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杀人不好玩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倍受打击的鸠山寿行却无法像渡边贤二那么潇洒，沈春丽的提醒不但及时而且有道理，文韵掌握的机密太诱人啦!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弃，至少现在还不是承认失败的时候。

        只要拿到箱子，没有文韵这枚鸡蛋照旧可以大吃特吃槽子糕，死不死也就无所谓啦!问题是多疑的文韵层层设防，现在光知道箱子在重庆，在某个角落的某个人手中，连郑元龙也一无所知。

        怎样才能破解文韵留下的谜团，成功拿到箱子？他神色一动，立刻跑去与松井义雄商量。渡边贤二裹紧衣裳，像根木头般蜷曲在船舷下面，见沈春丽还在发呆，好心好意地提醒：

        “沈小姐，千万别往船舱里挤。一旦翻了就被扣在里面，会游泳也没用，不如甲板上安全!”

        船舱里早已挤满伤员，如今还得加上鸠山寿行和松井义雄，显然不会有他的位置。不过，老鬼子对战场上的生存之道确有真知灼见!躲船舱里不但不安全，相反大大降低活命机会。试想，假设被炮弹直接命中，整个驳船立刻粉身碎骨，躲哪都一样。但如果船被炸弹气浪掀翻，甲板上的人无非落水而已，而船舱里的人则麻大烦!

        道理一点就透，恍然若失的沈春丽笑笑，强打精神表示感谢，蔫蔫地去角落里蹲下。成功击毙文韵，为国除奸!听起来相当振奋人心，但亲自操刀的却另当别论。任何时候，杀人都不是件轻松的事!否则站在法律和道德高地的刽子手，就无需在行刑用大红布裹头!更无需喝酒壮胆!当然也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日本鬼子之所以表演了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残暴，就在于长期的洗脑似的残忍训练!把活人绑树上当靶子一遍遍练习刺杀、用活人当小白鼠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细菌毒气试验，一些丧心病狂的日军军官，甚至下令油炸人腿给部下吃，以此培养士兵的兽性。

        以天皇裕仁为代表的上层，乘着工业革命的东风，自以为是东亚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民族。通过一次次血腥的侵略战争，攫取了本不属于他们、也远远超出想象的利益，于是他们忘记了自己曾经被奴役，光知道膨胀自己的野心、夜郎自大武装自己，全然不在乎其他民族的文化、意志、尊严!

        弹丸岛国、蕞尔小邦，信奉武力或者说恐怖。他们需要的不过是松井义雄之类的众多杀人机器，完全没有人性、没有**人格和思想!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对以重庆为代表的大后方一遍遍轰炸，指望中国人民在血与火织就的恐怖图画中屈膝投降。

        同样的道理，当中国人表现出空前坚强的意志，在战场上拼死抵抗时，小鬼子也抓瞎，因为他们迷信恐怖的力量、畏惧恐怖的力量，当他们感觉到恐怖时，世界将和平!

        和平还很遥远，今天，小鬼子依旧相信恐怖的力量。在他们眼里恐怕善于保身的渡边贤二都不合格，鸠山寿行更等而下之。唯有松井义雄这样的魔鬼才会因成功杀人而庆祝。当双手按住文韵胸口时，沈春丽几乎想跳起来逃走!

        一点不难理解，她太缺乏经验。杀西村佳彦时根本没有准备，为形势所迫飞脚踢水果刀，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精神冲击。而别列佐夫斯基的死，仅仅是因为马匹受惊，沈春丽并没有直接下手，当然更没有负担。

        杀文韵不同，近在咫尺，虽然经过千算万算准确击中胸口，可文韵当时没有立刻毙命，又没办法再补一枪。逼不得已的沈春丽只好动手，双手沾满血污的同时，心灵受到巨大的震动!

        用武器杀人和用双手杀人，区别远超外人的想象!当双手按住文韵时，文韵的眼神震惊、迷惑、也绝望，胸膛急剧起伏，虽然没有挣扎但脸上写满求生的**。沈春丽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他的眼睛，宣布自己是林淮山口中的中国人后，扭头狠命一按!

        不要忘记，她久经训练!

        任何普通人的胸口，恐怕也经不起她瞬间用尽全力的一按，何况挨了一枪的文韵!某种意义上说，凶狠地一按等于把灵魂像空气一样，从躯体中挤压出去!当时文韵已经没有挣扎的力量，只是身体猛然一挺，然后沈春丽明显感觉到通过双手传递来的颤抖!

        出卖国家出卖民族，文韵百死莫赎!可是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无论何时何地，单纯的生命都值得尊敬赞美!即使想夺走，也该赋予生命的主人以尊严。击毙文韵是必须的!理直气壮，即使时光倒流沈春丽也不会重新选择，而是毫不犹豫出手。

        然而这个美丽的姑娘独自蜷曲在船舷下，孤苦伶仃心情灰暗之极。因自己的方式内疚、自责、沮丧，脑海中不期然浮现身陷囹圄的司马俊，虽然饱受摧残，可司马俊面对敌人时从容、淡定、乐观，像黄山之巅的青松，笑对风刀霜剑!

