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亲恩情爱两相难04
笛声喑喑哑哑，沐远清没有等到沐远晴的回应，他不知道她是否听得到他的笛声，不知道她是否安好，于是总觉得心内有一块大石头悬着，不上不下，心慌意乱。
总督府宴客的大厅之内，旖旎的声音依旧继续着，沐远清心内叹气——有这样的总督，凤凰城的百姓生活看来堪忧。
难怪他们要反。
可是他们要反是他们的事，与他无关，他来到这里，不过只是为了寻知己的胞妹，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
他懒得理会。
想起先前离开时那些歌姬舞姬的表情——沐远清心内有数，静观其变。
“啪——”
大殿之内传来怪异的声响，沐远清估摸着时机，走进殿内，无视夏总督几乎裸露的身子，也无视地上衣不蔽体瑟瑟发抖的女子，只是迎向夏总督：“怎么了？”
“这贱人！”夏总督一脸横肉颤起：“居然敢行刺本大人！”
沐远清看向他手上的匕首，又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轻轻一叹。
“这些人必然是那些乱党的同伙，”沐远清轻声开口：“我看夏总督也受了惊吓，不如便让我来审问他们吧——恰好，我有一些事想要问过大牢内的那人。”
沐远清说的是卫衡，夏总督自然也是知道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终究还是同意了：“那有劳沐参军了。”无论如何……沐远清此刻是宣王爷的人，而他只是区区一个凤凰城的总督，还惹不起宣王爷。
沐远清得到他的回应，自是放心的，命人将地上的歌姬扶起，向着大牢的方向而去。
“谢谢公子，”将那歌姬打入大牢，沐远清知道有些事不方便太多人知道，所以摒退了其他人，他心内并不把这个刺杀夏总督的歌姬放在心上的，正要过去寻卫衡，却听得那歌姬开了口，沐远清以为她要说什么，可是等了许久，她却似乎有所顾虑，只是嚅嚅着道：“我——我……”
沐远清听得这声音倒是有些熟悉，忍不住将那歌姬低着的头抬起——
她头发凌乱，面上的妆容也凌乱，可是沐远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熟悉——许久之后，沐远清唯有轻轻一叹：“画儿。”
没错，是画儿，虽然此时她面上花得面目全非，可是眉眼之间依稀可见画儿的影子，沐远清眉头皱起：“原来你是凤凰城的人。”
如此一来，许多事情，他便能想得透彻了，只是……他看向画儿，有些迟疑：“晴儿知道你的身份吗？”沐远晴待画儿情同姐妹，若是知晓画儿一开始接近她便是别有所图……沐远清眸色加深，有些无奈。
“小姐她……知道，”画儿避开他目光：“所以她不肯原谅我。”
当初沐远晴从画儿身边逃走，再回来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见画儿，沐远晴恨画儿不肯原谅她……画儿她是知道的。
“是了，”沐远清起身：“是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他正欲走，画儿却开了口：“可是我没有做错……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
“可是你骗了晴儿，”沐远清不置可否：“就凭这一点，她不会原谅你。”
“我这妹子，外表柔和，可是我知她心是刚强的，”沐远清叹气：“否则不会那般义无反顾……”只可惜到头来，终究伤的是她自己。
所以……沐远清看了画儿一眼：“你没有错，可是晴儿又何尝不是无辜？”
画儿沉默，向着沐远清盈盈一拜：“公子……若有一天你与小姐重逢……能否，为画儿说上一句话？”
“可以，”沐远清倒是干脆，看向画儿：“不过你必须现在告诉我晴儿在哪里。”
“这……”画儿有些为难，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公子，我不能告诉你小姐的所在，我只能告诉你她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沐远清仿佛听见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她与自己的杀父仇人呆在一处！你居然告诉我说她一切安好？笑话！笑话！”
“公子……”画儿低头：“我说的……是实话，少城主……待她很好。”她抬头正视沐远清的眼睛，面上多了一丝欣慰与神采，仿佛真的为沐远晴高兴一般。
可是沐远清却无法高兴得起来，沐远晴不知所踪，他根本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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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慕将一支白玉笛递给沐远晴，神色不变：“你这几日心神不宁，可是为了这个？”
