刚坐进永丰城客栈点单,褚风临就照例和小二哥侃了起来:“小二,你们城里最近都有些什么新鲜事儿,还有哪些好玩的地方都介绍给我们听听吧。”

        小二哥一听到这话就瞬间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一张嘴嘟嘟嘟快得跟剁菜似的:“哎哟呵,客官你们一行来得可真是巧啊,城里今天刚从西域来了一个杂耍班子,早上刚在我们店里用过饭,一行人扛着几个大箱子,有壮得跟头牦牛似的大汉子,袒胸露乳,鼻上穿个环,每走一步一身腱子肉都跟着抖三抖,还有浪得跟狐狸精似的西域美女,脸上蒙着面纱,衣服穿得那叫一个露啊,那一截白花花的小腰扭得跟能掐得断似的。”

        小二哥连抖带扭,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诠释了什么叫生动形象,温静遥看地忍俊不禁,褚风临也笑得乐呵,他一听到西域杂耍班子这几个字就起了浓厚的兴致,他自己就是个卖艺的,对于西域卖艺的同行们会表演些什么活儿十分感兴趣。可惜永丰这座大城市在他们的计划中只是个中转站,不能停留太久,要不然真想去看看。

        “除了这个杂耍团,还有什么奇闻逸事没有,比如会吃人的妖怪啦,能把小孩吓哭的鬼影啦什么的。”

        小二哥尴尬地笑笑:“客官,您这就为难我了,我们永丰城向来热闹繁华,治安好得很,晚上睡觉都夜不闭户,哪会有这种乡野地方的神怪传说?”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屏退了小二哥,褚风临和温静遥沈晏清商量起来:“静丫头,沈小子,看来血妖藤和净妖宝物果然不会出现在这种大城市里,我们是买完东西直接赶路呢还是说先在这儿住一晚,休息休息放松一下,比如说……”褚风临狡黠一笑,眼里隐隐透出期盼之色:“看看杂耍什么的。”

        沈晏清早已看穿他的意图,没给他可乘之机,甩出两个字:“赶路。”

        褚风临失望地哀嚎:“沈小子,你也别那么无趣嘛,赶了那么久的路总得休息一下,老不停走连个喘气机会都没有神仙也会累的。”

        正当他们两个为休息还是赶路各执己见之时客栈外头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口哨声与欢呼声,吸引堂中食客纷纷停下碗箸探头观看,三人从二楼窗口向下望去,只见六匹健美雄壮的西域汗血宝马拉着一辆豪华篷车从路上缓缓驶过。篷车顶端镶嵌有一颗碧绿通透的猫眼石,宝石下垂坠的毛毯材质精良、花纹样式精美繁复,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车轮两边一排壮实大汉擂起大鼓,鼓点声中数十名金发碧眼的西域舞姬翩翩起舞,舞姿妖娆,曼妙的身段在轻纱下若隐若现。

        篷车中央一名头戴高帽、蓄着卷卷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向围观群众拱手问候:“我们班子今晚戌时三刻会在护城河畔最大的游船上表演,有正宗西域歌舞还有各类神奇戏法,到时候请大家一定手持请帖前来捧场!”

        底下众人如痴如醉地盯着舞姬白花花的细腰,听了中年男子的话不禁好奇:“你们这个班子好生奇怪,别人卖艺都是划片空地爱看就看,怎么到了你们这儿还得拿请帖上游船看?”

        中年男子捋起两撇山羊胡呵呵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我们西域人信奉真神,只有真神指定的的有缘人才有资格来看我们的歌舞戏法,接下来我会放飞一群白鸽,白鸽停在谁手上谁就是真神指定的有缘人,今晚戌时三刻恭候您的大驾!”

