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蓄势待发

??原来是鸠山寿行有事！来到电讯室沈春丽抓起通话器，刚喊了一声鸠山君，里面就传来鸠山寿行的呵呵声，大概听出沈春丽有些喘吁吁，居然极为体贴地首先声明：

        “沈小姐好，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必紧张。”

        想起廖云菲的醋意，沈春丽笑笑，一本正经地道：

        “谢谢，请讲。”

        听语调就能感觉到鸠山寿行情绪极好，不难猜测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顿了顿，清清嗓子，然后才乐滋滋地道：

        “首先，已经确定将军1阁下回上海，时间大概在中秋前后，只会早不会迟。请诸位做好一切准备迎接。”

        “好消息！”

        沈春丽假装欢乐称赞一句。同时回头看看，不但吉永贞子喜上眉梢，连小林正树和张志平的眉毛也都上扬。小林正树面露喜色一点不奇怪，某种意义上说，那是他的老主子。但吉永贞子和张志平那么欢喜，无疑证明松井义雄确实有点倒行逆施，得罪了很多人。

        “是的，”鸠山寿行益发高兴，在遥远的营口对着话筒侃侃而谈，沈春丽几乎能看见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沈小姐，犹太人居留区马上正式挂牌，届时会有大批犹太人出席，每一位都相当有分量，不过他们慑于德国纳粹的反对，我们也得忌惮西方观感，所以不得不改变一下运作模式。必须请姜玉凤出席，对外声明居留区是她家与犹太人合资搞起来的。所以，摆脱沈小姐，近期看紧姜玉凤，不能有丝毫差错。”

        原来如此，难怪姜玉凤在佐佐木石根眼里那么重要，她的作用在这里。这样一搞，等于对外宣布，犹太人居留区是姜玉凤家族经营，与小鬼子没关系。虽然外人都明白不过是掩耳盗铃，但至少找不到破绽。佐佐木石根的手段，永远毒辣！

        不过，既然郑元龙已经在营口，何不就用他的名义，为什么牛不喝水强按头，非逼着姜玉凤出面不可哪？沈春丽正琢磨是不是问一下，不想正兴奋的鸠山寿行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此事非姜玉凤出面不可，居留区的土地都是她家的，落得名头是郑元虎，现在郑元虎死啦，而郑元龙早就被家族开除，没有继承权。犹太投资集团反复强调，只与当地私人合作，而不是与日本合作。若要不露破绽，唯有姜玉凤以土地拥有者身份签字，否则没法子运作。”

        小鬼子把整个东北都霸占了，老百姓还能拥有自己的土地？骗人而已，打着郑家的名头、硬逼姜玉凤出面，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侵略者的嘴脸。西方为了自身利益，一直没有承认满洲国，投资的犹太人当然忌惮触犯自己国内法律，于是玩曲线救国的法子，到时候宣布与满洲国土著搞地产开发，以蒙蔽世界。

        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在东北建设犹太人居留区，不但能大量吸引国际资本，而且还可以利用犹太人在国际上的巨大影响力，逼迫西方承认满洲国。鸠山寿行奉外务省之命运作有时，估计佐佐木石根蓄谋已久，看起来这对狗特务早已经锁定姜玉凤和郑元龙，准备加以利用，否则绝对不会那么客气。

        沈春丽又联想到，当初花那么大力气进重庆，难道目标仅仅是文韵的情报？佐佐木石根的心思，比海底针还难猜，或许还想把郑元虎也带出来吧？如此此刻郑元虎活着，而且又在佐佐木石根手里，运作这个犹太人居留区岂不更顺利。再进一步推测，进重庆时居留区建设计划已经开始运作，郑元虎之死，会不会与此有关？

        刚烈的姜玉凤与小鬼子有国恨家仇，她怎么肯让自己的儿子与小鬼子合作，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犹太人居留区？得知消息后暴怒之下，悍然杀掉出卖祖宗出卖国家的亲生儿子，绝对有可能！可姜玉凤为了阻止这个罪恶的计划，已经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如今虽然被小鬼子软禁在上海，带回家乡也不难。

        但她怎么肯屈服？忍心叫儿子白白丢掉一条命？佐佐木石根那么有把握？或许，老狐狸还藏着另外一手吧。“鸠山君，如果姜玉凤问我回营口干什么？我怎么回答？”

        是不是把回营口的事提前跟姜玉凤透露点，让老太太有个心理准备，要不然自己太不够意思啦。沈春丽一边琢磨一边主动开口。做任何事都必须找到合法途径掩护，否则宁可放弃。司马俊的教导！