沐远晴有些讶异地接过，将笛子拿起放在嘴边，又有些迟疑。
云景愤然出声：“少城主你怎么能让她用笛声通风报信！”
“吹吧，”卫子慕没有理会云景，只是看着沐远晴：“告知他你一切安好。”
安好？沐远晴苦笑着摇摇头，将笛子收起，似乎并没有吹奏的打算。
“我不会杀他，”卫子慕似是看透她心事一般，轻轻道：“我留他一条命——你该知道是因为何故吧？”
“我不知道，”沐远晴却是倔强，冷眼看他：“而且，我不信你。”再不肯信了啊……谁知道卫子慕的目的是不是要她将沐远清引来，然后再一次……在她面前将沐远清杀死，就像害死沐之善和丁桥一眼——她不愿意再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再也不愿。
她小心维护沐远清的模样让卫子慕有些吃味，忍不住上前抓住她：“如果我和沐远清之间选一个的话……你要选谁？”
沐远晴轻轻巧巧地看他一眼，挣开他——答案不言而喻。
“我要杀了他！”卫子慕沉声道，手再度抓住沐远晴的手腕，十分用力。
“出尔反尔……嗬嗬，”沐远晴轻笑，满脸的鄙夷：“我便知道你不可信。”
“你死心吧，”沐远晴挣不开他，索性不反抗，只是满脸冷然：“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手指头的！”
卫子慕气急：“你以为你有这个能力吗？”
沐远晴想起沐之善和丁桥的死——脸顿时僵住，抬起头深深看向他的眼：“所以我恨你。”
卫子慕语塞，终于还是将手松开，坐在她身边，沉默下来。
说起来真是可笑——他执着地要她恨他，可是她真的恨了，他却觉得难过了。
曾经沐远晴爱他爱得卑微，他不屑一顾，而如今山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吃苦了——无论他如何爱她、护她、关心她、在意她，于她而言，却只有恨了。
自作孽，不可活。
蓦然想起沐之善临死之前的那些话——“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报应在何时……即使死去，我依然会如恶鬼如幽魂一般缠着你……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安宁了！”
原来，沐之善早已经看透了一切，他只是在等着，等自己受到报复的那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抑或者，沐之善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所以，用自己的死，来惩罚卫子慕的报复。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我，沐远晴，在此发誓，即使此生终生不嫁，也绝不会嫁给慕王爷……若违此誓，便让父亲死无葬身之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沐远晴的誓言也在那一刻突然响起，别样的清晰，一字一字的，打在他心上，如一颗颗石子，不停敲击着他的心，一阵一阵……剧痛。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有一个沐之善阻隔着，即使沐之善已死，却始终挡在他们之间，惩罚着他的所作所为……阻拦着他们所有在一起的可能。
何况……还有一个丁桥。
不由得又想起丁桥的话——原来，所有旁观者都早已经看透，唯有他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待真正看得清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再无法回头，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或许此生沐远晴便与自己便是这般了吧，注定远离，她可以为了报复为了别的目的与他欢好，可是她不愿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只因，她不再爱了。
他想给她名分，可是她不屑了。他想给她关心，可是她不要了。
他活该！
可是……卫子慕闭目：“反正我手上的鲜血已经够多了，要杀一个沐远清对我来说并无什么。”
“可是……”卫子慕看向她：“可是我不会这样做，我不想你再恨我一些。”
“云景，”卫子慕唤过一直在一旁沉默的云景，轻轻开口：“你去将沐远清带来。”
沐远晴瞪大眼睛看他，卫子慕却是笑了：“放心，我不会害他……我要与他联手……”
沐远晴自是不信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笛子放到嘴边，轻轻吹起……只希望沐远清能听得到听得懂她要说的话——
快走！离开凤凰城，越远越好！
