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滚刀肉

然后灿烂一笑，豪气干云地道：

        “丫头，今晚阿姨给你当保镖。”

        老太太好像吃了仙丹妙药，返老还童突然焕发了青春，过去的凄婉哀伤一扫而光!拎着枪绝对算得上英姿飒爽。沈春丽简直看呆啦。好一会才笑着道：

        “阿姨，赶紧把保险关啦，快休息吧。”

        然而，关灯以后沈春丽才知道，姜玉凤真不是白给的，经历这么多苦难，居然躺下就睡，不一会鼾声大作。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天意文学网》。习惯于独居的沈春丽，被老太太的鼾声搅扰得辗转反侧洛烧饼，或许也因为眼下的处境使她难以入睡，两眼放光望着窗外，一会儿想念司马俊一会儿想未来。

        最后又开始琢磨郑元龙的真实身份、琢磨佐佐木石根的下一步计划，后来实在疲倦了，她开始想好玩的，居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三岛由纪夫，这家伙死得冤，到底怎么回事哪？

        原来，公子哥、败家子松井义雄一朝权在手、便来把令行!佐佐木石根被大本营赶回东北，研究所以外落他手里，他还不抓紧时间嘚瑟？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勤务兵把军服打理一新，弄得像太子登基一般光鲜照人。带领渡边贤二和吉永贞子离开沈春丽家以后，直接驱车赶到海军秘密医院，段文轩正在这里接受治疗，当然，病房被围得入铁桶一般，即使三头六臂的哪吒，想轻易离开也是痴心妄想。

        姜玉凤使用的那把小枪，威力十分有限，造成的后果远不及沈春丽拳打、肘击、膝撞造成的后果严重，尽管经过医生尽心尽意治疗，但段文轩的脑袋依旧肿得像冬瓜，鼻梁子断啦，牙齿掉了好几颗，舌头也被自己咬下一块来。

        打一辈子鹰，结果被鹰叨瞎了眼睛!平生第一次遭此重创，躺在病床上的段文轩简直气得发疯，加上创伤处剧烈疼痛，根本没法子休息!未来跟小鬼子合作，能否如愿以偿还是未知数，压力重重使他异常烦躁，正不知怎么办？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院子里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军容整齐气势汹汹，像早晨才起来的公鸡，正是松井义雄。

        段文轩本能地意识到松井义雄到来与自己有关，但没见到坐轮椅的佐佐木石根，意味着待期望已久的好处也到不了手，因此他格外失望，听见门响马上开始嚷嚷：

        “松井大佐，将军阁下哪？”

        点名要跟佐佐木石根对话，显然没把大佐松井义雄放在眼里。军装有棱有角、手套白得耀眼，犹如刚刚接受过天皇检阅的松井义雄，一路行来马靴咔咔作响，进屋先得意一笑，手下赶紧往他屁股底下塞一把椅子，他气派派坐下，拄着东洋刀看看左右的渡边贤二和吉永贞子。因为对段文轩的嚷嚷不满，因此朗声道：

        “将军马上回满洲公干，段先生，这位是皇军少佐吉永贞子小姐，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向她报告!张志平先生归顺以来，一直归她领导，彼此合作很愉快。”

        一样投降、一样做汉奸，但张志平和段文轩不同。书生意气的张志平属于被迫，曾经以文天祥为偶像的他追求青史留名，所以被俘后因为自尊心的缘故会挣扎一段时间，在他习惯之前，越送好处越令他羞愧，所以佐佐木石根强调要潜移默化。

        一身匪气的段文轩属于主动，他没有信仰没有偶像，根本不在乎国家存亡民族危机，烽火连天之际依旧把自己当成个打酱油的，讲究凭本事吃饭按人头算钱，要的是功名利禄、声色犬马，没有好处干个屁!这样的人追求一种虚幻的名声，所谓货卖识家，渴望听到一句“有本事”的赞誉。

        张松见了刘备，才肯献地图；程咬金见了李世民，才肯服服帖帖；阮氏三雄碰到晁盖，才肯洒一腔热血。以江湖英雄自诩之辈，大都信奉这个道理，段文轩也不例外，在共产党内不得志，就转投军统；在军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再寻主子。所以佐佐木石根一出面，他认为自己找到了识货的买家，马上投降。

        一切主义、信仰、忠诚，对于段文轩来说都是扯淡，他的需求特别简单，仅仅要一个够级别、够爽快、够大方的主子，买下他的杀人本领!在他心里，永远揣着这样一份自信：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处处不留爷，爷敢睡马路。

        佐佐木石根身为日军将军，肯定不白给!当然掏得起钱、赏得了官、给得出前途，段文轩非常满意自己的际遇，虽然差点被沈春丽打死、打残，但他认为值得，富贵险中求嘛!