        说罢,中年男子掀开身后的毛毯,霎时间成群成片的白鸽如潮水般喷薄而出,让人不敢相信那么小的一块地方竟能藏下那么多活物,白鸽飞散至人群中,好似在混乱的人群里洒下金币,引发群众哄抢。

        白鸽飞过大街小巷,也飞入了褚风临三人所在的酒楼,酒楼里的食客们纷纷伸手去够,褚风临也玩心大起跟着去抓,那白鸽看似有形实则无体,怎么抓也抓不到,褚风临一个飞身翻到窗外,像只敏捷的猫似的在房檐上上蹿下跳了老半天都捞不到半根毛,气得他悻悻而归,可刚回到窗前就看到两只白鸽自动飞到沈晏清和温静遥的手上,变成两张印着烫金大字的请帖。

        褚风临不服气地咕哝着:“凭什么这鸽子只认你们俩,不认我,太不公平了吧?”

        沈晏清将手中印着地点时辰的请帖仔细审视过一番:“这是种小法术,幻化出的白鸽能自动感知到身怀灵力或有修仙根骨之人。”

        “一群西域人,千里迢迢来中原寻找身怀灵力,还打着杂耍班子的名号,到底有何企图?这件事也不知道和血妖藤投放一事有没有关联……”原以为这座永丰城不过是他们旅途中一个普通的落脚点,可是现在看来越是普通的地方就越是玄机四伏,半点不容小觑,温静遥想到此,心头不由感到一丝严峻之意。

        沈晏清对于不确定的事并不妄加推测,他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楼下的豪华马车,眼中玩味的冷光逐渐凝起:“看来,今晚有必要会会这个所谓的杂耍班了。”

        这厢沈晏清温静遥二人正经分析着形势,那厢褚风临则两手扒着窗沿,一对金灿灿的眸子早已闪闪发亮:“那就是说我们今晚可以去看杂耍了,顺便还可以破个案?听上去就刺激!快快快,快帮我也抓个请帖过来,今晚咱们清风遥三人组重出江湖,少了本少侠可怎么行?”

        沈晏清白了他一眼,似乎对那个羞耻的称号嗤之以鼻,温静遥担心他从房檐上掉下来,伸出手去让另一只白鸽停上了她的手掌,同时嗔怪道:“风大哥快进来,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褚风临本想说:那点子皮外伤早八百年就好了,哪那么夸张?但想到温静遥这段日子在他身上花的心思,不忍拂逆她,只得乖乖跳进来坐回椅子上,温静遥一边把请帖放到桌上,一边将小二刚刚端上桌的热腾腾的红烧鸡推到他面前:“风大哥,你这回可不能再自说自话擅自行动了,既然我们三个是一个团体,那万事都该一起商量才对,不许再做出像上次那样的事,知不知道?”

        褚风临看她的眼神郑重之中又带着后怕,显然上次珍珠海底他擅自破咒一事令她至今无法释怀,褚风临感念于她对自己的关切之情,但联想到这段时间两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面对她那直白坦然的目光,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他点了点头,用埋头吃烧鸡来掩饰这份没来由的不自在。而沈晏清坐在对面,漠然的双眼将这俩人一路以来种种情状看得一目了然,真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距离戌时三刻还早,三人吃完饭后分头行动了一阵,褚风临去集市采买旅途所需的干粮水囊等物资,温静遥去各大药房补齐用完的药材,沈晏清则带着桃小花桃小叶去护城河边考察了一下届时的地理形势,大家分工井然,等到再度碰头一切前期工作已经就绪,此时慢悠悠走过去恰好能赶上好戏开场。

        永丰城这座大城市白天热闹非凡,没想到到了晚上夜生活也如此丰富,酒楼乐坊烟花地,这些地方一入夜就传出阵阵靡靡之音,直将护城河两畔照得灯火通明。河面上飘满大大小小游船,有的顶上挂满彩条,有的船体漆着红漆,各色装饰精致的船舶们争奇斗艳地绽放在琥珀色的水平面上,叫人看得目不暇接,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巨型游船,说它最引人瞩目不仅因为它外观最好看,还因为它的块头是所有船只中最大的,船舱足足有三层,远远看去好似拔地而起的一桩高楼,气派地不得了。