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要看他同样死在卫子慕手下，她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她会承受不住的。
“如果你害了他，”沐远晴冷眼看向卫子慕：“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警告，也是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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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和卫子慕合作！”沐远清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
“他不是卫子慕……”卫衡笑得一脸无奈：“他是凤凰城曾经的城主的儿子，他叫萧桐……他不是卫子慕……我家子慕，早就已经死了。”
沐远清沉默，握紧拳头，半晌之后方才开口：“不可能，我不可能与一个杀父仇人联手……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可是你要忍，”卫衡在大牢里呆了几日，神色很是萎靡，大牢之内潮湿不堪，不过几日呆下来，他身子便有些虚了，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贤侄女还在他手上。”
沐远清神色黯淡下来，是的，他还不能轻举妄动，他的妹妹、他的手足还在那人手上，他要确保沐远晴的安全。
可是那一笔一笔的账要如何算！沐远清只觉得此刻恨不得将卫子慕大卸八块，将他拆骨割肉才能解心。
“为什么要我和他联手？”沐远清还有一事不解：“要知道，与他联手……他势必要夺回这凤凰城，于他无甚，于你我，可是叛国之罪。”毕竟，夏总督虽然嚣张跋扈、敛财好色，却依旧是庆朝派来的官员，将庆朝的官员杀害……无异于是与朝廷作对，虽然对于沐远清来说并无什么，从这个朝廷放弃沐之善任由卫子慕杀害沐之善的时候开始，他对这朝廷便已经是恨之入骨了，可是……卫衡这样做又是为那般？
他当初辛辛苦苦，潜伏多年，才为朝廷赢下这座城，如今……他居然要将此城重新归还凤凰城的原主……他可是疯了么？
“我曾经以为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卫衡轻笑：“这城原本便是别人的，还给别人又何妨……何况，若我猜的没错的话，宣王殿下……怕是也有同样的心思。”
用一座城，换一个盟友……何况那座城早已经破败不堪，送出也无所谓，就算那座城很重要，暂且用来稳定凤凰城的人，并且得到他们的助力，帮助他取得庆朝的江山之后——这座城，他想收回，总还是有机会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所谓政治家的谋略，向来是从长远着手的。
沐远清沉声：“你如何得知？”如何得知宣王欲谋反，他没有问出来，可是他知道卫衡明白。
“我自有自己的途径知晓，”卫衡轻声道：“此刻你与他联手，有利无害。”
沐远清想了想，虽然心内有些不快，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只能如此了……暂时与他们联手……虚以委蛇，先……将沐远晴救下再说，无论如何，至少要看到沐远晴安好，他才能放心。
至于他们之间的仇恨……他总有一天会好好清算一番，卫子慕对沐之善和沐远晴的所作所为，沐远清绝对对铭记于心不会放过卫子慕的，卫子慕欠沐远晴的，他也会帮着沐远晴一一收回。
“贤侄……”卫衡有些迟疑地看向沐远清：“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贤侄女爱上了你们的仇人……你要如何？”
“不会的，不可能的，”沐远清冷笑：“晴儿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她曾经爱慕过那个人，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总会知晓分寸。”
“何况……”沐远清轻笑：“若是我不许，我与那人之间，晴儿总会选我，我不怕他，晴儿值得更好的人……那人……他不配！”
“他不过是元昭一个男宠罢了，就算他将来成为凤凰城的城主那又怎样，过去的污点他始终抹不掉，”沐远清很是自信：“我不会让自己的妹妹与这样一个污浊不堪的人在一起。”
“凭他？”沐远清声音冷冷的：“还不配。”
“我与晴儿，是血脉至亲，”沐远清起身：“无论如何，晴儿都会听我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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