        如今才过去几个日夜，屁股还没坐上研究所椅子，就失去了与佐佐木石根面对面的资格，改为有事向吉永贞子少佐报告，待遇断崖式下降!区区一少佐，车载斗量，在野战部队顶天算一营级军官，冲锋号一响就得抱歪把子当炮灰，能顶什么事？

        叫段文轩心里如何承受？

        论掌控汉奸，在研究所，佐佐木石根在心理方面的造诣无人能及，而渡边贤二具体操作经验绝对算第一。听见松井义雄的显摆他马上意识到有问题。在他看来，刚刚掌握大权的松井义雄太拿身份，动不动就以为自己是大日本帝国精英，好像没了他天皇就会变成要饭花子、日本列岛就得沉没、地球就得停止转动!永远不记得人应该仰望苍天、脚踏实地。所谓鸡瘦脯大，完全不知所以。

        眼下，段文轩仅仅答应佐佐木石根合作，却没有吐露丝毫秘密，也就是说，抓获军统驻上海第一杀手，等于发现了含金量足够高的金矿，要专心挖掘、仔细分拣、精炼提纯。乐观点往大的方面设想，或许可以从段文轩嘴里知道军统在上海的布局、战略决策、未来发展方向。果真如此，瓦解军统就指日可待。

        往小的方面讲，至少也可以查清段文轩所属的军统分支，有多少人？有多少据点？有多少装备？顺藤摸瓜开展大规模抓捕，对军统的士气将形成沉重打击!对于盘踞在租界、冥顽不化的大多数抗日分子而言，绝对算得上恐怖。

        在段文轩交代出这些以前，绝不能得罪他，惹他不高兴。而应该哄着他、宠着他、逗他玩，等他吐露出全部秘密时，再开始给他立规矩，甚至悄悄杀了他也没所谓。

        而松井义雄喜欢装逼，一张嘴就荒腔走板，炫耀自己的同时，有意无意打压段文轩的重要性、降低段文轩的期望值、贬斥段文轩的自尊。

        剽悍的段文轩岂肯减价出卖自己？平白无故给以后的工作制造障碍，损人不利己，纯属没事找事，没困难制造困难。渡边贤二稍微上前一步，刚想张嘴缓解一下松井义雄的说辞，不料极度失望的段文轩吊嘴角看看吉永贞子，满脸讥讽冷哼一声，鄙夷不屑嘟囔：

        “靠，张志平!什么玩意？”

        言外之意，张志平除了会打嘴炮以外，狗屁用没有，怎么可以与他段文轩相提并论？吉永贞子规规矩矩站在松井义雄身侧，见段文轩满脸不善望着自己，顿时勃然大怒，但她畏惧此人的霹雳手段，没敢发作。别看这个混蛋现在重伤，一旦发怒眨眼之间就能拧下他们三个的脑袋!不过，心如蛇蝎的她暗中发狠，等给段文轩戴上嚼子再收拾也不迟。

        渡边贤二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认为松井义雄现在正在兴头上，既然段文轩已经公开表示不满，自己再参乎已经没用。段文轩并没有回答问题，相反，爱答不理地望着窗外，好像他是主人一般。话不投机半句多，松井义雄倒没怎么生气，他天生粗线条，虽然心里有点不爽，还是表明清清楚楚态度：

        “段先生，我希望与阁下精诚合作。现在咱们深入谈谈？”

        态度极好，甚至带点讨好的意思，然而几句淡话感动不了段文轩!他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没有好处叫他开口吐露秘密，比登天还难!他扭脸瞧瞧松井义雄，冷笑道：

        “松井大佐，谁都不是傻子，就这么红口白牙干说？”

        松井义雄汉语并不强，一时没弄明白。老油条渡边贤二见两人一上来就唇枪舌剑，担心段文轩耍横，闹僵了不好下台，赶紧插言道：

        “段先生，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一切都好说。”

        松井义雄顿时涨红脸，感觉自己被耍啦!听见渡边贤二表态，段文轩反客为主，毫不客气地道：

        “我进来当天跟将军交代了军统一个据点，三个潜伏人员，估计你们已经拿获。我已经显示了诚意，你们答应的好处哪？不能总叫我吐，连杯水都不给吧。”

        在姜玉凤房间里，佐佐木石根到底许诺了什么好处？事后并没有公开，松井义雄并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因为他压根没计划兑现。风水轮流转，县官不如现管，现在研究所的掌门是他，凭什么按照佐佐木石根的既定方针办？

        段文轩想要好处？可以!但得重新谈判，由他亲自主导，如此才能显示自己的权威，也方便以后驾驭这个悍匪。怀着这么个心事，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淡淡道：

        “确实已经查获军统一个据点，俘虏了三个潜伏人员。不过，段先生心里不至于就这么点秘密吧。”

        已经暴露的据点和人员，价值并不大。想抓大鱼得抓紧时间，所谓时不我待，机会稍纵即逝，情报的有效期比保鲜食品还短。一旦军统找到爆发点，得知段文轩叛变后进行积极防御，撤走或者隐蔽相关人员，很容易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彼此都是行家，松井义雄急于得到秘密，而段文轩认为自己可以敲竹杠。

