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暗流汹涌

??然后偃旗息鼓，提前设计好自己的角色，将来，等佐佐木石根踌躇满志杀回上海，她便可以处于有利的位置。开灯、换衣服、洗浴、关灯，沈春丽有条不紊地完成后，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开始精神抖擞地练功，同时大脑开足马力，盘算眼下和未来，尤其是揣测佐佐木石根的心理，判断他即将开始的计划。

        在情报层面，即使碍于松井义雄的强势，暂时不能夺回海军政经研究所，狡猾的佐佐木石根也可以利用贩卖鸦片获得的巨额利润，扩大目前自己的机构，在上海情报界打出自己的旗号，有效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只要将来破获几个大案，在军事政治方面就拥有了发言权。

        作为长期的战略咨询顾问和贴身保镖，沈春丽相信，自己有机会重新成为老狐狸的心腹，接触机密情报不成问题。也可以潜移默化影响决策，要加小心的是必须隐匿锋芒，万不可像营救文韵那次一样，被小泉次郎发现自己可以左右老狐狸的情绪。

        另一方面，佐佐木石根会大力扶植鸠山寿行，只要伪钞计划、犹太人居留区计划、国际贸易计划顺利进行。掌握了战争急需的资本、战略物质，就等于捏住了军部的大动脉，凭此完全有资格与大本营对话。这才是重中之重，是佐佐木石根赖以辉煌的捷径，可惜沈春丽估计自己亲自参与的机会不大。

        退一步设想，也用不着绝望。整个计划由佐佐木石根幕后主导，由鸠山寿行操刀，负责运行的却是郑元龙！也就是说，佐佐木石根是船东、鸠山寿行是船长、但郑元龙负责开船，这就是破绽。如果按照原来的设想，沈春丽可以找机会试探郑元龙，进而联手干，竭尽全力阻止佐佐木石根的阴谋。

        假设郑元龙和张志平一样，铁杆汉奸一枚！沈春丽早已下定决心，在必要的时候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干掉他！总之，绝对不能允许家乡的土地上，出现一个小鬼子运行的犹太人居留区！

        夜深了，整个上海早已陷入一片死寂。练功完毕后沈春丽盘膝坐在床头，眺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双手却熟练地拆开手枪，仔细擦拭。

        外面，广袤城区里，平民百姓在夜的死寂中惴惴不安地合上眼睛，却不敢如梦。<>哪怕是蚊子震动翅膀的轻微声，也足以叫他们恐惧地睁开双眼。而街头巷尾的黑暗角落里、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包厢里、黄浦江码头林立的军舰上，无数的恶魔却正在张开大嘴，吞噬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

        擦拭过后手枪光亮如新，沈春丽检查了弹夹后插好，轻轻拉开枪机，推弹上膛，习惯性地掂量掂量以恢复手感。脑海中却再次出现佐佐木石根的影子，凭心而论，谁都得佩服老狐狸的生存技能。

        这是一条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任谁也不敢轻视的毒蛇。

        先在东北吃了暗亏，被少壮派碾压，眼看活不下去却华丽转身空降海军，成为风光无限的情报主脑，恐怕连关东军那帮死对头都没有料到。接下来，正准备在上海大展拳脚，但因为误信文韵的情报，导致小鬼子在战场吃了大亏。松井义雄趁机发难，成功鸠占鹊巢。

        一时间佐佐木石根失去了据点，成了流浪狗，上无片瓦可以遮风挡雨，下无立锥之地以供憩息。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看他灰溜溜滚回东瀛列岛，蜷曲在乡下静候死神的降临。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居然死棋里走出仙招，还能翻盘！

        而且每一次翻盘，都掌握更大的资源！

        正是从这一系列翻盘大戏中，沈春丽才认为鸠山寿行属赵括马谡型的，自命不凡但不堪大任。请看佐佐木石根，无论面临怎么的窘局，无论如何失魂落魄，哪怕被对手打落污水沟里，也绝不放弃自己认定的使命！忍人所不能忍！

        精明而不乏战略眼光的佐佐木石根，应该很早就意识到日本在现代战争中的短处，物资匮乏！所以几年前就开始布局，利用郑元龙，打破西方封锁！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默默谋划，殚精竭虑，甚至冒着被误解、冒着被指控通敌的风险。

        想起来都惊心动魄！

        郑元龙被松井义雄指控暗助抗联，他包庇；郑元龙的贴身保镖牵涉进朴部长被刺案，他故意忽略；郑元龙与司马俊有瓜葛，他假装不信；文韵的情报有假，郑元龙干系最大，并且导致他几乎翻船，但他不计较；大平光一的苏联间谍案，好像也有郑元龙的影子，但他引而不发。<>等等等等，无论郑元龙露出什么破绽，他都不予以真正的追究，而是打猎一般的围逼，一步步把郑元龙纳入自己掌控的范围。