        船舱入口有两名壮汉把守,装扮与小二哥口中描述一模一样,袒胸露乳,鼻上穿个环,走步路一身腱子肉都跟着抖三抖,活像是牦牛精托生。壮汉看过他们三人的请帖,瞪起两双牛眼将他们三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喉咙里发出诚惶诚恐的招待声:“三位贵客里面请,三楼包间为你们预备着,愿真神保佑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虽然对他们夸张的态度感到不明所以,但猜想到可能是沈晏清和温静遥身上的灵力比较充足才让他们青眼相待,三人并未多想,很快便有杂耍班里的侏儒小人将他们领进了三楼的包间内。包间视野开阔位置极佳,坐在那里能将底下所有情况一览无余,从楼上看去能看到其他拿到请帖的人都陆陆续续进场了,他们之中大多是些贩夫走卒,偶尔有戴着儒冠的儒生也有穿金戴银的有钱人,这副画面看似和寻常大街上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些人身上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根骨较常人为佳,过了一会儿剑鞘之中桃小叶不出所料开口了:“主人,这里的味道很奇怪,时不时有一丝丝臭烘烘的味道,但不强烈,大多数是隐隐的灵力流动的味道。”

        “知道了。”

        沈晏清听了桃小叶的汇报却不以为意,因为他的全副心神已经放在了对面的那间包间上。与他们恰恰相对的位置还有一间包间,布帘纹丝不动地低垂着,看似无人在内,可是从他们刚坐下的第一瞬起沈晏清就感觉到那片神秘的漆黑之中藏有一束视线,透过帘布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沈晏清对自己敏锐的直觉十分自信,可是面对那束隐藏在暗中的视线,他不禁心下起疑:这人是谁?他观察着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待底下人悉数入场之后戌时三刻也到了,白天那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出来说开场词,照例又是一通感谢真神之类的废话,所幸废话没扯几句锣鼓就敲响了,杂耍表演正式开始,先是一名青年男子上来表演吞吐火球,火舌滚过他身上寸寸皮肤,像滚过一样铁板一样毫发不伤,看得众人纷纷惊心动魄,还没得一口气缓过来又上演柔术,一个女孩子四肢骨骼软得好比水蛇,能把自己塞进很小很小的箱子里……不同于中原卖艺的惯有套路,西域人的演出大胆前卫,一出接着一出精彩戏码接连上演,底下人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声,就连褚风临也在包间里看得频频拍手叫好。

        如果今晚仅仅只是单纯的杂耍表演,会不会也太过顺利了?温静遥与沈晏清对视一眼,明白铺垫到这个份上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果不其然,等表演进行到半途,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再度上台,用朗诵般饱含感情的声音说着:“感谢真神赐予我们今日的欢欣喜悦,感谢真神为我们带来如此美妙的表演!接下来将要上场的几位是我们西域的美艳舞姬,她们将用娇媚动人的舞姿让大家精神暂时得到放松,以备观看接下来更精彩的演出。”

        一听到盼望已久的西域舞姬马上就要出场了,台下众多男人早已等得心猿意马,因此鼓掌鼓得尤为激烈,而场上的灯火仿佛也为配合掌声一般的渐渐熄灭,四方皆暗,唯余正前方一束幽暗的光束照在圆台的红毯之上,十余名金发碧眼、衣着清凉的西域舞姬伴随羌笛缓缓起舞,乐曲悠扬,舞姬们在乐声中围绕圆台转圈,似是在迎接着领舞之人的到来。

        正当众人看得入神之际,一声声驼铃响起,场中央翩然降下一名身姿轻盈的女子,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温静遥看到那名女子的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褚风临脸上的神情,褚风临果然已经愣住了,因为场上那名女子有着一头火红的发,配上一身火红的衣,远远看去宛若沙漠中如血的残阳,与他一般显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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