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迷雾重重

??一见听众发傻，王哲得意了，狠命地灌一大杯酒，吃口海参赫赫大笑着道：

        “老佐佐木，你收拾我那么久，根本没问到点子上。爷爷今儿也不藏着掖着，跟你透个底儿吧。当初你秘密派人去海拉尔迎接老毛子的叛徒，半路上遇到土匪，有这事吧。告诉你，那伙土匪就是我的人假扮的。

        东亚饭店老板以十包大烟土外加三挺机枪为代价，委托我干的！呵呵，松井义雄的小命到今儿还留着，不是有运气，是对方的要求。要不然，我的弟兄早把他打成筛子啦！”

        日里诺夫背后主使？松井义雄顿时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嘎嘎响，脸憋得通红！谁也不知道他何以如此生气!难道少壮派军官为了阻止苏军情报流入，竟敢对自己人下手？佐佐木石根眼皮一跳，但最终没有插话。而沈春丽却暗自琢磨是否可信！鸠山寿行悄声向她请教：

        “东亚饭店的老板不是日里诺夫吗？一个身家丰厚的白俄，货真价实的前贵族，整个家族都在满洲讨生活，他怎么敢从事反日活动？”

        分析得绝对有道理，沈春丽也不相信，日里诺夫整个家族都在东北，不能成为他亲日还是反日的判断依据，而是她更了解体里诺夫的历史，因此一边分析一边回答：

        “十月革命以前，日里诺夫就跟东北和高丽有生意往来，主要是利用旅顺出口。后来俄国变成苏联，东北变成满洲，他便率领整个家族来此避难。据我所知，他跟关东军和满铁高层一直来往密切，甚至认识伊藤博文！双方合作愉快，否则新京的东亚饭店早就易主了！”

        “王哲先生，”不能继续被忽悠，佐佐木石根终于发问了，“您不会告诉我，苏军情报组织的幕后核心是日里诺夫先生吧！不错，他确实跟日方有很深的关系，但那是出于反共和生意上的需要。说他是个不法之徒尚且可信，说他参与政治，完全是无稽之谈。话题扯远了，谈谈你与东亚饭店的刺客。”

        会议室里的气氛格外诡异，明明是一场审讯，结果变成了四川人摆龙门阵!惊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表面上看不着边际实则有迹可循，而且与松井义雄所属的少壮派和佐佐木石根所属的当权派都有莫大关系，听着就叫人心惊肉跳!吉永贞子等知道厉害，早已经不敢插嘴。

        望着佐佐木石根略微发青的脸，望着松井义雄紧握的双拳。望着渡边贤二紧咬的嘴唇，王哲益发得意，冷笑着道：

        “老佐佐木啊，你真没用了，现在还没想明白？伊藤博文是谁杀的？开枪的是高丽人，幕后呢？松井义雄海拉尔之行，开枪的是我的人，背后是日里诺夫，日里诺夫背后呢？东亚饭店的事儿也一样，对你下手的人是中国人，幕后呢？

        老小子，告诉你吧，所有这些都是你们日本人躲在幕后干的！他们都加入了苏军的情报网，连老渡边都难脱干系，嘿嘿，懂不懂！”

        渡边贤二气的腮帮子上筋肉直蹦，松井义雄吃惊地瞪大眼睛，而鸠山寿行冷冷地摇摇头，站起来对佐佐木道：

        “阁下，我看王哲先生还没有想明白，可以让他下去继续思考！”

        松井义雄像嗅到臭肉味的鳄鱼，见佐佐木点头马上跳起来，他要押王哲去审讯室，好好发泄心中的愤怒！王哲嘴里叼着筷子，摇摇唯一能动的左手冲佐佐木石根一乐，得意地大笑：

        “老混蛋，爷爷今天给你摆了个迷魂阵。有真的有假的，你慢慢琢磨吧。”