        “当然，松井大佐，我可以亲自带人，给租界里潜伏的军统来个一网打尽，算不上什么难事。”

        下句话却不说了!松井义雄暗中冷笑一声，直白道：

        “段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讨价还价时段文轩从来不客气，而且格外内行，耷拉着大眼皮道：

        “将军答应，在租界汇丰银行给我开个账户，每抓一个军统人员就给我存一笔美元，按质论价，童叟无欺。我原来以为松井大佐今儿会带存折来见我，抓到的三个人虽然算不上核心人员，但也是军统铁杆，值个三千两千的，呵呵!还有，我去七十六号的事怎么说？”

        区区三个军统的小喽啰，居然要三千两千美元？典型的狮子大张口，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还计划去七十六号？想得美!松井义雄觉得段文轩给脸不要脸，太拿自己当回事。没有段文轩难道大东亚共荣就不搞了？没有段文轩难道军统就能成精？笑话!他断然道：

        “七十六号的事以后再说。眼下你属于研究所，还是先把掌握的机密整理一下，准备好以后向吉永贞子少佐汇报。好好养伤!”

        说完起身气呼呼离去，渡边贤二和吉永贞子一左一右紧紧跟随。病床上的段文轩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等房门砰一声关上，他拉上窗帘，关了电灯，制造休息的假象。自己却不声不响溜进卫生间。无论去哪里，段文轩首先想到的是退路，即使上下馆子他都有意无意琢磨一下遇到伏击怎么办？从进医院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观察周围，把一切细节都记在心里。

        走廊里有特务监视，出不去。但病房窗户全用钢筋焊死，即使有拔山举鼎的能耐也打不开。但厕所面朝院子的方向有个气窗。因为气窗太小，直径远比成年人肩膀窄，特务们并没有在意。段文轩早已经看在眼里，此刻他窗户会谈不欢而散，来到院子里后，老辣的渡边贤二拦住松井义雄，低声提醒道：

        “松井君，此人手段高超、脑后有反骨，不可不防。要加派人手，防止他搞事。”

        吉永贞子想起段文轩的杀人伎俩，也有些后怕，附和道：

        “是的，张志平也提醒，此人极难驾驭。”

        第一次以研究所一把手身份出马，结果却撞了南墙。松井义雄恨恨地点点头，示意他们去安排。自己掏出一支加料香烟，副官马上上前帮忙点燃。在清凉凉的夜风中爽爽地闷一口，顿觉浑身轻飘飘的。正准备理理思路，琢磨一下如何对付段文轩这块滚刀肉。

        谁都没有注意，从医院山墙处溜出一个黑影，借助树木的掩护，无声无息地蹿到停车场，很快就不见啦。香烟已经快吸完，松井义雄往医院里面望望，不见渡边贤二和吉永贞子的身影，他不耐烦地冲副官打个手势，示意去催促。副官还没来得及转身，冷不防一辆汽车打着大灯疾驰而来。还没等停稳鸠山寿行从车窗探出脑袋：

        “松井君，将军阁下今晚与你进行工作交接，请马上出席，全体军官列席，快走吧!”

        松井义雄心里一喜，佐佐木石根到底认栽啦，居然还要搞一个假模假样的交接仪式，其实老不死的早早离开就一切OK，哪有那么多麻烦？但他不敢怠慢，大本营并没有公开宣布解除佐佐木石根职务，玩的是调虎离山，但只要虎不离山，猴子就成不了大王。

        吸完毒后松井义雄格外抖擞，他整理一下军服，吩咐副官留下等渡边贤二和吉永贞子，自己招手叫来专车，随鸠山寿行直奔佐佐木石根寓所，不一会儿工夫小楼的灯光已经隐约可见。松井义雄踌躇满志地打开车窗，呼吸点新鲜口气，陡然间，后面一辆汽车亡命般飞驰而来，越过他的座驾后一个急停!

        吓得他的司机跟着猛踩刹车，汽车猛地往前一拱，尖叫一声停下，松井义雄猝不及防，脑袋一下子磕在车窗框上，顿时痛得他大骂：

        “混蛋!”

        前面车门打开，吉永贞子跑过来喘吁吁道：

        “报告大佐，段文轩不见啦!监视人员一点也没察觉，也没有遇袭。渡边大佐正组织人手搜索!”

        段文轩跑啦!病房没有窗户，走廊有人二十四小时值守，大门有武装哨兵，周围是六七米高的围墙，围墙上面还有电网，他怎么跑的？上天得有梯子、土遁得有地道，难道他能化成青烟袅袅而飞？松井义雄虽然被惊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但马上有了判断：

        “传令，封锁医院，连老鼠洞也别放过。”

        吉永贞子得令而去。

        先一步到达的鸠山寿行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站在汽车旁等候。松井义雄看在眼里感觉挺美，他长吸一口气振作一下，边下车边琢磨，是否向佐佐木石根通报段文轩逃跑的消息，刚刚关好车门，汽车后备箱呼一声打开，站在对面的鸠山寿行一声大吼：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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