        可自己哪？手掌的感觉依旧清晰!清晰地保留着文韵临死时的颤抖!沈春丽突然特别想哭!她打定主意，回去后立刻向佐佐木石根提出，从此再也不参加任何具体任务，专心在研究所此事情报分析。尽管没有得到党组织批准，但她相信，一切有利于抗战的工作都应该主动去做，通过黄宝传递出日本鬼子的绝密的战略情报，远比亲自动手除掉一个具体敌人更有价值。

        正如司马俊所担心的，极富正义感、极重家仇国恨的她，继续出入枪林弹雨，每每面临敌我选择，迟早心理崩溃!这一刻，沈春丽感觉到自己从不曾有过的脆弱，可她又无法倾泻一江一海泪水，只能依靠回忆敬爱的司马俊来安慰孤苦的心灵。何时才能把司马俊救出来？她的心再次拧劲似的疼!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右臂有伤!与林淮山的人马对峙时，她的右臂被子弹擦伤，然后就是林淮山的死、上船、摆脱追兵、击毙文韵，太紧张，导致她完全忘记了受伤的右臂，此刻意识到后才感觉剧烈疼痛。经验老道的渡边贤二帮忙用急救包处理一下，笑着安慰：

        “到武汉再想法子彻底清理伤口吧，现在只能这样啦。”

        飞机继续在天空不住地尖叫盘旋，前面山口再次响起爆炸声!船头传来松井义雄野兽般的咆哮：“各就各位，全力冲过去!”

        随着他的咆哮马达腾腾运转，船如离玄之箭，乘风破浪而去。刚刚冲出山口，一发炮弹就呼啸着越过头顶在前方江面爆炸，掀起的巨大的水柱直达半空，驳船驶过才落下。紧接着炮弹接二连三落下，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爆炸声此起彼伏，江面上水柱林立!驳船简直就像在参天大树间飞驰，不得不s形前进。

        好在，飞机也不含糊，两架一队，怪叫着轮番对炮兵阵地进行轰炸，离开山口大约有一公里左右，终于听见前面的松井义雄高喊：

        “海军炮艇来啦，加速加速!”

        很快，沈春丽就发现有炮弹越过头顶往山坡方向飞去，估计是海军的炮弹。渡边贤二抱膀子紧靠船舷，好整以暇地叼根香烟，一点没有紧张的意思，居然笑着对沈春丽道：

        “唉，这场磨难终于结束啦。”

        典型的没话找话，心情极端低落了沈春丽不想接言，正仰面观察飞机，眼角余光发现鸠山寿行不知何时爬了过来，她赶紧道：

        “鸠山君，不要移动，找地方隐蔽。”

        “我计划马上用炮艇上的电台呼叫将军，必须再回重庆，找到郑元龙和箱子，不能就这么放弃。”

        炮声连连，能否或者还是未知数，他居然还琢磨回重庆？军统已经识破他的身份，文韵的叛逃肯定也早已广为人知，再回去岂不是打灯笼捡粪——找死？沈春丽慌忙摆手阻止他过来：

        “停下，找地方隐蔽!”

        反应奇快的渡边贤二赶紧伸手把鸠山寿行拖到自己身边，并且体贴地让他紧靠船舷，略带责备地道：

        “鸠山君，现在保命第一。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得等我们上了海军的炮艇才行。还没有离开岸炮的杀伤范围，小心为上。”

        自文韵一死，鸠山寿行就萎靡不振，缺乏松井义雄拿得起放得下的勇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不利。整个行动虽然松井义雄是总指挥，但核心是他，一切都围绕着他展开。

        现在，代价如此巨大的任务失败，怎么跟上头交代？作为总指挥，松井义雄没有丝毫过错，不但没错，相反恰恰因为他的骁勇善战，任务功败垂成，看似因为一颗小小的流弹，但深入追究不难发现，若没有军统，则没有追兵，没有追兵文韵当然不会死!

        谁忽略了军统的威胁？谁忽视了沈春丽的提醒？谁鼓励文韵狙击追兵？鸠山寿行反复琢磨，自己的罪责逃无可逃，可他又如何扛得起天大的责任？本来沮丧至极，不想沈春丽别有用心，为了转移渡边贤二的注意力而提及箱子。

        一下子令鸠山寿行又看到希望!拿到箱子就拿到了文韵的机密，拿到机密就一俊遮百丑，自己的种种疏忽就可以忽略不计，过程永远没有结果重要!沈春丽，绝顶聪明!看问题独辟蹊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杀回马枪再入重庆!虽九死而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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