        见机奇快的沈春丽隐约感觉情况不妙，慌忙跳起来轻喝一声：制住他!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王哲说完话，突然两眼放光，叼着筷子憋足力气，用撞倒不周山的架势，脑袋狠命往餐桌上一撞！

        厚重的餐桌发出令人心悸的一声闷响!冲到他身边的沈春丽清清楚楚看见，两根筷子没进口腔一多半，殷红的鲜血汩汩而流！

        四肢残缺不全，饱受酷刑，但依旧不屈服！谈笑间能用如此刚烈决绝的方式为国尽忠，别说沈春丽，连几个号称武士道精神打底的日本鬼子，都被吓得毛骨悚然！整个屋子的人无不震惊！后怕！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佐佐木石根的脸不住地抽搐，好久才严厉下令：

        “渡边君，全力追查苏军情报一事！来人，清扫现场！”

        心中不止在流泪，简直在滴血！但沈春丽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王哲慷慨而去。

        她完全没办法表示自己的尊敬，哀思，她多么想在王哲临死时给他一个安慰的暗示。

        一身匪气的王哲牺牲之前故意大摆迷魂阵，无非为了掩护黄宝，即为了私人情谊，更为了国家民族。霎那间，向来讨厌王哲的沈春丽内心油然而生敬意。

        这是一位长者，他放弃了优越的生活，抛弃妻子，义无反顾地投身民族独立的战争中，顶着罕见土匪烟土贩子的骂名，无怨无悔。

        这是一位英雄，成长在白山黑水之间，既敢横刀跃马于密林深处，也敢顶风冒雪纵横于枪林弹雨中，从不畏惧从不胆寒。

        这是一位中华大地的好儿子，应该名垂青史、万世流芳，值得后世永远怀念！沈春丽静默地伫立着，脑海中马上出现黄宝的脸庞！他将会怎样悲愤？

        直到王哲的遗体被拖走，会议室里依旧寒潮滚滚，虽然佐佐木石根声严色厉地下达了命令，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假装镇静而已。即使胆大包天的松井义雄，也开始琢磨潜藏在自己背后的黑手!最近的一系列失败到底因为什么？

        早已经死去的别列佐夫斯基，又鬼魅地出现在大家的心头。一直竭力阻止苏联情报扩散的松井义雄，实在想不到背后还有那么多勾当，顿时开始怀疑佐佐木石根，老狐狸极有可能阎王爷睡判官——搞鬼!而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的渡边贤二，则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忆过去的一切，暗自寻找王哲的破绽。

        但碍于紧张的气氛，谁都不想开口。

        昨夜为什么会遇袭？沈春丽也在思考!眼下倒可以利用王哲制造的恐怖，围绕着关于远东苏军的情报把局面搅乱，既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给佐佐木石根增加压力，迅速促成司马俊的释放。第一次见面时黄宝曾说，好几个接触过苏军情报的人被暗杀，再联想到昨夜遇袭，她轻声道：

        “将军，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止苏军情报扩散。”

        是谁在背后使坏？轻轻一句话却犹如巨石落水，在众人心头激起巨浪!佐佐木石根猛地一抬头，恶狠狠盯了松井义雄一眼，吓得渡边贤二心里直哆嗦。重庆之行败得太惨，导致鸠山寿行一直打蔫，此刻他终于得到机会，添油加醋道：

        “看起来这股力量来头不小，没准沈小姐昨夜遇袭也与此有关。”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被控制的地下党整体消失、血雨腥风的重庆之行、港英当局紧锣密鼓讨要司马俊、张志平意外发现军统特务段文轩!一件一件接踵而来，佐佐木石根没有时间思考!再说现在的体力精力大不如从前，面对千头万绪感觉力不从心，沉重地喘息一声后他摇摇头，决定暂停会议：

        “今天先到此为止，春丽小姐和鸠山君留下，散会!”

        怀着同样心事的松井义雄闻听，迫不及待地起身，冲渡边贤二使个眼色立刻离去，等只剩沈春丽和鸠山寿行，佐佐木石根才苦笑道：

        “事情太多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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