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乱局

弄死小泉次郎绝非易事!沈春丽的本意是搞点动静、打破目前不死不活的僵局，她可以乘机窥探佐佐木石根的心理，寻找更好的立足点。积蓄力量把握时机等待司马俊和党组织的召唤，准备大干一场。

        当看到黄宝的神态时她有些犹豫。

        冲动是魔鬼!

        面对残酷的日本鬼子，不计后果的热血沸腾和可怜巴巴的涕泪横流同样毫无价值，司马俊的教导!作为一名高级知识分子、忠诚的党员、可歌可泣的爱国者，他感情丰沛，却如连绵不断的春雨，温和而持久地为大地付出，体贴而细腻，反感激昂慷慨!

        黄宝刚才的表现与司马俊的喜好有天壤之别，沈春丽不由得内心一惊，开始怀疑自己的投石问路过于极端。目前仅仅是感觉被冷落，并没有直接的、现实的、可以确定的威胁，甚至还不了解原因。仓促之下不顾一切安排黄宝袭击小泉次郎，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是不是有点急躁？是不是有点困兽犹斗？

        再进一步推理，即使袭击小泉次郎的计划不错，但如此依靠黄宝，欠下的人情要还，意味着自己以后得彻底与他捆绑在一起!虽然现在面对的是民族的共同敌人——日本鬼子，但统一战线虽成，一心一意却难。战胜小鬼子后格局又是什么样子？谁都无法确定。与黄宝合作本来就没有征得组织上的同意，如今在这一条路上愈走愈远，以后怎么解释？如果将来黄宝狮子大张口要求回报，自己又怎么应对？

        警惕!时时刻刻不能忘记，司马俊的教导!即使黄宝将来未必翻脸，但眼下自己是否过于相信他？过于依赖他？问题如山，压得沈春丽喘不过气来，她略微沉默一会儿，悄悄道：

        “我还不能确定，你等我消息!”

        彼此都具备罕见的精明，黄宝已经意识到沈春丽在退缩，他仅仅点点头，马上把话题扯到刘平平身上：

        “王哲叔叔与郑元龙过去有点渊源，我依仗这层关系找上门，还算给面子，答应带你的人去香港，到时候我会秘密安排，保证没问题。

        ”

        想起王哲吞筷子牺牲的惨烈场面，沈春丽心里一阵黯然，嘴巴差点自动说出当时的情形，好在她控制力极强，最终没有吱声。黄宝突然俯身过来，压低声音道：

        “这次鸦片量极大，渡边贤二很诡秘，连那个小泉次郎都瞒着，委托黑龙会的三岛由纪夫跟我的人交易。你能否查查，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如果能引逗小鬼子内讧，也算抗战!”

        没什么奇怪的，佐佐木石根一直想争夺鸦片贸易权，但少壮派捷足先登，还有关东军高层撑腰，在东北根本没机会。来到最大的毒品分销中心上海变成坐地户，老狐狸哪能不伸手？双方暗中肯定进行了无数次较量，只不过因贩卖毒品实在有碍国际观瞻，进行得极为隐秘而已。不过少壮派也不好惹，派松井义雄岂肯轻易放弃？

        既然鸦片是佐佐木石根与松井义雄争夺的焦点，黄宝的主意就可以试试。如果能成功激起佐佐木石根与松井义雄的对抗，研究所气氛将为之一变，那时自己就有机会!这远对小泉次郎打黑枪隐秘，而且也管用!从哪里下手哪？沈春丽心里一动，迂回问：

        “渡边贤二往上海卖鸦片，主要渠道是哪？”

        鸦片不但帮小鬼子筹集了大量战争经费，而且也深深毒害了国人。黄宝岂能不知道？他恨恨地道：

        “黑龙会批发，进法租界我说了算，我一直想掐断他的渠道，可惜黑龙会势力太大，干不过。唉，没法子。”

        “黑龙会？三岛由纪夫？”

        沈春丽眼睛一亮，研究所刚来上海时此人扣押司马俊曾得罪鸠山寿行，佐佐木石根关注文韵时此人又因为刘平平得罪过小泉次郎，难道是松井义雄的人？不管怎样此人现在在风口上，而猪猪在风口上也有机会飞!如果三岛由纪夫飞起来，佐佐木石根和松井义雄为了鸦片贸易，岂不得大打出手？

        “黑龙会的三岛由纪夫你熟悉吗？”

        黄宝点根雪茄，咬着后槽牙骂：

        “他有军队撑腰，把西洋人的发财路都给断啦，相当狂。

        不过轻易不离开老窝，只要被人逮着，立刻就得杀了喂狗!”