        如果没有得到授权私下透露，以姜玉凤的暴脾气，得知小鬼子仍旧想利用她还不得闹得惊天动地？到时候佐佐木石根追究起来，沈春丽岂不完蛋。显然，姜玉凤确实是个问题，谁都没把握。因为鸠山寿行听了以后，爽朗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晦暗，音调也降了八度，喃喃道：

        “沈小姐，我和将军商量过，没有结论。如果不提前叫她知道，就没法子判断她是否配合。到时候华尔街头面人物、满铁的实权派、犹太人领袖、各国记者都在，现场出事更麻烦。可提前透露的话，又怕她生事，寻死寻活也不好办。你的意见哪？”

        绕来绕去，问题最后又落自己头上！沈春丽自嘲地咧咧嘴，想起廖云菲介绍的高桥正男始终没有登门，立刻意识到佐佐木石根肯定有备用之策，自己千万不能自作聪明。从鸠山寿行的话中可以推测，首先必须得保证姜玉凤活着出席挂牌仪式，其次姜玉凤还得听话，作为合作方老老实实签字。

        这事有点难，豪门女土匪姜玉凤绝对不那么好摆弄，将来出现什么样子的火爆场面实在难以预料。当然，佐佐木石根的手段也非同寻常。一切都未可知，沈春丽不敢托大，将来吃瘪可不是闹着玩的，趁眼下把自个儿摘干净再说，因此略带犹豫地道：

        “实话实说，鸠山君，我目前跟老太太相处的还可以。但你知道，老太太性子烈，而且经过世面，她的真正想法我还真没法子判断。此事如此重大，不敢贸然下结论。”

        鸠山寿行沉默了，过了好一阵子才自失地道：

        “算了，暂时先不透露，等到了关键时刻再说。我相信她也不敢怎样，在成都的整个一大家子已经被我们秘密弄回营口，几十口条命都在她手里攥着，稍有差池她应该知道后果！”

        仿佛一颗炸弹在脑海深处爆炸，沈春丽一下子懵啦！

        姜玉凤坚持到现在，就是希望成都的一大家子平安无事，怎么如今那些人全被蒙骗回营口？到底谁的主意？怎么办到的？难道老郑家上上下下都是木头人，没了姜玉凤这根主心骨就不会拿主意？

        况且离开成都回营口，万水千山不说，还要经过国民党重重关卡，难道就没人察觉?姜玉凤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态度?前些日子提及回东北，老太太以死拒绝。但得知高桥正男即将上门时脸色大变，从此就躲自个儿房间里，不言不语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害得沈春丽完全摸不着头脑。

        现在快到关键时刻了，老郑家在成都的几十口子全被蒙骗回东北，姜玉凤肯定不知道。如今总得想想法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老太太。为了试探高桥正男，沈春丽半含半露道：

        “鸠山君，廖小姐前两天要我转告姜玉凤，有一个叫高桥正男的人会登门拜访，并且会陪她回东北。结果我转达后，姜玉凤神情大变，现在连房门都不出。我正担心哪！”

        鸠山寿行哦了一声，自己嘀咕了一句什么，含含糊糊像骂人，沈春丽没听清。但他绕开这个话题，马上又兴致勃勃地道：

        “沈小姐不必太担心，这样吧，你继续唱红脸哄姜玉凤，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姜玉凤北上的事，交给廖云菲来办。免得你将来不好面对郑元龙，我告诉你，犹太人居留区建设走上轨道后，我马上会和郑元龙接手樱花银行，以后还有好多事。你尽量保持与他的友谊。”

        并没有涉及高桥正男，为什么有意回避?里面一定有猫腻。沈春丽相信，廖云菲如此隆重地介绍高桥正男出场，一定与鸠山寿行有关，而且目的也一定不简单。

        设想的确实周到！

        当然，并不是为沈春丽考虑，而是为了笼络郑元龙。犹太人居留区建设，连带着还有海外贸易，小鬼子或许就可凭此打破西方的封锁。但不管怎么样，大笔资金进出肯定需要隐蔽，一些敏感战略物质交易也需要掩人耳目。在国际上拥有广泛人脉的郑元龙，无疑是最佳人选。

        直到现在，郑元龙的用途才彻底清晰。那就是凭借他在国际上的关系，利用东北丰富的物产和营口港的天然贸易通道，加上上海租界的银行系统，帮助小鬼子瓦解西方的封锁。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郑元龙是中国人，虽然加入了日本籍，但他一直拒绝被称高桥正义，如此一来，西方那些商人合作时就没了顾虑。

        佐佐木石根的着力点原来在此，好大的一盘棋！难怪郑元龙横行无忌那么多年，浑身的破绽比筛子眼还多，但以佐佐木石根为代表的小鬼子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不较真。不要说沈春丽难以理解，即便松井义雄也时常气得半夜起来挠墙。

        如今总算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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