        精通围棋的佐佐木石根，极富战略眼光，善于取势。尤其善于在不利甚至是失败的情况下，看到希望。历经艰难困苦，几起几落，但老狐狸始终没有放弃最初的目标，即使在上司的打压中，在同僚的嘲笑声，在对手的暗算中，他也拖着残废的身子，奋然前行。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与他相比，鸠山寿行简直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但佐佐木石根为什么如此依赖鸠山寿行？不惜血本培养他、扶持他，用残疾之躯为他铺好前进的道路？沈春丽一直想知道，却一直也没弄明白。暂时，她叹口气，暂时没机会、也没时间理这些。

        睡一觉，好好恢复精神和体力，马上开始大行动。目标：营救被郭清盯上的租界地下党！律师行的王建立到底什么背景？不管怎么样，司马俊不会白白牺牲，如果有机会干脆除掉张志平这个叛徒。让他活着，不但浪费粮食，而且对地下党始终是个巨大的威胁。不过，他一直紧跟吉永贞子，恐怕没机会下手！

        或许，可以利用廖云菲，特高课最近不是经常借调张志平和郭清吗？能不能在这上面找到破绽？打算好好睡一觉，但躺下后沈春丽睡衣全无，翻来覆去想半天，最终叹口气决定：首先要见到黄宝。这个家伙，一把火烧了大平光一和伪钞贩卖团队，一个炸弹叫樱花银行的秘密仓库大白于天下，他自己却无影无踪。

        他安全吗？

        第二天吃早饭时已近十点。姜玉凤一改近日的郁郁寡欢，虽然脸色不好，但发髻梳得一丝不乱，衣服也收拾得相当利索平整。而且早早起来熬稀饭，还带着两个女护卫出去买了油条和小咸菜。

        “丫头，别光仰仗年轻、火力壮就瞎折腾，到我这岁数你就会后悔。<>体格是自个儿的，自个儿不拿当回事还行。瞧瞧你的黑眼圈，一晚上没睡吧。”见沈春丽一脸倦容，老太太一边盛稀饭一边慈祥地责备，“我原来还核计今儿跟你一起诳大街，买几身衣裳。九一八枪炮一响，我就成了要饭花子，再也没穿过像样的。你这个样子咋去?”

        难道今早晨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不可能呀！沈春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地望望老太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从上次提及高桥正男后，这是老太太第一次露出笑容，太难得了！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接过稀饭，一边抓筷子一边笑着道：

        “阿姨，买衣裳还不简单?我正好没事，陪你去。”

        说话时伸脖子看看楼下，不见小林正树的影子。一个吉永贞子的护卫赶紧上前解释：

        “沈小姐，小林君起早带人出去了，他说您知道他的去向。”

        肯定带人去监视烟雨楼啦，难得他忠实执行命令。沈春丽已经准备好，如果发现自己昨晚的命令等于放屁，今早一定摆摆架子。也好，今天无论如何得设法见黄宝，确定他是否安全，不然行动起来顾虑重重。不过，如果黄宝不出现怎么办？昨晚想了整整一个后半夜，沈春丽最终决定，果真如此就再创法租界凯旋门夜总会！

        那是黄宝看着别列佐夫斯基的尸体告诉她的，而且还流里流气地宣布自己在上海是爷！以往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可惜现在沈春丽笑不起来。大清早，姜玉凤到底想干什么？琢磨半天不得要领，决定顺着做衣裳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希望能发现老太太秘密。她夹筷子咸菜放老太太碗里，亲昵地道：

        “阿姨，想做身什么样的衣裳？要不要我帮您参谋参谋？”

        姜玉凤胃口极好，连吃两棵油条，喝了一碗稀饭，放下筷子才喘口粗气，两眼半睁半闭，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隔了好久摆出好汉忆的表情，拍拍身上的粗布大襟罩衫，气派派地道：

        “老喽，我年轻的时候，大毛的衣裳都有七八身，如今落魄啦，衣锦还乡想也不敢想。不过，再怎么着也不能叫老亲少友看低了，丫头你帮我找个好裁缝，衣裳料子也得讲究，式样我还没核计好。”

        难道她准备乖乖回东北？不可能呀！前两天还咬牙切齿地宣布，佐佐木石根逼急喽她就选择死，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难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春丽的目光瞬间变成两道凌厉的剑光，冷冷地锁定两名站在一边的女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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