        “那么血腥!”沈春丽释然一笑，她已经有了主意，故意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你们买卖鸦片经常黑吃黑，收了货再抢钱？”

        先买小鬼子的货，然后再把钱抢回来!交易由黑龙会负责，到时候三岛由纪夫财货两空就没法子交代，渡边贤二也跟着吃瘪，幕后的松井义雄岂不抓狂？话说回来，谁敢跟小鬼子玩黑吃黑？

        沈春丽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但三岛由纪夫可以调动军队，黄宝的手下都是些黑道混混，缺乏实力。所以她几乎没抱希望，而是想从这一点出发，寻找机会。没想到一言惊醒梦中人!黄宝猛地一拍大腿，却没有眉飞色舞，相反后怕似的道：

        “打劫小鬼子可不好玩!不过只要能保住你的地位，值得试试!”

        原来他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沈春丽暗自感动，可她不能完全吐露心事，只好顺着黄宝刚才的话题，俏皮地道：

        “你不是说没法子掐断渡边贤二的贩毒渠道嘛!用这个法子试试。三岛由纪夫我没见过，但听说他连佐佐木石根也不放眼里，估计跟松井义雄有交情。如果他负责的事出了乱子，哦？”

        “这可是硬仗!不知道又得死多少兄弟!”向来敢杀敢拼的黄宝突然一反常态，神色凝重地自言自语，心里显然在掂量分量。沈春丽看着有些不忍，再次启发他道：

        “硬碰硬不是办法，能不能借用洋人的力量？”

        黄宝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回答。

        小鬼子现在极其嚣张，恐怕洋人也未必敢冒犯。沈春丽也觉得自己的主意缺乏可操作性，沉默一会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新近崛起一名军统杀手叫段文轩，你知道吗？”

        本来懒洋洋的黄宝一下子挺直腰杆，两眼像狼一样迸射着凶狠的光芒，吐口烟雾嘶声问：

        “你怎么会知道段文轩？”

        沈春丽自得地一笑，抿抿头发低声道：

        “他暴露了，吉永贞子和渡边贤二正带人日夜追捕。如果利用鸦片贸易闹点动静，导致段文轩受惊扰，三岛由纪夫可就有好看的啦。”

        黄宝大笑!却没有说出缘由，抬手看看时间然后眨巴一下眼睛，马上有了主意：

        “走吧，我陪你出去转转，露个脸咱们就散。另外，务必留意孙慧宗，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沈春丽很想聊聊郑元龙，又感觉时机不对，只好作罢。

        夜深啦，妖魔鬼怪纷纷出笼!

        吉永贞子带着张志平溜进法租界，到上次发现段文轩踪影的马路边，负责监视的特务立刻上前汇报：

        “附近所有可疑之处都排查过了，没发现异常。只有前面十字路口的一间修车铺有问题。里里外外四五个人，生意并不好，但吃吃喝喝却相当讲究，看样子不像耍手艺的。怕惊动法国巡捕，咱们没敢有大动作，只是暗中观察。”

        吉永贞子没吱声，警觉地打量一眼周围，虽然已经半夜了，大街上却人声鼎沸，为了躲避战火，四面八方的人纷纷挤进租界，导致畸形的繁荣。张志平愣呵呵地插一句：

        “发现段文轩没有？”

        小特务虽然职务不高，确实个正儿八经的鬼子，压根不尿他。但吉永贞子目光凌厉地一瞪，他马上回答：

        “还没有。修车铺前后都面临大街，人流极大，不太好监视。”

        关键在于除了张志平，谁都不知道段文轩长什么样!全无高矮胖瘦的概念，连照片都没见过，即使出现了也认不出。吉永贞子依旧没回应，却带头向修车铺走去。

        修车铺已经在望，吉永贞子陡然间发现，准确地说叫感觉：附近游荡的人群看似平常，私下乱窜杂乱无章，但隐约显示是一拨人马!难道军统的人有所察觉？她吃了一惊，反复打量过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拐入小巷，确定没有引起注意才悄悄问：

        “对面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她右手猛地一撩衣襟，左手一把把张志平揽在怀里，小特务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定睛看时她已经拔出手枪直指身后!

        一个挑夫模样的人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举起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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